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路上,唐秋生把機車油門催到底,滿腦子隻有「完了完了!晚到就來不及救人了」的焦急念頭,壓根沒去思考為什麼霍玄的阿姨不但知道她,還知道她在哪裏上班等等疑團。
幸好中午路上的車不多,不然以她掉漆的騎車技術,恐怕得犁田個幾次才能趕到得了目的地——追遠街12號。
匆匆把機車停好,她氣喘籲籲地忙狂槌起那扇大門。
「霍先生?霍先生?有人在家嗎?有沒有人在?快來人啊!」
大門驀然打開,她一個收勢不及直直摔進了那個溫暖的懷裏!
「小心。」霍玄穩穩地接住了她,俊臉掠過一抹錯愕,「唐秋生?」
「霍先生,謝天謝地你在家,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快!」她大大鬆了一口氣之餘,又心急如焚地拉著他就往外衝。
「你阿姨在素心湖,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阿姨?」他有些茫然,哪個阿姨?
「路上再跟你解釋,我們快點到素心湖,快呀!」她死命拖著他,所有見到他就想跑的本能完全被救人的急迫感淹沒光了。
因為震驚過度,霍玄就這樣被她連拖帶拽地推上機車後座,高大身軀呈現一種很奇怪的彎腰馱背方式……
「等一下!」他在聽到機車發動聲時終於驚醒,大手一把緊抓住她的肩頭。
「我有車。」
「對喔,你有車,開車比較快!」唐秋生回過頭來,滿眼血絲發紅地嚇了他一大跳。
「車呢?」
「那裏。」他指了指停在大門左邊的哈雷機車,再指了指停靠在右邊的黑色休旅車,「和那裏。」
「那還等什麼?」她急得猛推他。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教人錯愕及措手不及,霍玄壓根沒來得及好好檢查眼前這個居然敢跟他動手動腳的小炸包,到底是真的唐秋生還是假扮的,就被她傕逼得隻好上了休旅車,發動引擎,朝素心湖方向疾駛而去。
在休旅車迅速超過路上一輛龜速車的當兒,他終於想起了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你說我阿姨?哪個阿姨?」
「還有哪個阿姨?當然是……」唐秋生呆住了,「呃,對喔,請問你有幾個阿姨?」
他倒是一對被問住了。
這輩子被他叫過阿姨的可多了,花妖柳精狐仙鬼怪……沒有一千也有個八百,不過他還是弄不明白她口口聲聲說的那個阿姨到底是誰?她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狐疑之心陡起,他索性追究個明白。
「你阿姨打電話到兇宅旅行社給我,說她現在在素心湖,說你不肯見她,不肯原諒她,還要我幫她跟你轉告一些話……」唐秋生表情呆滯了一瞬,隨即氣急敗壞自責不己地道:「糟糕!我忘記問她到底是什麼話了,萬一我們沒趕上的話,那、那……那她不是連遺書都沒留下來嗎?霍先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再多問一句的話……」
「基本上,我認識的阿姨裏面沒有任何一個需要交代遺言的。」他打斷了她的惶急自責。
「所以你大可放心。」
「什麼?」她愕然地望向他。
「難道你都不覺得有地方很古怪嗎?」居然連想也沒想,就這樣三言兩語被撩撥得急吼吼跑來討救兵,他實在不知該說她到底是笨還是……非常笨。
「我阿姨為什麼會知道我認識你?你又在哪上班?電話號碼幾號?還跟你說她在素心湖?」
她又浮現了呆滯的傻樣,兩眼茫然地望著他,「呃……對喔,為什麼?」
「唐秋生,你可以認真回答我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嗎?」他的神情突然很嚴肅。
「是。」她立刻正襟危坐。
「請問。」
「你算過自己一年被電話詐騙過幾次嗎?」
「嗯……沒有三次也有五次吧。」她以指節抵著下巴,面露思索,隨即恍然大悟。
「什麼?你懷疑那個阿姨是假的?她是要騙我的錢?」
「我懷疑那個阿姨是真的,不過不是要騙你的錢,是要騙你的人。」而且她還真的超好騙。
「嗄?」唐秋生都被搞混了,呆呆地望著他。
「算了。」霍玄伸手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雖然他敢打賭,他阿姨人一定不在素心湖。
「霍先生,你有點奇怪耶,難道你都不擔心嗎?萬一你阿姨說的是真的,她一時想不開要跳湖怎麼辦?」她吞吞吐吐,遲疑地問。
這個笨蛋居然還好意思左眼寫著「真無情」、右眼寫著「沒良心」地巴巴兒地望著他,活該被騙得團團轉。
「那你倒是說說,我應該怎麼辦?」霍玄嘴角微勾,一臉「誠懇」地問。
