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催眠療法

簡昊明照著手機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棟公寓，直接衝到了二樓，將一道門外的門鈴按得乓乓響。這麼驚天動地地折騰了好一會，才終於有一個滿臉不爽的家伙從裡面打開了門。

這個看起來不到三十的男人，自然就是蘇醫生推薦給簡昊明的那個擅長催眠的心理醫生了。而他之所以滿臉不爽，是因為他的作息時間有點不正常，現在正在睡覺，結果被簡昊明吵醒了。

“是柯舟醫生嗎！”簡昊明卻是激動得不得了，一看到人出來，一雙爪子立馬就已經熱情地握了上去，“柯醫生你好，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心理有點兒毛病……”

“看出來了。”柯舟不鹹不淡地插了一句。

“……所以我需要治療！”簡昊明的熱情一點都沒有受到打擊，繼續緊緊握著柯舟的手，“而且需要很快的治療！聽別人介紹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拜托你一定要幫我這一把！”

聞言，柯舟的表情更加不爽，“現在是下班時間。”

“明日請早。”說著他就把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准備一門板將簡昊明給拍在外面。

千鈞一發之刻，簡昊明給他遞了一張卡，“或許我們可以先談談收費。”

拍到半截的門板定在了那裡，柯舟對著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有錢就能隨便亂來嗎？有錢就可以不守規矩，隨意上門騷擾，占用別人的休息時間嗎！”

簡昊明被說得有點愧疚。其實他也知道這樣不太好，但沒辦法，他實在是太急了。

就在簡昊明准備道歉的時候，柯舟已經義正詞嚴地說完了那一番話，然後一把將他手上的卡取了過來，收進兜裡，“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收費了。”

簡昊明：“……”

雖然剛開始有點小波折，簡昊明最終還是順利地被柯舟給引進了客廳。

收費談得很愉快。

盡管簡昊明和簡鋒最近因為遺產的事情鬧得不太開心——其實簡昊明也沒鬧，但簡瓊亮鬧了，然後簡鋒單方面對他不開心了——導致他的經濟來源被簡鋒掐掉了很大一部分，但好歹簡昊明也當了這麼多年的二世祖，總有些積蓄。

“簡先生。”看在價格的份上，柯舟明顯和顏悅色了很多，仔細地聽簡昊明將事情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然後問他，“你是說，你之前愛上了一個人，現在你又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那麼愛他了。因此你就覺得自己有病？”

“呃……”簡昊明覺得這個說法好像有點奇怪，但是又挑不出哪裡有錯。

“容我冒昧地問一下。”柯舟問，“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談過啊，必須談過，談了一大堆的。”簡昊明又將自己曾經的幾十條感情史給通通交代了一遍——雖然其中大部分他已經不太記得了。

聽完之後，柯舟皺起了眉。

“……沒有一場能超過兩個月？”柯舟問，“你覺得那些……那些交往對像，你都曾經愛過，還愛得很深？”

簡昊明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十分茫然地看著他，似乎在疑惑他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廢話。

柯舟陷入了沉思。現在他理解簡昊明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有病了，但是具體是什麼毛病，他覺得還是需要再斟酌的。

“然後你為了維持住對目前對像的‘愛’，把他的照片貼了滿牆？”柯舟又問，“你這麼做，對方知道嗎？你在看多了照片之後再看到他本人，又是個什麼感覺？”

“或許不知道吧。”簡昊明說，“我已經一個月沒見過他了。”

“……”柯舟沉默了。

這沉默讓簡昊明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我、我不太想讓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本來想再過一個月，等我好好地證明我會繼續愛他之後，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柯舟嘆了口氣，“你不覺得如果這段時間你多見見他，可能會喜歡得更……踏實一些嗎？”

“不覺得。”簡昊明果斷表示，“我以前又不是沒和他談過。天天見面，過了一個月，然後還是分手了。”

“……為什麼分手？”

“因為不愛了啊。”簡昊明又是滿臉“你為什麼要問廢話”的表情。

“……他有什麼讓你特別無法忍受的缺點嗎？”

簡昊明認真了思考了一下，“好像沒有。”

“按你的說法，你先後愛上過他兩次，這證明他在某方面一定非常符合你的擇偶觀。”柯舟又問，“既然他又沒有什麼讓你無法忍受的缺點，你為什麼不選擇和他處久一些，而一定要分手？”

“因為不愛了啊！”簡昊明開始有點不耐煩了，“我不是剛說過嗎！”

既然不愛，當然就不能再繼續在一起，這麼理所當然的問題為什麼對方偏偏一直糾纏？何況簡昊明的問題是愛得太短暫，這和不愛之後分不分手有什麼關系！不可理喻！

但柯舟現在看著他的神情，總讓他覺得好像自己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一個。

“你覺得愛是什麼？”柯舟又問，“你是以什麼判斷你愛了，又是以什麼來判斷你不愛了？”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簡昊明忍不住一噎。認真思考了很久之後，簡昊明才慢慢回答，“就是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只要看到對方，心裡就狠狠地一跳。對方對我一笑，就砰咚砰咚跳得不得了。哪怕只是想到對方，心裡也會跳得比平時快些。”

