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南月樓13
容回聽到書玉媽媽帶著一群人氣沖沖的去了青淵閣,又滿臉笑容的走了出來的消息時,他就十分擔心。
這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讓他有些坐立難安。容回想要去凌華閣看看雲瑾,推開門打算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喬墨的身影,看樣子他已經站在外面很久了。
外面極冷,喬墨一身風雪,就連眉毛也被凍住了。
容回十分驚訝:「喬墨?」
喬墨沒有說話,臉色並不算太好。
見他這樣,容回又連忙說:「外面冷,快進來!你怎麼突然來了?」
喬墨微微的皺眉道:「我知道你要去找雲瑾,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容回敏銳的發現喬墨話中的漏洞,他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書玉媽媽一向視雲瑾和雲祈為搖錢樹,怎麼可能輕易的帶著人去青淵閣抓人呢?
進入容回的屋子之後,喬墨拍了拍落在身上和頭髮的雪。容回的房間其實十分簡陋,除卻一些必用的家具外,便再沒有其他了。只有一點,他的屋子光線極好,白日裡就算不點燈,外面的陽光也能把屋子照得透亮。
容回受了太多苦,極不喜歡昏暗的環境。所以當他有資格選屋子的時候,便優先選到了這裡。
喬墨收回自己打量的眼光,回答道:「今天晚上景王要來。」
喬墨說完,容回才發現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他這麼莽撞的前去,的確很有可能跟景王撞個正著。
一想到景王,容回便忍不住有些心驚。這些年裡,景王對雲瑾的佔有慾越來越嚴重,他不太喜歡雲瑾和誰親暱,早在一年半以前,便讓同時住在凌華閣的他和雲祈一起搬出去了。
容回不敢妄議這事,但在喬墨面前,他還是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景王對雲瑾的態度有些……」
喬墨接過他的話:「你是想說有些奇怪?」
容回點了點頭。
喬墨嘆息:「容回,別捲進這趟渾水裡。」
當年的事,他聽父親偶爾提過一兩次。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每次父親提到景王的時候,他都覺得景王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因為愛雲修知,便將雲家拉下台?
而這份感情壓抑得太久,雲修知死的十一年裡,他將太多對於雲修知的感情轉移到雲瑾身上,這往往才是可怕的地方。他讓先生教雲瑾讀書,就是為了能再養一個『雲修知』出來。
喬墨的話,卻讓容回有些生氣:「喬墨,雲瑾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坐視不管。」
喬墨無奈的勾起一個笑容,救命之恩?容回對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看著他說道:「容回,你當日在雪裡救下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容回微微一愣,又道:「總覺得你彷彿知曉很多事一樣……」
喬墨的眼中閃過一絲苦澀。
另一邊,夜晚很快就來臨。
景王獨身一人前來,身邊並未帶侍從。他眼下的青黑很嚴重,看上去就像是許多天沒有睡好一樣。
百里瑾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他正在一個人默默喝著酒。
南月樓的酒並不醉人,只做助興之用,但看景王的樣子,竟然有些醉醺醺的了,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景王叔叔。」
聽到百里瑾的聲音,景王才慢慢抬頭。
他穿著一身紅衣,臉上不帶笑的時候,莫名有幾分清冷,這讓他像極了雲修知。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美感,景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驀然站了起來,瞳孔睜得極大的叫出:「修知……」
等百里瑾走進,他才恍惚了一陣,又因為自己的失態,臉色微白。
百里瑾正愁沒有機會開口,這次是景王自己念出這個名字,於是他也順著景王的話接了下去:「修知……這好像是父親的名字?」
景王的目光閃爍:「原來你還記得。」
雲瑾五歲就來南月樓了,那個年紀幾乎不記事。
百里瑾做出詫異的表情,然後微微一笑:「怎麼可能不記得?」
景王坐了下去,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這才說道:「坐吧,不必拘謹。」
他剛剛喝了很多酒,又喝得太急,看樣子是有些醉了。
景王重新掛上溫柔的笑容,問他:「我還從未聽你說過自己的父親,你還記得多少?」
其實對於雲修知,百里瑾只有一個淺淺的印象。
最後的一次見面,是他被送到南月樓之前的事了。那天春雨濛濛,綿綿雨絲打在身上只剩下一陣淡淡的涼意,雲修知的身體不太好,他穿著青色衣衫,並未打傘,面容憔悴的走了過來。
