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在霍玄強大的壓迫感之下,他們果然非常準確地在喝完咖啡之後就「一拍兩散,分道揚鑣」。
但是餘容離開前那深深仰慕的閃亮亮目光,仍然令霍玄心中警鈐大作,也就對唐秋生更加不滿了。
在黑色休旅車在她家門前停下時,他深沉銳利的眼神迫人地盯著她,嚴肅地道:「在你那顆不靈光的腦袋瓜想歪之前,我先說好,餘小姐隻是我嬸嬸好朋友的女兒,僅此而己。」
「我也沒說什麼啊……」唐秋生咕噥。
「沒有嗎?」他冷笑,「那你在星巴克為僕麼總落後我們一步?而且她說她想點起司蛋糕又怕吃不完時,你為什麼瞄了我一眼?不就想要我開口幫她吃一半嗎?」
要命,他的觀察力未免也太敏銳了吧?
唐秋生知道自己剛剛就跟個呆瓜似的,在他們這雙俊男美女面前,一方面自慚形穢,一方面又不由自主有些吃味,可是又心知肚明他們倆站在一起遠比她還要登對、匹配得多:心裏矛盾糾結得要命,偏偏還逼自己要大方瀟灑一點。
短短的三十分鐘下來,她疲於應付內心和外在的「戰場」,簡直都快一夕白髮了。
「要你別胡思亂想是難了。」他哼了一聲,「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別做出一些自以為是為了我好,但實際上隻會讓我想要掐死你的事情來,比方撮合我和那個餘容,聽到沒有?」
她聽他這麼說,心下霎時有些悲喜難分了起來。
「還有,我需要一個助理,你明天就來上班吧!」
霍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不啻在她頭上扔下了個炸彈,炸得她頭昏眼花。
「嘎?」
「嗄什麼嗄?」他很不滿意她滿眼愕然的反應,冷冷地道:「像那種隨時把腦袋拎在手上的玩命工作,你到底還要做到什麼時候?」
「哪有?我們旅行社很好的,而且從社長到職員,相處和樂上下一心……」唐秋生嚇壞了,趕緊跟他陳述自己的敬業樂業精神。
「讓你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的在那些荒郊野外的危險場所亂闖,就算老闆再好也不行!」他臉色鐵青,態度強硬。
「可是……」
「做我助理,明天上班。」他眼神冰冷危險,不容拒絕。
除了是擔憂她繼續再在兇宅旅行社裏做下去,不知哪天又要被突然冒出來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抓去當點心,另外一方面,他確實也需要有人幫他打理生活上的瑣事,並不是為了她而胡亂編造出一份工作來。
以前出版社總開玩笑說要派一個責編到他家長駐,盯稿之餘順便幫他打打雜,可是都被他以「不喜歡旁邊有人在」的理由拒絕了。
「翟先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
「月薪三萬五,一年三節獎金不缺,月休八天,但什麼時候休假由我說了算,附三餐食宿。」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對了,你會煮飯嗎?」
「會。」她點點頭,隨即急急搖頭,「等一下,不是重點啦,我不可能去當你的助理,因為我……」
因為她跟他楚河漢界,保持安全距離都來不及了。
他挑高一眉,「未婚妻或助理,自己選一個。」
唐秋生聽得差點吐血,「哪、哪有這樣的?我兩個都不要選。」
「可以呀。」霍玄點了點頭,抬手摩挲著下巴道:「那就不要怪我直接上你家跟你父母提親了。他們住在梨山吧?」
「你怎麼知道的?」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上次闖進我家的隔天早上,我看了你身份證背面那幾欄,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他閑閑地抱臂道。
「你、你這樣是勒索!」她顫枓地指著他的鼻尖。
「誰叫你看似懦弱,卻倔得跟牛一樣。」他笑了,不得不承認自己挺邪惡的,看到她那副氣呼呼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覺得很是愉快。
他總算有扳回一城,出了口惡氣的痛快感。
「記得,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九點到追遠街12號報到。」
「才不要!」唐秋生氣憤地斷然拒絕。
「我不能對不起我們家社長。」
而且開什麼玩笑?現在事情就己經夠複雜了,要是再搬去他家當他的助理,那到時候把她搓圓搓扁,還不是他說了算?
