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家族
二爺要回來,定國公府上下早就做足了準備。
此時老太太和老太爺領著大房三房四房的人坐在堂屋等候,家僕每隔一刻鐘就通傳一次,隨時彙報二爺到哪了。一直到了正午,總算聽到下人說:「到了到了,已經到門口了!」
老太爺坐不住了,拄著拐杖便要去門口迎接,老太太輕輕咳嗽一聲,「那就趕緊請進來吧。」
下人聞言,忙去門外迎接。
不多時院裡傳來聲響,眾人齊齊往鶴鹿同春影壁後面看去。
謝立青和冷氏走在前頭,後面是謝榮,再後面是謝蓁和謝蕁兩個小姑娘。多年不見,謝立青被青州的風土磨礪得愈發成熟,比九年前黑了壯了,卻也更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他旁邊的冷氏反而沒什麼變化,這是上天對一個女人最好的賞賜,三十幾歲的婦人,看起來仍像二十幾歲的姑娘。朱唇皓齒,膚白若雪,也不知道平時是怎麼保養的,難怪謝立青對她愛不釋手。
這一家子都生了副好皮囊,父母齊整,兒女自然也很養眼。
要說最惹眼的,還當數最後面披著白色繡牡丹紋狐狸毛斗篷的謝蓁。她唇邊掛著淺笑,漫不經心地往前方看去,鵝蛋臉在融融日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塊白璧無瑕的美玉。身邊的謝蕁跟她說了一句話,她低頭一笑,那一瞬間,周圍似乎有花開的聲音。
她從小就笑容甜美,無論你再怎麼生氣,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臉,就什麼脾氣都沒了。
這種美是與生俱來的財富,旁人模仿不來,只能豔羨而已。
其實謝蓁沒說什麼好笑的話,她只是問了句:「這是哪啊?」
她三歲時離開京城,對這裡早已沒什麼印象,更別提記住定國公府了。這裡對她來說太過陌生,雖然富麗堂皇,雕梁畫棟,但還是比不上青州那方小小的府邸。青州的家小是小,但更像一個家。
謝蓁偏頭看她,捏捏她水嫩的臉頰:「笨阿蕁,這裡是國公府。」
謝蕁不知道國公府是哪裡,她聽冷氏說過,他們在京城還有一個家,裡面住著祖父祖母,以及一干叔伯嬸娘。她抬眼看去,果見正堂裡坐了許多人,所有人的眼光都往他們這邊看來,她天生膽小,不動聲響地躲到謝蓁後頭。
謝蓁反握住她的手,對她說了句:「別怕,他們不會吃人。」
謝蕁尚小,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是謝蓁卻知道得清楚。
她離開時五歲,尋常孩子早就忘了這時候的事,偏她記得清清楚楚。大抵是那時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現在想忘都忘不了。
正想著,人已到了正堂。
眾人呼啦啦站起來迎接,國公爺感慨萬千道:「可算是回來了,在青州的這幾年過得可好?」
謝立青恭敬地彎腰,向二人行了個禮,「一切安好,勞父親掛心。」
國公爺又問了些青州的情況,這才作罷。
他看向後頭的孫兒,需要仰著頭才能看到謝榮,「都已經長這麼高了。」
謝榮行禮叫一聲祖父祖母。
再看兩孫女,一個淺笑盈盈,一個怯懦嬌憨,都是一等一標緻的美人兒。他的目光停留在謝蓁臉上,著實震驚了好大一會兒。小時候看不出來,如今長大了,益發像當初的譚姨娘。
譚姨娘是謝立青的生母,原本是小作坊家的女兒,生得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一日國公爺打馬路過,看到她從門口出來,登時一見傾心,從此念念不忘。後來定國公把她納入府中,做了姨娘。可惜紅顏薄命,她生下謝立青沒幾年,就香消玉殞了,時至今日,國公爺都對她心懷愧疚,每常想起,總要懷念一陣子。
倒從未想過,這個小孫女兒跟她生得如此像。
老太爺想起以前,無數思緒翻湧而至,說話很慢:「好,好……這是阿蓁和阿蕁吧,這些年沒見,還記得祖父麼?」
謝蓁水眸一彎,脆生生地叫道:「祖父!」
老太爺高興地應了一聲。
她說:「當然記得呀,我當年弄壞了祖父養的花,祖父把我訓了好大一頓。」
小孩子都這樣,你對她好的時候她未必記得,但凡你一教訓她,她就深深地記在心上。老太爺對謝蓁是最疼愛的,這小丫頭能把你惹得火冒三丈,也能在下一刻把你哄得眉開眼笑,這就是一種本事,讓人又愛又恨。
定國公哈哈大笑,寵溺不言而喻:「你這丫頭片子,竟還在怨祖父不成?那是要送給太后的姚黃魏紫,你把它弄壞了,讓祖父怎麼跟宮裡交代?」
