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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鐵馬(錦繡前程1)》第4章
第三章

  生而為王,是寂寞的。

  天朝的初代帝王鸞皇,即為女帝,天朝下男女平等,女人也能位居高官,歷經十九代共主的天朝,更不乏女性的帝王。

  於是,她生在皇族,又為長子,注定成為天下的共主。

  成王之前,稱作太子,三公是她的老師,從小教育她的人。

  也許是對父皇失望,三公待她特別的嚴厲,在她周圍從來沒有同年齡的孩子,她和下頭的手足也不親,一年內見面的次數單手就能數出來,為了不讓她怠惰,玩樂是被禁止的。

  連她身旁的內侍宮女也都定期汰換,為的是不讓她和任何人產生感情,以防宮女掩護她偷懶,這樣的情形直到她十二歲後才停止。

  三公說局勢混亂,她必須開始培養親信。

  那年,她有了信任的替身,謹言慎行的史官和忠心不二的掌璽人,一段她生命中至高無上的歲月,到現在……

  從寂寞,到忘了無人陪伴的寂寥,再孤獨。

  她這才瞭解,原來三公教導她的是真理,世上沒有人能永遠有人如影隨形。

  偏偏看到別人三三兩兩,私下低笑交談時,她又會想,其實在這偌大的極陽宮裡,只有自己是外人吧!

  「主上又昏頭了?」仲骸輕淺的嗓音有著難以聽出來的戲謔。

  他說話,總是那麼的諷刺。

  但是她沒有以前那麼難過了,現在聽來,隱約能聽出他話裡並不具惡意。

  她的心變了。

  收回投注在枝頭上啼叫的兩隻黃鸝的視線,太儀病容未退,斂眉道:「朕只是在想,人為何沒有翅膀?」

  聽出她話裡的真意,仲骸瞟了黃鸝一眼,隨後對隨侍在側的孫丑使了記眼色。

  「翅膀是給脆弱的動物逃跑用的。」

  「照你這麼說,鷹隼類的猛禽也是脆弱的動物?」太儀繼續早先停頓的步伐。

  仲骸跟著,沒有答腔。

  不一會兒,孫丑提了個用布蓋著的鳥籠追上他們。

  接過鳥籠,仲骸掀開布,裡頭赫然是一對黃鸝。

  「看,即使有翅膀,也不一定能從沒翅膀的手中逃掉,對孤而言,擁有雙手,放眼天下間,已經沒有不可取得的東西。」他逗弄著手到擒來的獵物,噙著自信的笑容。

  黃鸝是刻意抓來暗示她永遠也不可能逃得掉嗎?

  「也許你是對的。」太儀沒有和他爭辯的意思。

  即使只有一瞬……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

  仲骸把布重新蓋回去,「主上若是喜歡,這兩隻黃鸝當作是孤遲來的賀禮。」

  「朕最近有任何值得慶祝的事嗎?」她自嘲。

  「繼承帝王之位。」他回答,要她接下鳥籠,不容置喙。

  哼!這簡直說明了她沒有值得慶幸的事。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幾乎如同捧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就像有翅膀也飛不高的籠中鳥,而且……漸漸忘了想飛。

  ◇ ◇ ◇ ◇ ◇ ◇ 

  身著銀白色睡袍,太儀綰起潤順的青絲,紮成簡單的髮髻,靠躺在蓬鬆的軟枕上。

  剛出浴的她身旁圍繞著一股朦朧的白煙,如夢似幻。

  早上從仲骸那兒得到的鳥籠被高高架在寢殿的一隅,她直直的瞧著。

  人讚黃鸝的叫聲婉轉悅耳,殊不知聽了一整天也會煩。

  水也給了,飼料也餵了,它們怎麼還不停的啼叫?

  風寒未癒,她想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

  「現在幾時了?」太儀揉擰著眉頭。

  「亥時三刻。」

  「仲骸人呢?」

  「仲骸大人還沒回來。」宮女想了想,又補充說明,「也許是因為今天前殿有酒宴,所以晚了。」

  「酒宴?」

  「是的。」

  「為何朕不知道?」太儀高高挑起眉頭,沒發現這個神情和仲骸有多酷似。

  「仲骸大人可能是擔心主上病體未癒,所以沒有稟告主上。」宮女連忙開口。

  「他在宮裡設宴作樂,朕卻得在這兒被這兩隻蠢鳥吵得睡不著覺?」太儀倏地起身,「替朕更衣。」

  她要去見識見識,沒有皇宮主人的酒宴,能有多快活!