“當你的心髒跳得沒那麼厲害的時候，你就覺得你已經不愛了？”柯舟問。

簡昊明點了點頭。

柯舟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覺得正常人都是一連幾十年心髒都這麼砰咚砰咚地跳個不停，而不用去醫院掛心髒科嗎？”

簡昊明：“……”

這個反問太犀利了，簡昊明忍不住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我建議你回去之後再找找那個人。”柯舟嘆了口氣，站起了身來，“或許情況並不是你所以為的那麼糟糕。明天再來找我吧，告訴我你在見過他之後有什麼變化。”

“……這就去找他？”簡昊明抬頭看著他，“不行，這肯定不行。不要再拖時間了，萬一等到我明天看到他的時候，我真的已經不再愛他了怎麼辦？”

“你難道想要今晚就出效果？”柯舟問。

“當然。”簡昊明說，“我就是為此而來找你的。你不會是很擅長催眠嗎？”

“我是擅長催眠，但不是只會催眠。”柯舟看著他，“催眠這個手段，畢竟不太穩妥，你確定想試嗎？”

簡昊明想了一下問，“催眠的話……會快一些嗎？”

“看情況。”柯舟說，“絕大多數吧。”

於是簡昊明果斷點了頭。

然後柯舟遞給他一紙協議。這是一份風險知情同意書，上面羅列了催眠療法可能帶來的所有後遺症，甚至還附有一份列表，列表中匿名地寫滿了柯舟進行催眠之後所照成的後果。

簡昊明將這紙協議看了又看，然後簽了字。

“……你真想好了？”柯舟問他。

“當然。”

“那就開始吧。”柯舟起身按了屋中的幾個開關，然後客廳中的光線就變了。不再那麼亮堂堂，而是昏黃中透著點迷蒙，還有不知從拿飄出的一段樂聲，悠悠揚揚，催人入睡。

柯舟讓簡昊明躺在一張沙發床上，然後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簡昊明開始有些不耐煩，但不知道為什麼，柯舟那張討厭的嘴巴這個時候卻仿佛十分柔和，聲音低沉而美妙，漸漸地就讓簡昊明徹底平和了下來。

他看著天花板的圖案，不知不覺地被圖案吸引住了心神，但柯舟的聲音還在他的耳旁，牽扯著他的注意力。

“你對‘愛’這個字眼很執著。”柯舟說，“為什麼這麼執著？”

簡昊明哼哼了兩聲。他已經昏昏欲睡，完全無法回答。但這個問題進到他的耳朵裡，讓他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來。

“你懼怕‘不愛’的狀態，一旦懷疑自己‘不愛’，寧願選擇極端的分手，也從來不願意再多維持一下。”柯舟問，“為什麼懼怕？”

是啊……為什麼呢……

“你對愛情缺乏安全感……”柯舟的聲音已經漸漸像是來自遙遠的遠方。

他對愛情缺乏安全感？他究竟哪裡看起來像是缺乏安全感了？

不知不覺間，簡昊明墜入了夢境。

夢裡漆黑一片。

“你的面前出現了幾道門。”柯舟的聲音卻還是遙遙傳來。

然後夢裡真的出現了幾道門。

“你推開它們，看到了你最初的懼怕。”柯舟說。

簡昊明推開了第一道門。

門裡是早就被他遺忘了的，兒時的噩夢。夢裡有一男一女，女的不認識，男的是他老爸簡鋒。

躺在沙發床上的簡昊明發出了一聲嗚咽。

他逃也似的衝擊了第二門裡，夢裡還是有著一男一女，這次是那個男的不認識，女的是他老媽江素。

簡昊明發出了更大的嗚咽。

他真的早就忘了這種事，忘了不知道多久了，好不容易才忘掉。哪怕現在再度看到，他也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多大了。四歲？五歲？反正還沒開始上學。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家庭是美滿的，現在想來很難置信，但他那時真的是那樣覺得的，爸爸愛他，媽媽也愛他，爸爸和媽媽更是相愛異常。

後來爸爸趁著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帶回了一個女人，那天晚上簡昊明剛好睡得不好，就感覺爸爸的房裡好像傳出了奇怪的聲音……然後他就推開了那道門。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門裡上演的是什麼，就那樣愣愣地在門外站了很久，直到簡鋒忽然發現了他，大發雷霆，把他整個人打得走不動路。那是簡鋒第一次對他動手，記憶中似乎也是唯一的一次。

江素回來後知道了這事，然後和簡鋒大吵了一架，帶著簡昊明另租了個房子住，等著簡鋒回頭請他回去。江素的舉動，曾經讓簡昊明覺得這個家庭並未徹底破碎，就算爸爸那樣，至少媽媽是好的。但沒過多久，江素便難耐寂寞，領來了那個陌生的男人。

長大些簡昊明才知道，這個家庭從來與美滿無緣，江素和簡鋒的結合就是場鬧劇，而他只是這場鬧劇的產物。

“髒！”他在一片黑暗中大喊，“真髒！”他覺得他應該喊得充滿憎惡，實際上卻是充滿哀痛。

他用五指抓著沙發，在表面撓出淺淺的痕跡，渾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