她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知道錯了嘛。」
爺孫倆還跟多年前一樣,嘮叨起來沒完沒了,若不是老太太發話,估計他們還會旁若無人地說下去。
老太太讓他們一家五口坐下說話,謝立青坐在大爺謝立松下方,冷氏坐在對面,左右兩邊分別是大夫人許氏和三夫人吳氏。
許氏穿一件杏色緙絲短襖,下繫一條薑黃琮裙,頭戴珠翠,雙臉用簪花粉抹得膩白,然而與冷氏一比,立刻相形見絀。她朝冷氏微微一笑,叫一聲弟妹,便再無話。
倒是右手邊的吳氏親切許多,她向冷氏詢問了幾句青州的風土人情,然後又說了這些年定國公府的變化。謝三爺近兩年剛入禮部,仕途頗為順利,她言語之中不無炫耀之意。
冷氏聽罷,反應極其平靜:「恭喜三弟妹。」
吳氏碰了顆軟釘子,訕訕地住了口,不再搭話。
謝蓁和謝蕁站在冷氏身後,左顧右盼一番,規規矩矩地不再亂動。
謝蓁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看她,循著看去,正好對上三姐姐謝瑩的目光。
謝瑩是大夫人許氏所出,年方十六,也是個美人兒。只不過她繼承了許氏的高顴骨,眼尾微挑,乍一看有些刻薄,不大好相處。謝蓁對她印象深刻,笑得意味深長:「三姐姐。」
謝瑩回以一笑,「多年不見,五妹越發標誌了。」
雖是稱讚,但語氣並無稱讚之意。細聽之下,反而有些酸溜溜的。
謝蓁聽出來了,也客氣地寒暄:「三姐姐也是,我都差點不認識了。」
話音剛落,謝瑩臉色變了變。
她最近臉上長了幾顆小斑,不大明顯,但她卻非常介意。平常根本不讓人說,如今謝蓁雖然沒有明示,但她總覺得是在暗指什麼,是以心中有些不快。
偏謝蓁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問她的臉怎麼回事,還給她提了幾條不著邊際的建議。
她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
一家人在正堂用過午膳,謝立青和冷氏送走老太太和老太爺,這才帶著兒女回到玉堂院。
他們離開京城之前,一直住在玉堂院中。如今這裡多年沒有住人,處處都透著冷清,沒有人氣兒。不過定國公提前讓人清掃過此院,屋裡擺設整齊,桌椅櫃架擦拭得一乾二淨,被褥也用薰香薰了一遍,冷氏裡外看了一遍,還算滿意。
謝蓁和謝蕁長大後要分房睡,冷氏便讓她們住在西邊兩間次臥,謝榮住在東次臥。
丫鬟婆子把東西一件件搬進去,依照冷氏的吩咐擺放整齊。有哪裡不如意的,冷氏由讓人重新打理一遍,一切都收拾好後,已是日落。
謝蓁讓雙魚雙雁燒好熱水送進來,倒進浴桶裡,打算把自己好好洗一遍。
這一路舟車勞頓,難得有個休息的時候,她已經好久沒有舒舒服服泡個澡了。脫下衣裙,坐在熱水裡時,她懶洋洋地嘆了口氣。
水溫正好,她洗得昏昏欲睡。
胸前兩團沉甸甸的,她伸手碰了碰,還是有點脹痛。白白嫩嫩的像兩塊豆腐,這一個月非但好像又長大了點,她一隻手無法丈量,也不知道它們要長到什麼時候。
謝蓁困擾地自言自語:「唔,疼……」
阿娘說等長好了就不疼了,可怎麼樣才算長好?
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站起來抓過屏風上的巾子,把身上的水擦乾,換上櫻色蘇繡牡丹紋褙子和馬面裙,走出房間。謝蕁正在院裡看下人忙活,見她出來,把袖筒裡的手爐遞給她:「阿姐,你穿的太少了。」
屋裡暖和,一到外面果真有些冷。她接過手爐,把謝蕁拉進屋裡,「你在看什麼?」
謝蕁指指正房,「大娘剛才來了,正在跟阿娘說話。」
謝蓁好奇地看過去,大夫人素來不跟他們親近,來做什麼?
許氏來是為了老太太大壽一事。
大後天就是壽宴,府裡上下都已打點完畢。冷氏才回京,這些事無需她管,許氏只是來跟她說一聲。
「你剛從青州回來,本不該跟你說這些,但這次非同小可,萬不可因你一家人,丟了整個國公府的臉面。」許氏原本就不大瞧得上二房,如今他們待在青州幾年,更是他們上不了檯面。
冷氏掀眸,淡淡地問:「大嫂此話何意?」
許氏連桌上的茶都沒看一眼,「這次老太太大壽,太子受王皇后囑託,會跟六皇子一起來訪國公府。你們剛回來,若是無事,就不必到前頭去了。」
許氏心裡自有一番打算,若是二房兩個閨女去了,必定會搶走別人的光彩。若是她們不去,那自家女兒幸見到太子或六皇子一面,或許能促成一樁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