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城主15

　　　鐘子淵體質極好，十多日便好了大半。自從得知鐘子淵的傷是因為自己的原因，百里瑾也不再掬著他，只是找來大夫治好他的病，然後放任著。

　　　天璣城遭此重傷，便是由鐘子淵這個惡賊，痴心妄想，狼心狗肺的肖想城主大人。城主府的人對他再沒了好臉色，卻礙於百里瑾的命令，只好將他當個透明人，連正眼也不給一個。

　　　可這些，鐘子淵統統都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也就百里瑾一人而已。他的武功，已經和百里瑾相差無幾，世間少有人能夠匹敵，本想去見百里瑾。卻沒想到他的傷還未好完，百里瑾竟主動前來見他。

　　　「阿瑾……」

　　　他的阿瑾又瘦了，眼下是濃重的青黑，看上去十分憔悴。不管是不是騙他，鐘子淵一想到百里瑾虛弱得快要死掉的那個場景，便覺得心痛得無與倫比。如今，他還能過來見他……鐘子淵心中閃過一絲慶幸。

　　　百里瑾靠近他，問：「傷好了嗎？」

　　　鐘子淵不答，卻又問他：「為什麼要救我？」他彷彿要在百里瑾臉上看出絲絲愛意，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百里瑾一笑，那笑容裡彷彿沾染上什麼扭曲一般：「看來傷已經好了。」

　　　他從懷中掏出那副帶著銀鈴的腳鏈，惡意滿滿的壓倒鐘子淵：「你的，還給你。」

　　　兩人的呼吸離得十分相近，他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鐘子淵眼中是滿滿的溫柔與瘋狂。他從百里瑾手中接過那個腳鏈：「阿瑾送給我的禮物，我怎會不喜歡。」

　　　他吻上了百里瑾的唇，這次是十分憐惜和寵溺的。

　　　兩人彷彿早已習慣這樣的吻，百里瑾一時之間也未推開他，只是他多多少少有些癲狂，吻裡帶著血腥味。

　　　「阿瑾，我愛你。」

　　　「住口！」百里瑾的臉色一陣蒼白。

　　　可鐘子淵像是在交代什麼遺言一樣，重複的說著這話：「阿瑾，我愛你。」

　　　「……」鐘子淵的神情十分真誠，望向他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什麼珍貴的寶物一樣，他的心念震動極大。

　　　見百里瑾再也不回答，兩人的氣氛將至冰點。鐘子淵卻像十分有趣一樣笑出了聲，他將百里瑾拿給他的腳鏈綁到自己的腳踝上，眼中的瘋狂快要溢出：「阿瑾給我這個，是想綁住我嗎？」

　　　「能被阿瑾綁住，是我的榮幸。」

　　　百里瑾彷彿被震驚到一般，眼神十分複雜。

　　　他彷彿累到極點，忽然問：「何必？何必在意我這樣的人。」

　　　鐘子淵卻狠狠搖頭，始終笑得溫柔：「教我、寵我、憐惜著我長大，甚至給了我一個家的人，都是阿瑾啊。」

　　　百里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終究走出那個屋子。

　　　…………

　　　………………

　　　再後面的一個月中，百里瑾似乎不那樣排斥鐘子淵出現在他面前。那樣純粹的情感，他無法做到狠狠踐踏。所以百里瑾對鐘子淵，一再軟化……

　　　兩人的關係，似乎恢復到了之前——或者說，更加親密。

　　　漫天飛雪，宛如一地雪色落紅。鐘子淵走進寢殿，打開房門，卻看到一室旖旎。

　　　這大概是他永世難忘的畫面，熱煙白霧繾綣圍繞在那人似玉的肌膚周圍，一頭如墨長發肆意散開，桃花眼裡泛著幾絲朦朧的睡意，頗有些嫵媚多情之感。見他走來，那人無悲無喜的臉上，卻硬生生帶出幾分淺淺笑意。那一瞬間，心也漸漸融化，端得是歲月靜好。

　　　他喚道：「阿瑾。」

　　　百里瑾淡淡瞥他一眼：「不許胡鬧。」

　　　鐘子淵笑意滿滿，心跳卻有些失控。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為他擦起了尚未乾的墨發：「冬日易寒氣入體，阿瑾下次可別再沐浴時睡著了。」

　　　他的雙手在他黑色的發間穿梭，彷彿天地間能與阿瑾這般親密的唯他一人，鐘子淵說不出的滿足。

　　　此刻百里瑾未著半縷，那景色絕美。鐘子淵盯著他，似乎想把這樣的畫面死死刻入腦海，他的呼吸慢慢加重：「阿瑾，我想……」

　　　終於看懂鐘子淵要做什麼，百里瑾臉上染上一絲薄紅，不知是害羞還是發怒，他忍不住道了一聲：「滾！」

　　　鐘子淵卻慢慢的笑了起來，滿臉痴迷的吻上他的眼角：「阿瑾總是這麼害羞。」

　　　百里瑾渾身散發著冷氣，卻又對他的厚臉皮無可奈何。

　　　鐘子淵眯了眯眼：「阿瑾能和我在一起，我高興得快瘋了。」

　　　聽到鐘子淵這麼說，百里瑾一愣，心中竟慢慢升起一絲複雜和晦暗。

　　　他終究是個卑鄙的人，半推半就、半真半假的接受了鐘子淵。這兩個月之間，他做了很多事，大約算是維持劇情吧。他死後，天璣城勢力便可盡歸鐘子淵所有，而該屬於鐘子淵的命運，也會一步一步到來。