  ◇ ◇ ◇ ◇ ◇ ◇ 

  如果早知道前殿的酒宴是一場有教養的女人都會止步的宴會,太儀不會衝動的前來。

  那是一場仲骸款待部將的酒宴。

  明顯的,已經酒足飯飽,酒酣耳熱之際,每個男人身邊都有嬌媚的歌舞妓陪伴,而且個個都手腳不知分寸,場面是活色生香,任何好人家的女子都會害羞的走避。

  太儀也想走,但是身體僵住了,連目光也無法移開。

  主位上的仲骸,左右兩邊各據一名姿色上乘的冶艷女子,她們朱唇微啟,輕輕的笑,身上的衣裳單薄到不像這個季節該穿的,大片軟玉溫香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仍能自在的為仲骸奉酒、夾菜。

  這個場合,令太儀不知所措。

  仲骸猜想這是近半年來養成的習慣──每當太儀出現,他會第一眼注意到。

  嬌小的太儀被褐黑色的正式鸞服包圍,高聳的髮髻上盤了朱鸞鳳簪,年紀沒有在場的任何人大,卻比任何人成熟穩重。

  他喜歡她身上隨時散發出的帝王威嚴。

  是沉醉於權誘,還是美貌,或者單純是她,太儀……近來,他老為這個問題感到煩心。

  「主上如此盛裝打扮,驚艷四座,是想上哪兒去?」輕啜歌舞妓捧著的水酒,仲骸如火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直視她。

  她不知道該看向哪裡,只好對著他的眼。

  「這裡是朕的極陽宮,上哪兒去,與你何干?」

  奉酒的歌舞妓一個沒注意,讓酒從仲骸的嘴角溢出,她忙不迭的擱下金樽,小手攀上他的胸膛,粉舌舐去酒漬,沿著舔上去,直到那總是微微上彎的嘴角,仲骸也正好伸出舌尖抿掉酒滴,兩人的舌有瞬間交觸。

  太儀一凜,輕抽一口氣。

  但是如此細緻的動作,沒有人看出來。

  印下一吻,歌舞妓一陣嬌笑,退回他身邊,席間瞥了太儀一眼。

  這是太儀第一次嘗到被人示威的滋味。

  她突然希望自己此刻遠在天地的盡頭,躲避這一幕。

  原來有些事,他不會只對自己做,也不是具有特殊意義的……她對他而言,不具有特殊意義。

  她的心莫名的抽疼。

  「主上難道也想同樂?」伏悉問。

  房術聽得出伏悉沒有惡意,但這場面對太儀來說不太適合,於是決定插嘴。

  「主上,明日還得早起,先回寢殿吧!」

  太儀僵硬的轉過螓首,眼裡有著彷徨,還來不及回答,仲骸先開口了。

  「留下。」他面無表情的命令。

  房術看著太儀精緻的五官逐漸凝結,然後……什麼也沒有。

  「替主上上座。」

  那座位,就設在仲骸身側。

  太儀挺直背脊,擺出最無懈可擊的姿態,緩緩步下台階,走過由雕刻古文的石板拼接成的王之道,朝他而去。

  她一上位,仲骸隨即屏退了兩名歌舞妓。

  「找孤?」

  太儀面向前方,朱唇輕啟,「沒事了。」

  「所以曾經有事。」仲骸輕聲的問。

  「曾經。」她沒有反駁。

  「什麼事?」

  「沒事了。」她還是這三個字。

  仲骸抓起她的手臂,逼她看著自己,「孤不喜歡有事瞞著我。」

  更不喜歡她刻意冷落他!

  「朕說沒事。」甩開他的手,她仍然看著前方。

  「有沒有事,由孤來決定。」他改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

  「別用你的髒手碰朕!」太儀大喝,一臉排斥,往後退開。

  不要用碰過別的女人的手碰她!