他現在就己經夠令她芳心大亂的了,要是接下來和他朝夕相處,她還怎麼活啊?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我想想,現在才下午四點,我開快一點的話,應該不到四十分鐘就可以到梨山了……」他故意看了腕際的表。
「等一下!」她心下大驚,「你真的要把事情鬧大嗎?要是被我爸媽知道我跟你曾經……他們會打斷我的腿的——」
「要打也是先打我這個欺負他們家寶貝女兒的登徒子。」霍玄對她露去一笑,笑得既性感又令人火大。
「不過他們可以放心,我一定會負責任的。」
「你、你……」唐秋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虛晃一招還是來真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霍先生,我都說過我不要你負責任了。」
「你說不負就不負嗎?」他冷哼。
她瑟縮了一下,還想再開口抗議。
「我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而且還天生反骨,最喜歡和人唱反調,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我就越會去做。」他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大可放心……去梨山提親的事我一定說到做到。」
她瞪著他,都快昏倒了。
什麼霍先生是大好人、霍先生好善良、霍先生最體貼……她以前是瞎了狗眼不成?
他哪是什麼善良?厚、勇於助人的熱心青年?根本就是隻純種腹黑的大野狼!
「明天早上九點,追遠街12號,不見不散。」霍玄嘴角上揚,信心滿滿地撂下這句話後便開車揚長而去。
隻留下唐秋生在家門口氣到眼冒金星、胃痛抽筋……
懷抱著千百個不願意,第二天唐秋生還是隻能迫於淫感,乖乖提著一袋行李搬進追遠街12號。
一想到昨天晚上老社長拉著她的手哭得唏哩嗶啦的樣子,她就覺得心都快碎了,她怎麼能這樣辜負一個對她寄予厚望、期待甚深的老人家呢?
可是一想到霍玄那副「不服從就搗蛋」的橫霸霸樣,再想到梨山上的爸媽,還有安養院中的爺爺,她冒出頭的一口惡氣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教形勢比人強啊!唉。
在計程車經過追遠街13號時,她看著那棟在晨光下依然顯得死寂的兇宅,神情就越悲越慘越怨天尤人。
要是那天晚上,她不要摸錯路,走錯房子,那就不會有今天這亂七八糟的一切了!
果然是兇到不能再兇的大兇之宅,帶衰威力之強大,害她現在還是繼續黴運罩頂、小人纏身。
而且萬一要是不小心又中了鏢,她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纏身」,欲哭無淚、求助無門了。
嗚,不知道隔了一天二天再吃事後避孕丸還有沒有效?
「我白癡啊……」她雙手緊緊楸著頭髮,這一劃真恨小得把自己亂掌巴死算了。
因為沒經驗沒常識,所以第一次僥倖沒中己經阿彌陀佛了,可是她接下來又跟他……「這樣那樣」了兩天兩夜,這次除非是老天垂憐,不然「中獎」的機會,恐怕跟她出門常踩到狗屎的機率一樣人!
想到這裏,唐秋生蒼白的臉就更加死白了。
唉,事到如今,她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在命運的大刀還沒砍上自己的腦袋前,茫茫然過一天算一天了。
「小姐,到了。」計程車司機的聲音有可疑的抖音,「你、你確定是這邊沒錯嗎?」
「我也很希望我搞錯。」她垂頭喪氣地自皮包中拿錢付了帳,沒看到計程車司機迫不及待想踩油門逃走的驚悸表情,拖著行李就下了車。
「謝謝,咦?」
她腳才踩到地面,就見計程車急急飄走。
「司機先生,你的車門……」沒關。
唐秋生嘴巴大張著,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計程車以亡命飛車的驚人速度消失在眼前。
好歹現在是大白天,這條追遠路上不過是冷清又沒人煙了點,四周錯落的宅子猛一看是有點冷冰冰的嚇人,但是也不至於可怕到路邊停車一下就會被鬼抓走吧?
追遠街果然「聲名遠播」啊!
難怪剛剛她上車說要到追遠街12號時,那個司機先生就一臉很後悔讓她上車的樣子。
「唉。」她的腳步和心情一樣沉重,斜背著筆電,拎著行李舉步維艱地走到12號的大門,在攀滿了綠色中帶隱隱黑黃色的爬牆虎葉子間,找到了門鈐按下去。
大門倏然打開了,好像他早就站在門口等待似的。
唐秋生有點害怕看到他,她心下很亂,既想衝動地撲上去找他理論,又怕看見他在晨光下英氣勃勃的性感模樣。
「早。」今天天氣很好,雖然是冬天卻有些回暖,霍玄高大挺拔的身段上隻穿了件寬鬆的V領線衫和牛仔褲,露出一小抹古銅色的胸膛。
「咳——」她被口水嗆到,趕緊低頭。
「早。」
「先進來吧。」他體貼地接過她手上的行李,突地眉心一皺,「怎麼這麼輕?」
她是隨時準備跑路嗎?