　　　這大概是兩人最後的溫存，屬於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

　　　剩下還沒多久，待到鐘子淵《九霄神功》大成，卻沒想到，該來的，終究來了。

　　　命運漸漸回到了正規，與百里瑾所練的《玄煬功》不同，《九霄神功》這門功夫極為詭異，越是修煉到最後，殺念越強。到最後，鐘子淵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上一刻他還在睡覺，可一個恍惚之後，自己身旁便是屍山血海。

　　　鐘子淵終於察覺到不妥，他忽然想起楊達那日的詛咒，心裡的不安越發嚴重。

　　　他望著滿是血的雙手，他的內心恍惚升起一股無措。他會不會因為《九霄神功》的影響，忽然哪天驚醒，手中便染上了阿瑾的鮮血？

　　　越是往下想，鐘子淵便越發害怕。

　　　他每日清醒的時間越發少了，這點和他同床而居的百里瑾最清楚不過。

　　　他開始不敢和他親近，也害怕百里瑾的觸碰。卻能躲在角落裡呆呆的看上百里瑾整整一天，然後抑制不住的神傷和自我厭惡。

　　　這些……開始改變了兩人的生活。

　　　之前百里瑾躲過鐘子淵多時，這次竟換成了鐘子淵。

　　　終於有一日，他再也找不到他了。百里瑾運起輕功，本想出去找，而腦海之中消失了許久的系統卻忽然開口：「叮——任務完成，是否選擇脫離世界。」

　　　百里瑾的呼吸一窒。

　　　「是否選擇脫離——」

　　　系統催促著，百里瑾知道，這是由主神世界發出的聲音，不是湯圓……他連半分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百里瑾紅了眼，又連忙問：「若我選擇脫離世界，能不能幫我救下小淵？」

　　　這個故事並不算一個he，原文的鐘子淵，結局淒慘。

　　　系統最終答應了下來，然後，百里瑾散盡功力開始全力救治已經昏迷了的鐘子淵。百里瑾所練的功夫是修真道家一脈傳承下來的，具有清心寧神的效果。《玄煬功》需得有靈根者，方可修行，修到最後，會抑情，少欲。

　　　而《九霄神功》則完全由魔修所創，這功法十分邪門。若用全身修為，或許……能讓他恢復神志。

　　　百里瑾以最快的速度令系統定位鐘子淵的位置，由於《九霄玄功》的邪門，鐘子淵昏迷了許久。百里瑾知道，若再不救他，再次醒來的鐘子淵便會變成一個只知道殺人的邪魔。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用著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身體的所有功力渡給了他。

　　　‧

　　　鐘子淵醒來，入眼的是那人俊美無雙的臉龐，他彷彿在沉睡，卻早已沒了氣息。而他身體裡的內力順和，不再日日受到《九霄神功》反噬，內力也增大了幾倍不止。

　　　他一瞬間便通了發生了什麼。

　　　驚恐、慌亂，一瞬間填滿了心中，之後，便是不能呼吸的疼痛。他幾乎手腳無措的抱住那個彷彿熟睡的人，只是他的體溫已經冷卻，鐘子淵內心止不住的顫抖著。

　　　「阿瑾，阿瑾……」你不該救我的，你不該用你的命來換我的……他滿眼苦澀，望著他熟睡的面容，「別離開我……」

　　　——這世上唯一愛他的人，被他活生生害死。

　　　「阿瑾，你醒醒，看看我啊！」鐘子淵抱住那具屍體，痛哭了起來。

　　　他忽然想起百里瑾這兩月頻繁的活動，難怪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阿瑾也能原諒他……大約阿瑾的身體根本就沒有好，玄昭之體的血肉也救不了他，所以，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就好像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似的。

　　　——他想，這大約是阿瑾對他的報復，他恨他，覺得……他噁心。

　　　鐘子淵失魂落魄的抱住百里瑾的屍體，死死不肯撒手。

　　　三日裡，鐘子淵不吃不喝不睡，連百里瑾的屍體開始僵硬，腐爛，也死死抱住，不動一分。

　　　跟在鐘子淵身邊最後，也是最久的幾位黑衛知道，他們的主人，的確弄丟了魂魄。

　　　又三日，鐘子淵將百里瑾的屍體火化，然後隨風散在風裡，他記得，百里瑾曾說過，寧願碎在風裡，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可鐘子淵還是為他立了一個衣冠冢。

　　　他彷彿痴傻了一般，日日坐在百里瑾的墳前，無論下雨還是烈日，都不曾離開，捨不得離開。

　　　而後，他在他的墳前種了一株細小的桃樹。

　　　這次的桃樹，由他親手種下，他還記得，和阿瑾的古寺桃花之約，還未完成。

　　　墳前，漫天黃紙，淒涼無比。鐘子淵哭出了聲：「阿瑾，今年的桃花開得甚好，我們什麼時候再一起喝酒賞花？」

　　　——我於茫茫人海之中，念一人悲歡，哀他所哀，愁他所愁。可是有一天，我們終究天人兩隔。

　　　——再無相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