  閃現的強烈念頭驚駭了自己,她惶惶不安的轉動眼睛,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看他。

  仲骸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莫名。

  「乾脆孤以後洗澡,都在一旁監視好了。」

  部將們聽到,都笑了。

  太儀不確定他是否故意裝傻,卻暗自慶幸他沒察覺自己的心思。

  連她也不懂,剛才的景象為何深刻的印在腦海裡,反覆上演……好像她很在意。

  「朕不想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太儀別開眼,不自覺的以衣袖掩口,輕咳了幾聲。

  這個舉動提醒了仲骸,她還病著。

  「於繡呢?」仲骸銳利的眸子掃過殿內,還沒有細想,已經尋找著自己帳下的軍醫。

  「於繡不喜歡喝酒,所以沒來。」伏悉代為回答。

  「派人去找他,要他到寢殿去候著。」仲骸站起身,同時不顧她的反對,牽起有些冰冷的手。

  「朕很好。」甩不開,太儀又不願再度失態,於是忍著。

  「懂醫術?」

  他如炬的目光看得她把到嘴邊的話嚥下,他終於滿意。

  「房術,這裡交給你。」仲骸囑咐,彷彿牽著一個大孩子,把她帶離前殿。

  一出了前殿光影所及的範圍,太儀立即嚷道:「放開朕!」

  「被人這麼明顯的嫌惡,孤還是第一次碰到。」放開手,仲骸一手輕揉自己的肩頭,似笑非笑的說。

  其實他想好好的教訓她一頓,讓她不再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不過那會顯得他很在乎,所以他佯裝不在意的模樣。

  「那是因為朕和那些得靠討好你活下去的人不同。」她的語氣絕對稱不上是好,刻意壓低的聲音彷彿威嚇。

  「哪裡不同?」仲骸好笑的挑起眉頭,握住了她的嘴,又捏又抓,「如果跟今早那兩隻黃鸝一樣,只會啁啾亂叫,不懂人話,孤的耐性可能會寬容一些。」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懷疑還能比現在寬容嗎?

  他可未曾縱容哪個人這麼對自己說話。

  太儀打掉他的手,怒聲說道:「朕才不是那兩隻吵死人的鳥!」

  仲骸的眼色微沉,不忍了。

  「既然懂人話,能不能明說孤這會兒又哪裡惹到了?」

  太儀一窒,反而不說話了。

  「或者比較喜歡孤逼說?」仲骸瞇起眼,前進幾步。

  她先是跟著後退,接著又強撐起勇氣和他對峙。

  「喔?不躲了?」他揶揄的笑說。

  「朕不是個需要躲藏的人。」她的話比較像是告訴自己。

  「從剛才的表現,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長長的臂膀環過她的肩頭,仲骸轉眼間縮短兩個人的距離,瞅著她,「現在,既然選擇做個無畏的帝王,是不是可以回答孤的問題?」

  雙手抵在兩人相貼的身軀之間,太儀望著他。

  「你的存在。」

  眉峰一挑,他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朕不想變得像你這樣,對任何人都輕佻,只要有女人貼上去,便飢不擇食,像你這種不知節制、沒有廉恥的人,你本身的存在,對朕而言就是一種痛苦。」她一臉冷漠的說,發現心裡的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以說出口,完全沒有察覺這些話雖然有真實的部分,卻都很傷人。

  眸色一轉,仲骸似乎瞭解了什麼。

  「認為孤是個隨便的人?」

  「難道不是?你吻了朕,又和別的女人過分親密,朕……」察覺自己越說越上火,太儀一頓,緩了口氣,「親眼所見。」

  見她一會兒神情激動,一會兒又要假裝沒事,早嗅出她言詞中酸味的仲骸在心裡笑翻了。

  多麼可愛的一個女人!

  女人都愛爭風吃醋,但是能像她這般,將內心澎湃的醋意用冷漠處理的方式表達,拿捏得如此微妙……有趣,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仲骸沒注意自己在頃刻間推翻所有決定,只想逗逗她。

  「我說,只是單純的吃味而已。」仲骸把玩著她的耳飾,清朗的嗓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明明每次都和孤針鋒相對,還說過恨孤,卻又跑來見孤……其實非常在意吧?」

  「在意?」太儀不懂他指的是什麼。

  「孤。」他吐出一個字。

  連自己都未曾正視的內心被赤裸裸的翻出來,她雙目一瞠,難堪得想退開,但他已低下頭,溫軟的唇密合上她的。

  「你……」她有話,被他悉數吞下。

  和之前一樣……不,比前一次還要略高的溫度,如滾滾潮水侵襲而來,安撫性的深吻,教她瞬間迷惘,但旋即清醒。

  他的吻裡有酒和其餘她不想知道的香氣,太儀彷彿被人當面甩了巴掌一樣難堪。

  她差點忘了適才那一幕!

  「不要!」她奮力推開他,怒斥道:「無論朕是不是吃味,都與你無關!以後不准你用帶有別的女人氣味的唇來吻朕!」

  她怒氣衝天的轉身,朝寢殿的方向奔去。

  仲骸一語不發,蹙起眉頭。

  這是她第二次拒絕他。

  他該死的火大!