不知怎的,唐秋生卻被他的誠懇表情看得一陣心驚膽戰,喉頭發幹。
「呃,當、當然是應該趕緊去阻止她做傻事啊!」
「我們現在在做的才叫作傻事。」他冷笑。
「霍先生,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做人當然要時時關心我們的親人才對,須知這輩子能有緣分來做親戚,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沒有好好珍惜的話,說不定下輩子投胎轉世就再也見不著那個人了,這不是很感傷的一件事嗎?她眼眶微微泛濕,都被自己的話感動了。
他沉默了十秒鐘。
她還以為他被自己感動了,露出了欣慰的笑來。
「霍先生,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沒有感情也有同理心的人。」
「唐小姐,你師承「大話西遊」裏的唐僧吧?」他濃眉高高一揚,「話癆功力如此深厚,我就知道我之前還是小看你了。」
而且他錯了,她不是腦袋有洞的海綿寶寶,根本就是無腦的派大星!
「霍先生,你說這種話真是太欺負人了!」唐秋生登時氣到傻眼,指著他的手抖得好不厲害。
「要不是為了不想你終生遺憾,我用得著上班上到一半請假跑出來找你嗎?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還這樣無視你阿姨的安危,我、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看著她氣到小臉都發青了,態度隻得軟化些許。
「好吧,對不起,我說話太直接了。」
唐秋生總算有一點點被安撫到的感覺,卻又覺得好像哪裏怪怪的?
「不過不管怎麼樣,霍先生,請你以後一定要認真看待自己親人的安危,這種事是不能開玩笑的。」她臉上神情很是嚴肅,眼眶出現了可疑的淚光。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最害怕的就是遺憾,知道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她眼底的淚光時,霍玄心裏突然覺得有點堵住,半晌後——
「知道了。」他不自然地低哼。
她微閃淚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定哦!」
「嗯。」他的聲音更悶、更不自在了。
怪了這是,明明知道她說的那些話,比書局裏被塞到角落八百年無人問津的「人生道理叢書」還要老掉牙,他這一刻卻完全沒有吐槽的衝動?
唔,應該是昨晚寫稿寫到現在沒吃沒睡也沒咖啡喝,所以導緻腦部反應神經短暫失常吧?
他比平時更加用力地捏了捏眉心,籍由劇痛感讓自己早點恢複清醒。
唐秋生則是正沉浸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帶給別人智慧與人生哲理的深深自我感動中,全然沒有意識到身奈的男人詭異的怪舉。
果不其然,遇到詐騙集團了吧!
在趕到素心湖,繞著不大不小的湖邊走了一圈,最後在依湖而植長的柳樹下發現了一張用石頭壓著的紙條之後,霍玄非常沒紳士風度地拋給她一個「你看我就說吧!」的孤高眼神。
「怎、怎麼會這樣?」唐秋生緊抓著紙條,看著上面的字,整個人都傻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阿姨要這樣對我?」
紙條上頭隻有一行秀氣卻沒頭沒尾的字:花開堪折直須折啊孩子。
又是什麼意思啊?
「閑的吧。」他手插進口袋,臉上也是一副閑閑的樣子。
她還未能白果愣狀態中回過神來,僵硬地轉過頭望著他,「閑……的?」
「嗯。」他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可是……」她都快哭了,覺得自己就跟個笨蛋沒兩樣。
「我不閑啊,我很忙的,我又要上班又要看資料又要經營網站還要做家事……我、我下午請假出來還會被扣錢,我、我……」
「對不起。」他心下一緊,有些尷尬地伸手抽了拍她的肩膀,趕緊「代姨認錯」。
「我阿姨……年紀大了,腦筋也糊塗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年紀大了?」唐秋生先是被他溫暖有力的手掌拍得有些害羞,接著又一呆。
「可是你阿姨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啊,而且還很溫柔,我就是被她的聲音……呃,騙了。」
溫柔?會騙人的聲音?他知道是哪個阿姨了。
好,很好,非常好,晚上算計他還不夠,白天也來參一腳了是吧?