「本來就幾件換洗衣服,」她跟在他身後進了客廳,嘀咕道:「又不是搬家。」
「也對,下午我們再去買。」
「買?買什麼?」她愕然抬頭。
「衣服。」他眸光銳利地上下打量她,「看也知道你沒帶多少衣物,萬一寒流來了怎麼辦?」
「我可以隨對回家拿呀!」她想當然地回答。
「才第一天上班就想急工蹺班嗎?」他瞪了她一眼。
「哪有,我隻是說……」
「不管,反正貼身助理就是得在這裏隨傳隨到,你該不會以為自己還會有出門遛達喝下午茶的空檔時間吧?」
厚,真氣人,他嘴巴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愛佔人家便宜啊?
唐秋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這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卻晚了,嗚。
「我才不是那麼沒有職業道德的人。」她臉上難掩憤慨。
「那就好。」霍玄將她帶上二樓另一個房門口,推開了門,「這是客房,以後你就住這裏吧。」
「謝謝。」她看著寬敞舒適的淡綠色系房間,驚訝於裏頭的樣樣齊全。
沒想到這棟老宅外表看起來有點嚇人,像是五?年代香港鬼片裏常見的老洋房,可是一進來後,從客廳簡單低調的北歐式傢俱,到樓上房間裏簡約大方的裝潢擺設,無一不典雅別緻,舒服宜人。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異狀。
「我以為單身漢的家裏會很亂的。」她有些訕訕地承認自己的狗眼看人低。
「你不是來過幾次了嗎?」他聞言啼笑皆非。
「咳咳咳。」她又被口水嗆到了,尷尬至極地道:「那幾次……沒、沒心情注意到這些。」
他不禁笑了起來,黑眸熠熠地看著她。
她被盯得渾身發熱不自在了起來,連忙道:「對了,我答應做你的助理,但是……我想要跟你約法三章。」
「嗯?」他的笑容消失,神色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一是我們必須保持單純僱主和員工的關係,是我白天隨傳隨到,但晚上要有自己的自由活動時間,三是你不能動不動就威脅要去梨山找我爸媽。」唐秋生望著他看不出喜怒的臉色,硬著頭皮說完後,不禁又有些心虛地吶吶道:「我那天說不想變得跟我爺爺一樣,是認真的。」
霍玄沉默了很久,這才揚眉開口:「後面兩點可以答應你,但前面那一點根本就是掩耳盜鈐,我不會同意這麼荒謬的約定。還有,我還是覺得你因為廢食的決定非常荒謬可笑,我決定不予理會。」
「霍先生!」她登時急了,「我是認真的,而且我也不要我們的關係越變越複雜……」
「己經很複雜了,你現在才想要和我楚河漢界劃清界線也來不及了。不過我勉強答應你一切順其自然,不會逼你一定要把我當成男朋友不可。」他頓了頓,霸道地道:「可是同住一個屋簷下,最後是日久生情還是相看兩厭,甚至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這點我是不能、也不會向你保證的。話說回來,說不定晚上兇性大發、伸出魔爪的是你呢!」
「誰、誰要對你兇性大發,伸出魔爪啊!」
「那你臉紅什麼?」他瀲笑問道。
「那是……是天氣太熱了。」唐秋生趕緊用袖子抹了抹汗,用手揚了揚面頰,紅著臉睜眼說瞎話。
「反正我己經下定決心,你別再想動搖我了。」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卻大發慈悲地沒有「痛打落水狗」,隻是話鋒一轉,「等一下我會告訴你身為助理要做些什麼,你簡單收拾一下行李就下樓來吧。」
「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回答得有些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真不知前途是先明還是黯淡啊……
唐秋生在下了樓之後,又跟著他進了書房,在看見那一整面落地書櫃時不禁吃驚地睜大了眼。
「嘩……」她滿眼羨慕地幾乎把鼻子都貼在了書櫃上。
「好好喔,這麼多書……」
咦?對了,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麼行業的?
「這一些都是我喜歡看的書和一些研究資料。」霍玄看著她一看見書就眼睛發亮的樣子,心下愉悅了起來。
「我的書在另外一個櫃子。」
「你的什麼書?」
「你有時間可以看一下,免得以後人家問起你老闆是幹什麼的,你一問三不知。」
「好。」她有些戀戀不捨地自那大片擺滿了偵探、懸疑、古今中外鄉野傳奇書籍的書櫃前離開,來到了另一面獨立式的書櫃前,隨即倒吸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嚷道:「霍軼?難道你就是,那、那個霍軼?」
天啊!她從五年前就開始收集「霍軼」的書,每一本都有,甚至還瘋狂地買了平裝版和精裝版的,就連慶賀銷售突破十萬本的紀念版她也有……
霍玄就是霍軼?
