第45章 風水輪流

聽到楊明遠所說的話，簡昊明自然是震驚無比不說，其他幾人臉上的驚訝也不逞多讓。但簡昊明只是驚訝他們在楊霄之前竟然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另兩人的驚訝則在於，楊明遠竟然會開口提到這件事。

這個孩子是林希與楊明遠心中的一根刺，已經埋了幾十年。

就算是楊霄，也只隱約聽他們說過自己曾經有過一個未出世的哥哥，再多的便不知道了。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嗎？”過了好一會，林希終於不可置信地開了口，“你覺得那全是因為我太偏激？當年那種情況……到了現在，你反而怪我？這麼多年來，你果然一直都在怨恨我當年的決定？”

“不是的。”楊明遠說，“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想說，雖然你有你的決定，你有你判斷的依據，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應該多信任別人一點，尊重一下別人的意見……”

“你竟然怪我當年沒有信任你！”林希拔高了聲音，顯得怒不可遏。

“……”楊明遠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他也沒必要再說話了，因為林希已經滿帶怒意地掃了他們一眼，帶著一副仿佛被所有人背叛的氣勢棄門而出。

“沙叔！”楊霄想追，被楊明遠拽住了。

簡昊明本來追到了門口，也被楊明遠一句話堵了回來，“你還敢追？如果你現在追上去，他能直接剁了你你信不信？”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楊明遠身上的那些外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他舒了口氣，爬起身來拍拍這裡又拍拍那裡，確定沒有遺漏的傷口，然後才看向邊上做錯事一樣低著頭的兩個小輩，“一大早上就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你們兩個也是夠不省心的。”

兩小輩的頭埋得更低了。

“不過霄霄從小就太省心，現在不省心一下也是應該的。”楊明遠緊接著就笑了笑，話鋒一轉，露出了和藹可親的本質。

“楊叔……”簡昊明很有些感動，“你這算是同意我們了嗎？”

“這要看你們自己。”楊明遠笑著看向他們，“你們都已經想好了嗎？”

“當然！”簡昊明果斷表態。

楊霄卻是潑了他一頭冷水，“還沒有。”

簡昊明一臉受傷地看著楊霄。楊明遠也是饒有興致地看了過去，“哦？那你們昨天晚上那是……”

“那是他的催眠後遺症。”楊霄說，“特殊時期，我只能多陪著他。”

“原來如此。”楊明遠又問，“那你們以後又是個什麼打算？”

楊霄表示，“再看。不過我得陪他再去找找那個心理醫生，先把後遺症給解決了。”

“這不是很好嘛。”楊明遠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嘆了口氣，“你剛才和希希就該這麼說的。哎，他這人也是的，都不聽人解釋……活該他成天受氣。”

原本楊霄還一大早和林希鬧得有點郁悶，一聽這話也忍不住一笑。

簡昊明則灰頭土臉地站在一邊，顯然是因為楊霄昨晚的行為而多了不少不切實際的妄想，連岳父都叫出來了，結果現在又被想像與現實的差距給打擊了個徹底。但轉念一想，他又精神一震。雖然落了個“再看”，但楊霄願意“再看”，就已經是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這顯然比以前前進了一大步嘛。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再去找那心理醫生？”楊明遠又問。

“本來是准備今天就去的，但是……”楊霄遲疑地看了門口一眼。大門剛剛被林希一怒之下推了個大開，到現在都沒有關上。

“那就去啊。”楊明遠果斷表示，“這事能早就早，畢竟有後遺症留下總歸是不好，誰知道再拖下去會變成什麼樣？”

“可是沙叔他……”

“是啊。”簡昊明也在一邊搭腔，“林叔沒事吧，真的不用出去找找看？”

“別管他，他就那樣！”楊明遠一副很有經驗的架勢，“讓他一個人靜靜，多靜一會兒就好了。”

簡昊明還是很擔心。他很清楚，這種時候一定要及時去哄，不然就算老夫老妻也是會有危機的。但看楊明遠胸有成竹，他也沒立場再多說什麼。

盡管如此，他們也不至於沒心沒肺到真的不等林希回來就先走。哪怕楊明遠催促了好幾次，簡昊明和楊霄依舊賴在這裡，時不時就拿目光掃掃門口。

而楊明遠嘴上說著不用管，實際上卻是隔幾分鐘就掃掃地，隔幾分鐘又擦擦桌子，隔幾分鐘再拖拖地，怎樣都定不下來。

轉眼又過了幾個小時，楊明遠嘆了口氣。剛才的話他不是亂說的，他確實了解林希。雖然林希大多數時候都獨斷專行，但一旦兩人有了什麼口角，最先道歉的往往也都是林希。

像現在這樣耗了幾個小時都沒有回頭的，只能證明確實被傷得深了。

這就有點麻煩了。外星人——雖然楊明遠不太確定是哪個星球的外星人——都是不會轉彎的實心眼，一旦真較真起來，那是八萬頭牛都拉不住的。

又過了一會兒，楊明遠終於表示，“我得出門一趟，你們兩個看會家。”

楊霄和簡昊明早就豎著耳朵觀察著他的反應，一聽這話心理就跟明鏡似的，連忙異口同聲地表示，“看什麼家啊，我們也一起去吧。”

“你們去也沒用啊。”楊明遠苦笑，“去干嘛？拖後腿嗎？”

說是這麼說，他到底也沒掃了小輩的一片心意。剛好簡昊明開了車來，楊明遠就拜托他載了一程。

簡昊明從出門起就在仔細觀察，哪裡都沒有發現林希的痕跡。楊霄坐在後面，楊明遠則坐在副駕駛上指著路，該左轉左轉該右轉右轉，連點遲疑都沒有。

“楊叔，”簡昊明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該去哪找？”