就在霍玄心中磨刀霍霍的當兒,唐秋生瞥見他陰沉沉的表情,不禁心中一驚,所有被捉弄被欺騙的怨懟瞬間跑了大半。
「霍先生,我沒關係啦,你千萬不要生你阿姨的氣,我想她應該隻是跟我開個玩笑而己。」她連忙求情道:「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把我跟你騙來這裏,但是她在電話裏那種害怕你生氣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真的……」
「是啊,怕我生氣是真的。」他冷笑,「會繼續惡搞也是真的。」
她貶了貶眼,一臉莫名。
「好了,這事你別管,我以後不會再讓她們沒事亂打擾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保證。
打擾不打擾的,她倒也不是太在意,隻不過很是好奇——
「霍先生,請問……你到底有幾個阿姨啊?」
「目前在台灣的,四個吧。」他謹慎地道。
「你阿姨她們應該很疼你,跟你很親吧?」她臉上難掩豔羨。
「就是太親了。」他面色平靜,聲音仔細聽來卻有些咬牙切齒。
「真好,你要懂得惜福啊,像我就隻有爸媽和爺爺。」她眼神黯淡下來,感傷地道:「我奶奶三年前過世了,不然她以前也是很疼我的,我是直到她過世之後,才明白人生無常,聚散匆匆的道理。」
霍玄默然無言,卻情不自禁摸摸她的頭,像是安撫,又像是憐惜。
她頓了頓,這才意識到他的動作,臉頰耳頸羞赧地紅了起來,心也莫名亂了一下。
「咳咳。」
他手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
「我送你回公司吧。」
「呃,好、好呀。」她的臉紅始終不褪。
就在兩人轉過身,相偕走在微涼的冬陽午後中,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隻聞腳下踩過幹枯草地時發出的微微窸窣聲。
「你今早回公司沒有被罵吧?」
唐秋生腳下踢到一顆小石頭,差點絆倒。
「小心!」他迅速扶住她的手肘。
「謝、謝謝。」她像觸電般縮回手,笑得無比訕然。
「我老闆他……人還不錯。」
被罵是沒有,哭訴倒有,不過這好像是屬於公司機密,不方便外洩。
霍玄有點不爽她猛然縮手的動作,好像他會在光天化日公眾場合把她怎樣似的,不過目光瞥見她燒得紅粉粉的耳垂時,那口湧上的濁氣不知怎的又消失一空。
「你餓了嗎?」
她愣了下,問得很誠懇:「為什麼你每次見到我都會問這個問題?」
「可能是你看起來一副營養不良嗷嗷待哺的樣子吧。」他也回答得很認真。
彷彿是要印證他說的話,她的肚皮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時候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唐秋生瞬間小臉暴紅,趕緊解釋,「呃,我……我出門前本來是要吃午餐的……」
「那走吧。」
「走?走去哪裏?」
「我請你吃大餐。」
「大餐?」她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嗯,大餐。」他剛剛有一剎那幾乎以為她吞口水想撲上來吃掉的對象是自己……她是餓多久了?
該不會從昨天晚上那碗牛肉麵後,就再也沒有吃東西了吧?
難怪她老是一副饑荒難民的臉,瘦巴巴的像風大點就會被刮跑了?不過幸好該有的地方都有,尤其是吹彈可破柔軟渾圓的酥——咳咳咳!
見他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她趕忙替他拍背。
「你還好吧?感冒了嗎?沒事吧?要不要回車上休息?哎,都是我沒頭沒腦也沒搞清楚就硬把你拖出來吹冷風……」
「我沒事。」他清了清喉嚨,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剛毅的臉上有一抹可疑的微紅。
「你真的不要緊嗎?」
接觸到她圓黑澄澈幹淨得真誠無匹的眼神,霍玄更覺得自己剛剛腦中閃過的不良遐想簡直與禽獸無異。
「你今天的晚餐、宵夜,我全包了。」不知怎的,他直覺這樣能讓她開心起來。
果不其然,唐秋生先是屏住呼吸呆了三秒,隨即笑逐顏開喜心翻倒,「真的嗎?真的?」
「我不會騙你。」他被她的模樣逗笑了,眼神不禁變得溫柔,「騙誰也不騙你。」
她都己經夠呆夠慘了,他再騙她那還能算是人嗎?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恨恨地在肚中狠狠腹誹了一頓那個「不是人」的阿姨。
「霍先生,你真是大好人。」她都快哭出來了。
「哪裏,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他露出微笑,男性自尊心大大滿足啊。
「那……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吧?」她眼巴巴地望著他。
呃?