他似乎並未注意到雲瑾,與雲家老爺子交談幾句便獨自一人回到書房。雲瑾好奇的跟了過去,雲修知這才看到雲瑾,他溫柔的將雲瑾抱了起來:「你看你身上這些泥,又跑去哪兒玩了?」
雲瑾笑了起來。隨後,雲修知又將雲瑾抱著進了書房。
百里瑾閉了閉眼,對雲修知的回憶也僅限於此。
「父親喜歡作畫,書房裡的畫每一張都極好。」
這事兒景王也知道,他想問的卻並不是這個。
景王目光灼灼的看著百里瑾,又問:「他在你面前說起過我嗎?」
百里瑾本想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主意:「未曾說起過。」
這些年,他已經多多少少知曉一些事情了。比方說景王愛著雲修知,但他愛得如此扭曲,甚至逼迫雲修知命喪黃泉。兩個人之間的糾糾纏纏,百里瑾無法多加議論,他這麼說或許會激怒景王,但百里瑾還是不想說謊騙他。
況且,百里瑾要的正是那份被激怒,因為這樣,他才能打探出一些事來。
景王的臉色一白,似哭非笑的說:「當年發生了那種事,他怎麼還會提起我,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口中說的『那種事』,讓百里瑾有些感興趣。
百里瑾想要離開南月樓,就要知道當年雲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百年世家,竟然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雲修知是裡面的關鍵人物。
百里瑾靠近他:「那種事……?景王叔叔很熟悉父親嗎?」
因為離得太近,景王看著他,忽然用手摸上了他的臉。
百里瑾的目光閃爍,對他十分防備,卻不得不勾起一個微笑:「景王叔叔?」
景王臉上的笑容驅之冰冷:「阿瑾,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假如一樣你很喜歡的東西突然壞掉了,你會不會去找一個一模一樣的放在身邊?」
百里瑾看著他:「這個世界上有一模一樣的東西嗎?」
景王垂下頭:「你說得也不無幾分道理,的確沒有一模一樣的東西。但雖說是個仿製品,總還是能多多少少慰藉一下失去心愛的東西時的痛苦的。你說呢?」
他的手忽然抓住了百里瑾,想要對他做一些事。但俯下身的時候,他的衣袖絆住了桌上的燈。燈油撒了出來,點燃了外面的燈罩。
然而景王的神情還極不正常,並未在意,反而更加痴迷的看著百里瑾。
百里瑾被他壓在身下,臉上卻不見膽怯,反而笑道:「我長得很像父親嗎?」
景王微微一愣,那隻手卻抽回。
他是修知的兒子,他答應了修知要照顧他。
只要想到這裡,景王的心便充滿了苦澀。
「嗯。」
因為兩人的交談,耽誤了一些時間,剛剛倒下的燈已經把整個桌子點燃,火焰很快開始在整個凌華閣裡蔓延。這裡有太多紅色的帷帳和輕紗,不消片刻,火勢已經很大了。
景王的衣袖已經點燃,他連忙脫下身上的外衣。
他的理智也似乎恢復了一些,看到周圍迅速蔓延的火勢,心下一沉。
他不能讓雲瑾死在這裡,因為他是修知了兒子,他必須得保護他!一想到這裡,這股念頭佔據了身心。
「快離開這裡!」
這裡是凌華閣的會客廳,大門那邊也已經被燒了起來。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被困死在這個房間裡,景王狠狠用後背撞向大門,接觸到門的時候,高溫讓他的後背也有些燙傷,他卻一下一下的不肯罷休。
已經沒有時間了,景王被疼得臉色難看。
「阿瑾,你聽我說——」景王咬咬牙,「去景王府書房的密室,替雲家翻案。」
等終於撞開了大門,裡面的嗆人的味道讓百里瑾和他咳嗽了起來。
他將百里瑾推了出去,百里瑾一驚:「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景王站在火裡,他已經太累了,這十一年的獨活,到底是為了什麼?
「去找喬家,喬家那裡也有一份。」
江景遙彷彿在交代後事一樣,說什麼也不肯跟自己走。
百里瑾想要說什麼,從隱蔽處忽然走出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公子,再不走就危險了!」
景王看到那個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雲祈。
他第一次見到雲祈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雖然雲祈總是掩飾得很好,但江景遙知道,他跟他是一類人。
百里瑾問:「你是……?」
那個人說:「是主子派我來保護您的,我們得快點走,失禮了!」
撞開的只是會客廳的大門,而凌華閣外面還有一扇。他強行拉住百里瑾,朝著凌華閣的大門走去。
百里瑾回頭望去的最後一眼,彷彿看到了江景遙臉上的笑容。
他會死在這裡的!
他是在求死嗎?
等百里瑾離開,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江景遙慢慢的走到內室,四周的火已經把周圍困得死死的。他喝了一口酒,又將杯子仍在了地上。
「十一年了,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修知,我累了。」
火苗把周圍吞噬,而江景遙的身影,卻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