楊明遠回答，“猜的。”

簡昊明一腳油門差點踩成剎車。

“當然不是亂猜的。”楊明遠笑了笑，話語中充滿了回憶，“九成九就是那裡了……那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地方。”

初遇紀念地嗎？簡昊明覺得這真是太浪漫了，浪漫得都讓他壓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很早以前了。”楊明遠卻是打了個馬虎眼。

“那你們又是什麼時候……”這話簡昊明卻是只問了一半就趕緊掐了。他還記得楊明遠提到那個失去的孩子時幾人臉上的表情，這種傷口上撒鹽的事情可不能做。

楊明遠卻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嗯……就在我和希希認識不久吧。”

“那你們是……”

“一見鐘情吧，剛好我也沒個爸媽管著，然後就*一點就著了。”楊明遠苦笑，“本來挺完美的，可惜我當年太年輕了。”

“多年輕？”簡昊明又忍不住好奇了。楊明遠的年紀他已經好奇很久了，畢竟他已經有了個楊霄這麼大的兒子，看上去卻頂多就是三十來歲的樣子。

楊明遠回答，“十八歲。”

“……”簡昊明差點又一腳把剎車踩成油門。

他決定還是暫時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切等到了目的地再說，畢竟還是交通安全比較重要。

“他當年倒是老大不小了。”楊明遠卻是來了興致，講得停不下來，“不過他那時候……嗯，以前都是被一群人監視著運來運去的，幾乎剛剛接觸社會就碰到了我，一問別人都說十八歲已經成年了，也分不清我們的十八歲和二十八歲究竟有多大區別……然後就……一個年少氣盛，一個把年少氣盛當了真。”

雖然他說得隱隱約約，簡昊明還是能稍微聽出些。林希那麼高傲固執的人，當年也只會更加高傲固執，但十八歲的楊明遠，想必不會和現在一樣和煦溫柔。

他想著林希一貫以來的氣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楊叔，你這些年不容易啊。”

“好說。”楊明遠笑道，“風水輪流轉，應該的。”

“那你今年多大啊？”簡昊明又問了一個雖然好奇已久，但看起來相對安全的問題。

“你真想知道？”楊明遠表示，“說出來嚇死你。”

為了交通安全著想，簡昊明果斷閉了嘴。

小跑車盤山開到了一處山腰，眼看著眼前出現了一道懸崖，楊明遠終於叫了停。

然後楊霄和簡昊明就看著楊明遠掏出了一條長長長長……不知道多長的繩子。楊明遠使勁拽了拽繩子，然後點了點頭，顯得對結實程度很滿意。

然後他找了塊石頭，讓楊霄上去試了試，確定足夠堅固，接著將繩子的一端系上了石頭，另一端系著自己的腰。

“楊叔你……”簡昊明看著目瞪口呆。

楊明遠卻是附在楊霄的耳朵邊低聲說了點什麼，然後回頭笑看了簡昊明一眼，“小簡啊，霄霄就交給你了。不管你們能不能成，希望你以後多照顧他一點。”

等等，這遺言一樣的話是什麼情況？簡昊明一片茫然。

楊明遠虛握著腰上的繩子，走過簡昊明的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對你很好？其實我是真覺得你還算不錯。希希他那是要求太高了，如果用當年的我做標准，你簡直好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一席話說完，楊明遠已經走到了懸崖邊。

“別讓我太失望。”楊明遠最後朝簡昊明招了招手，然後跳下了懸崖。

“楊叔！”簡昊明被嚇得腦袋一懵，連忙想要去救。

卻是楊霄在後面拽住了他，“不用擔心，不會有事。”

是嗎？簡昊明將信將疑地趴在懸崖邊一看，就看到楊明遠正緊緊抓著那條繩子，一點一點地往下降。

原來是這樣……簡昊明松了口氣。結果這口氣還沒松多久，他就眼看著楊明遠手上那條繩子已經用完了。楊明遠晾在那裡吹了半晌的風，然後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腰，最後直接將繩節一解，整個人頓時真的往下掉去。

“楊叔！”簡昊明一顆心又差點被嚇了出來。

然後他就看著懸崖底下急急衝起來一只鳥……哦不，是一個看起來像鳥的人，一雙翅膀上全是藍色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漂亮。

楊明遠就被這個人影牢牢接住了。

“你都強了一上午了。”楊明遠伸手去摸他的臉，“該消氣了吧？”

消氣？林希簡直恨不得掐死他，“你究竟在亂來些什麼！”

“不是亂來。”楊明遠表示，“我早就說過，我是為了你才活到現在，如果你不理我，我就去死。”

林希氣得想把他再丟下去，但終究還是抱得死緊。

“希希。”楊明遠將那只手從他的臉上一路摸到脖子，“你之所以反應那麼大，該不會是因為……你覺得當年那事，我真的應該怪你吧？”

林希沒有說話，只是手臂微微一抖。這足矣讓楊明遠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啊你……”楊明遠嘆了口氣，指尖在他的脖頸左側摸來摸去，“你罵霄霄好了傷疤忘了疼罵得那麼大聲，難道你的傷疤比他淺嗎？”

說著他又摸了好幾下，然後裝模作樣地“咦”了一聲，“這疤還真好了？什麼時候好的？”

“好了幾十年了！”林希找到一塊突出的石台，將楊明遠摔到上面。

“我記得當年明明有誰說過，要一輩子都留著這塊疤，一輩子都要我記著我當年做過的事情來著。”楊明遠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