她覺得眼前金星亂冒,腦際嗡嗡然,幾乎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深深的震驚、驚嚇交雜著滿滿的狂喜和不敢置信——偶像啊啊啊!
「雖然你的表情讓我的男性尊嚴感到非常滿足,但是你有必要感動成這樣嗎?」霍玄好笑地捧起她驚喜交加到近乎樂得傻呆了的臉蛋,惡作劇地捏了捏她嫩嫩的臉頰。
「唉,早知道你也是我的熱情粉絲,我就不用這麼絞盡腦汁費盡力氣了。」
「痛痛痛……」雙頰的刺痛感終於驚醒了她,唐秋生忙七手八腳掙開他,「你別動手動腳的……」
「喂,這是對待「偶像」的態度嗎?」他故意捉弄她。
「什、什麼偶像……」她臉蛋漲紅地否認,「不就買過你幾本書嗎?」
「買幾本?」
她一窒,心不甘情不願地小小聲承認,「……全部啦。」
霍玄不禁笑了起來,抬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眼底儘是掩不住的溫柔。
「乖。」
「別得意,要是早知道你就是霍軼,我就……」她想撂狠話。
「就怎樣?」
「不買精裝版了。」唐秋生最後還是洩氣地咕噥,不忘對笑得正歡的他投去了一記白眼。
「很貴耶,你們超會搶錢的,簡直把我們這些忠實讀者當羊宰。」
「我真是感動。」他一手貼在左胸口,作出無比受寵若驚的表情。
她還是忍不住被逗笑了,又忙咬住了下唇。
「所以現在知道我的職業後,有沒有對我這個人更有信心一些?」他傭懶地對她一笑。
妖孽啊……唐秋生被他的笑容惹得心下怦怦亂跳,忙退後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急急顧左右而言他道:「當你的助理要做些什麼?」
「簡單,幫我準備三餐、咖啡、點心,整理環境,還有處理水電費、賬單及其他一切雜務。」他早己經想好了,「最重要的是整理讀者的來信,還有和出版社接洽聯絡等等事宜,並且還要負責幫我應付編輯的奪命追稿電話。
她聽到目瞪口呆,半晌後才回過神來。
「聽起來……不是很容易啊!」
他挑眉,「不然你以為一個月三萬五那麼好賺?」
還真是在商言商啊……不過他公私分明的態度倒讓唐秋生安心了很多。
她絕對不希望他是看在兩人曾經有過親密關係的份上,就因為同情或是想負責而「施捨」她一份工作,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小人,而且很沒用。
「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好這份工作,不會讓你後悔屨用我的。」她握緊拳頭,抬頭挺胸道。
「那就好。」霍玄揚著愉悅的笑容。
自那日起,她就和他開始了亦公亦私的「同居關係」。
唐秋生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和他同在一個屋簷下就神經緊張,可是沒想到霍玄除了趕起稿來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沒日沒夜,她得時時送飯菜或咖啡進去,並且注意一下他有沒有倒斃在電腦前之外,其他時間一切都很正常、很愉快。
他也沒有對她做出超手朋友或主雇關係的舉動來,隻是會時不時以揉亂她的頭髮為樂,或是對她放出十萬伏特的迷人笑容,害她小心肝觸了電般地蔔通蔔通一陣亂跳。
她為了盡快熟悉工作,隻好暫且先把跟靈界搭線而找到奶奶的事擱到一邊,乖乖地替他準備三餐、洗衣、打掃環境、處理工作上的瑣事……完全就是老媽子的作態。
等到他手頭上的新稿終於完工寄到出版社後,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她也鬆了一口氣,總算能抽出時間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雖然己經沒有兇宅旅行社的資源可供援助了,但是有監於上次獨闖東海碉堡的經驗,唐秋生這次決定不管是「因公出差」還是「跑單幫」,自己還是要多帶上平安符比較穩當點,而且不要再找那麼杳無人煙的危險地點。
「嗯,烏日鬼屋……這個好。」她坐在沙發上抱著筆電,一臉思索地盯著螢幕上的資料,自言自語道。
「什麼東西好?」伴隨著一個懶洋洋的呵欠聲,終於自挺屍狀態中甦醒「複活」的霍玄緩緩走下樓梯。
唐秋生作賊心虛地立刻合上筆電。
「你醒啦,肚子餓不餓?還是想先喝咖啡?」
唉,看看她現在己經多適應這個助理兼老媽子的工作了?