「可以。」他貶了貶眼。
「霍先生,你真是個熱心公益、見義勇為、有愛心又有善心的大好人!」登時之間,唐秋生對他的崇拜如長江氾濫如黃河滔滔滾滾不絕。
晚餐的份,肯夜的份,再加上打包,就等於明天早餐的份,午餐的份,再省一點可能連明天晚餐的份也全包了……不行了不行了,光想就好暈,興奮到頭暈。
霍玄被她激動興奮的表情嚇到,心念一動,不住地四下環視,誰?是誰又害她中邪了?
下一刻,他的袖子突然被扯了扯,一低頭,看到的正是難抑喜悅雙頰紅通通,拚命想忍笑卻掩不住的她。
「我們可以現在就去嗎?」
「……」
優雅時尚的京雅酒店內,最馳名的除了低調奢華舒適的客房和服務外,就是位於頂樓,擁有米其林三星主廚坐鎮的法式餐廳了。
按霍玄的想法,頂樓景色很美,法式餐廳的精緻菜色也該是女孩子較喜歡的,可是唐秋生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她在聽到法式餐廳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個不是很貴嗎?而且份量又很少。」
那樣就不能打包啦!
「如果你想吃飽的話當然也沒問題,點兩份套餐就可以了。」他理所當然地道。
雖然份量是也沒少到吃不飽的地步,但是她那滿滿懷疑的眼神顯然早就把「法國菜」跟「一點點」畫上等號了。
「不用不用!」唐秋生立刻搖頭堅定否決,很是認真嚴肅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請我吃貴族世家牛排嗎?」
一客兩百無起跳,沙拉吧吃到飽。可惜沙拉吧不能外帶,但是她可以光吃沙拉吧,然後把牛排和鐵闆面跟麵包省下來打包外帶……很好,就這麼辦。
「唐小姐。」
「是。」她回過神來,計算得無比歡樂的眼神閃亮亮。
霍玄揉了揉眉心,突然有很想歎氣的衝動。
「我說的是「大餐」。」
「貴族世家牛排是大餐啊!」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沒說它不是。」但是他破天荒陪女孩子出來吃飯,還說明要請吃大餐,結果她卻選到這麼……這麼「通俗」的牛排館吃飯,他怎麼想都覺得心裏有個地方悶悶的,不太舒服。
難道她以為他請不起她吃「真正的大餐」?還是她以為他是成天意在家裏無所事事的宅男或是無業遊民?
無論以上哪一點,都讓他覺得非常、非常不爽。
「貴族世家——」
「你想吃牛排是嗎?」他打斷她的話,聲音低沉卻隱含一絲咬牙切齒。
她一愣,微微瑟縮了下。
「呃……嘿、嘿啊。」
「好。」他踩下油門,休旅車方向盤一轉,迅速駛離京雅酒店大門。
「其實吃什麼都無所謂,隻要能吃飽就好了,我不挑的……」她偷偷瞄著坐在駕駛座上黑了一張臉的大男人,聲音越說越小。
是她挑三撿四的太貪心了嗎?所以惹他生氣了?也對,他才是付錢的大爺,她是賺到白食的陪客,居然還在那邊囉哩囉唆一些五四三的,也難怪他會生氣了。
唐秋生憂心忡忡,想要說點什麼安撫他不悅的情緒,卻又怕自己不說還好,越說越錯。
「唐小姐。」霍玄忽然開口,聲音冰冷低沉。
「是。」她趕緊坐好。
「我是不是會經說過,我會對你負起責任?」
她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晌卻說不出話來,臉頰、耳朵、脖子,所有露在外頭能見的肌膚全燒得火紅了一片。
「怎怎怎麼突然又說這個?」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
「我想過了,雖然還不確定我們之間會走到什麼樣的關係,但是負責任這件事,就從負責三餐開始吧。」他的口吻強硬,絕不容置疑。
「不、不用啦,真的。」唐秋生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糟了糟了,是不是她小氣巴拉的餓死鬼形象在他心裏己經確定落實無誤了?
其實她真的沒有逮到機會狠敲他竹槓的意思,她隻是省習慣了,對節儉和存糧這兩件事有著完全控制不了的熱情,就跟熱哀和靈界搭上線一樣的。
「就這麼決定了。」霍大爺濃眉一挑,一槌定音。
她心慌意亂頭暈腦脹,思前想後猶豫再三,最後終於硬著頭皮衝口而出:「我不要!」
「我有問你的意見嗎?」他冷笑。
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意志又風中淩亂了。
「霍先生,你做人要講道理。」
「我不講道理你又能拿我怎樣?」
她頓時語塞,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反正我也該調整作息了,老日夜顛倒也不大好。」他淩厲的目光緩和下來,一手穩穩掌控方向盤,一手摩挲著下巴,越想越覺得可行。
「以後我早上去接你吃早餐,然後送你到你公司,我再去做自己的事,中午就約在你公司附近吃飯,下午我再繼續去做我的事,然後晚上一起吃完晚飯再送你回家,好。」
好什麼好?
唐秋生終於再也憋不住炸了起來,氣咻?地道:「霍先生!」
「嗯?」他閑閑地挑眉。
「請你不要這樣擅自決定我的生活!」她氣急敗壞地道,「我吃不吃早餐午餐晚餐,或是跟誰吃幾點吃都是我的自由,你的好意我心領,可是我不喜歡人生被別人安排得好好的,我又不是囚犯!」
一時間車子裏陷入長長的靜默。
直到停紅綠燈的當兒,霍玄別過頭來緊盯著她,深邃黑眸透著一抹若有所思。
唐秋生被他的目光盯得心下發慌,所有的火氣和勇氣頓時又很沒種地自腳底心溜走,她開始緊張起來,努力回想自己方才有沒有哪一句話說得太刻薄太過分了?
頭皮慢慢發麻,她心跳得好厲害,下意識地摸了摸發涼的後頸。
「也對。」
她抬眼傻望著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面透沉思,在最初的憤慨褪去後,開始考慮到了執行上的困難度:他手頭上這本「遺失了一隻的繡花鞋」才寫完三分之二,一個半月後就是裁稿日,出版社也己經把新書發表會排定在三個月後的國際書展上,相關的宣傳和記者新聞稿都發出去了,等他完稿後,就是一連串的宣傳活動。
雖然他不會露面實際參與,可是有些事前簽名書和簽名海報、以及其他企劃案他也得做出配合,所以盤算下來時間很緊湊,他想要真正每天照顧到她的三餐,確實有點困難度。
那……如果是找個助理或家事營理員呢?
唐秋生實在看不出來他心裏在想什麼,因為他的表情雖然不再慍怒深沉,可是越發莫測高深的深思神色,卻更加令她不知所措起來。
「霍先生……」後頭因被堵住而狂按的喇叭聲大作,她隻得戳了下他的肩膀,提醒道:「綠燈了。」
他回神,點了點頭,繼續開車。
她真的快餓扁了,可是見他看不出喜怒的英挺側臉,隻得把「不然你先在路邊把我放下來,因為我餓死了,想去吃碗擔仔面」這種話從喉嚨口重新嚥回了肚子裏。
「……那就晚餐吧。」
「什麼?」現在的話題模式又跳到哪裏了?
霍玄濃眉一揚,終於下定決心,沉聲有力地道:「一天三餐的話,時間上確實不太能配合,那就每天晚餐我們都一起吃。」
不不不,其實她也沒那麼貪吃小氣愛亂佔便宜啊啊啊……
「霍先生,真的很謝謝你的熱情和好意,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唐秋生努力想維持榮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可是一直在抖在飄的嗓音卻頻頻扯她後腿。
「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個願意為自己行為負起責任的男人?」他眸光射來一記殺氣。
「相信相信我相信。」她嚇得猛點頭。
可是、可是這個跟那個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無視於她惶急到眼淚都快滾出來的忐忑茫然表情,霍玄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地頷首,「那好,就這麼說定了。」這一刻,唐秋生終於清楚明白地體認到,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挖坑給自己跳」,以及「貪吃死好」。老天爺啊!她現在跳車還來不來得及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