「態度閃躲,眼神閃爍。」他瞇起雙眼,專注地上下審視著她。
「唔,有問題。」
「哪、哪有什麼問題?」她真是痛恨自己一心虛就開始結巴的壞習慣。
「啊,早上出版社的蘇小姐打電話來說,請你下禮拜五去開會……」
「你該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他步步進逼,不讓她轉移話題。
「呃……」她眼神不敢迎視他的,隻得亂飄。
「哎呀!那邊的盆栽好像快枯了,我先去澆個水……」
「坐下。」他聲音冷硬地命令。
她身子一抖,隻得乖乖坐回沙發,一動也不敢動。
「筆電給我。」他把手伸到她面前。
她掙紮了三秒鐘,最後還是隻能認命地把筆電遞到他手裏。
「嗯,烏日鬼屋是吧?」霍玄掀開筆電螢幕,看見上頭的內容時,眸中幽光一閃。
明明他的口吻就很冷靜,甚至連稍稍提高聲音都沒有,唐秋生卻沒來由一陣膽顫胃寒。
「你聽我解釋,這次不是在什麼荒郊野外,不會有危險的……」她在他殺氣騰騰的目光下越說越小聲。
霍玄強迫自己先做了一個深呼吸,硬生生壓抑下猛烈搖晃到她發亂齒搖的衝動,才開口問:「你怎麼知道不會有危險?」
「因為那裏也算是市區啊,要是有什麼事我馬上可以大聲叫救命,附近鄰居就會聽見了。」她想當然耳地回答。
「你確定你到時候還有機會叫得出聲嗎?」他眼神陰惻惻的瞪著她。
唐秋生不禁打了個寒顫,越發心慌意亂了起來。
「也、也沒有那麼可、可怕吧?」
「唐秋生,你是笨蛋嗎?」霍玄再也抑不住地怒聲咆哮。
她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往沙發另一邊躲。
「你、你冷靜一點。」
「難道你忘了上次……」他的聲音倏然頓止。
「上次?上次怎樣?」她眼睛一眨,熱切地湊了過去,追問:「我就知道上次在東海碉堡的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霍玄無言,這下子換成他眼神閃爍,態度閃躲了。
「我是不是說中了?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什麼都沒有。」他語氣硬邦邦地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根本就不適合去這些靈異兇地,就算原本沒有那麼陰,你一去也會陰氣凝聚,鬧出意外來的。」
唐秋生怔住,良久後才神情緊張地直直望著他,問出心裏的疑惑:「霍玄,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說溜嘴了,面色有些僵硬。
「猜的。」
「你是不是……有陰陽眼?」她激動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不是?我早該猜到的,你上次陪我去追遠街13號的時候表現得那麼冷靜,可是態度又有點奇怪,而且還對我去東海碉堡發了那麼大的脾氣,你一定是看見了什麼,對不對?」
「你想太多了。」霍玄反手將她冰冷的小手握進掌心裏,語氣溫和地安撫道:「秋生,我隻是不想你一個女孩子老是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胡闖亂竄。」
他溫暖的掌心此刻根本無法暖和得了她的手和心,她抬起臉,滿是希冀和祈求地望著他,嘴唇顫抖。
「求求你,如果你真的可以和靈界溝通的話,求求你幫我的忙……我真的真的很想幫我爺爺能再奶奶見一面,你……可以幫我嗎?」
「秋生。」他面色沉重神情複雜,半晌後,低低歎了一聲,輕輕將她攬入懷裏,溫柔地撫模著她的髮絲。
「逝者己逝,陰陽兩隔,不是我們還在世的人想如何便如何的。再說隻要有心,就算在牌位前拈香敬拜祈禱,她也是接收感應得到的。」
「不,不夠,你不懂……」她臉上難掩深深的失望之色,下意識掙脫開他的懷抱,「明明相愛,卻連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我爺爺他真的很痛苦。我這幾年來一直不斷想辦法,甚至去兇宅旅行社上班,就為了希望有一天能夠接觸到奶奶,讓我爺爺能再見她一面……」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眼神透著心疼。
「霍玄,求求你,如果你能幫的話,請你幫我,我知道我很可惡,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是我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真的,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要求你、為難你什麼了!」唐秋生緊緊抓住他的手,滿眼懇求。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他強抑下不捨的心痛感,強硬地道:「我說過,你的體質不適合再接觸到這些,會出事的。就算我能,找也不會幫這樣的忙的。」
「霍玄——」
他拉開她的手,轉身大步離去,幾乎是落荒而逃。
因為,不願、也不忍看見她再掉眼淚……
可是他不能拿她冒險,就算被她埋怨痛恨,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