  ◇ ◇ ◇ ◇ ◇ ◇ 

  從那夜過後,仲骸總是很晚回寢殿。

  他不再要求她帶病上朝,甚至不讓人在早上叫醒她,三番兩次後,太儀才驚覺,她被自己想躲的人躲著。

  說不上來這種苦澀是什麼感覺,從認清事實後,一口悶氣一直梗在她的胸口,散不去,很難受。

  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調,她開始逼自己醒來,在他準備好上朝之前,就換上鸞袍等他,即使被視而不見的掠過,她仍埋頭跟上去。

  坐在冰冷的玉座上,聽著朝議進行,她用眼角餘光偷偷注意他的背影。

  歷代以來,玉座的長階只有帝王能走,仲骸卻打破這項禁忌,總是站在玉座旁,宣示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

  她曾經恨過他如此囂張,現在卻忘了那種感覺。

  還好他站在自己身邊……太儀驚覺自己竟然這麼想。

  她想起仲骸入宮以來,自己的窘境,猛然發現,他是唯一一個主動和自己搭話的人。

  難怪被他忽視,她是如此的難受。

  可悲的是,她竟為了一個仇人感到難受。

  每日退朝後,依照當日的行程,仲骸的部將們總有各自的事情要辦,但是最近仲骸總會留下幾個人,跟在自己身邊。

  房術、孫丑和伏悉幾乎成了固定班底,三個人一站,把仲骸包圍了,太儀便落在一旁。

  一開始她會緊緊的跟在那個圈圈外,最後聽他們談論事情,卻從沒將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便會漸漸的落後,遠離。

  不光是難堪,被人徹底冷落是很難熬的。

  「主公打算繼續忽略主上到什麼時候?」房術在確定太儀聽不到的情況下,低聲詢問。

  「房術,你總是對貓貓狗狗極富同情心。」聲音沙啞的孫丑嘲笑同袍的仁慈。

  「不可否認,主上此刻看起來,像極被留在家裡、等主人回去的狗兒。」房術不斷的偷瞟太儀,無奈的搖頭。

  「像嗎?」伏悉很困惑。

  太儀看起來明明跟平常一樣,在事不關己的時候,就會見她留心週遭的景致。

  「心態像,否則她也不會鎮日跟在主公的屁股後面晃了。」孫丑雖然聲音嘶啞,說的話可不少。

  「說到底,主上到底做了什麼,讓主公生氣?」伏悉好奇的問。

  「孤沒有生氣。」冷淡的眼神掃了過去,仲骸否認。

  即使從頭到尾沒看她,他也知道她一直跟著。

  「主公的態度可不是這麼說的。」伏悉有些時候很難拐。

  仲骸頓了頓,「就算生氣,也都過去了。」

  「那現在算什麼?懲罰?還是一種新的遊戲?」

  「如果想多管閒事的話,何不去練兵?」仲骸斜睨著他。

  「意思是,我接下來都不必跟著主公了?」伏悉千百萬個願意。

  「叫苟恭回來代替你即可。」

  「這種可有可無的替代感覺真差。」伏悉搔了搔頭。

  不遠處傳來一陣掩飾過的咳嗽聲,打斷了幾個男人的對話。

  「主上看來病得很嚴重。」房術率先開口,「如果主公不回寢殿的話,我看主上也不願意回去。」

  仲骸白了他一眼。

  「她好得很。」

  每晚睡前,他都會先繞到她的床前探她的體溫,明明比前幾天嚴重的時候要好很多。

  「天冷啊!」房術故意攏緊身上的冬裘,「外面可下著雪。」

  「孤又沒走到外頭。」

  房術還來不及答腔,伏悉突然發出了悟的聲音,「原來這就是主公不走內院的原因啊!」

  另外三個男人同時一愣,最後兩名軍師笑了起來,仲骸則是黑了一張臉。

  「伏悉有時還挺敏銳的。」房術笑說。

  他勸不動主公,伏悉倒是一句話就令主公面色一改。

  「拜託,不敏銳,怎麼在戰場上活下來?」伏悉煞有其事的說。

  「有時候你倒挺會說話的。」孫丑拍拍他的肩。

  「夠了,都給孤下去。」不想聽部將們消遣自己,仲骸撤下這群跟在身邊幾天,看了也有些煩人的傢伙。

  三個人原地解散,徒留仲骸和太儀。

  從房術他們有離去的動作時,她就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們的動作,等到確定剩下仲骸時,她才轉身。

  可是仲骸早她一步避開了兩人可能交接的視線。

  此刻,她看著他的側臉,他看著窗外。

  要上前嗎?

  他會避開嗎?

  一想到他可能轉身離去,上前的慾望頓失,於是她也把視線調回窗外。

  維持這樣的距離,至少他不會迴避。

  太儀不願去細想如此在意一個男人的原因,她習慣了不多話的生活,這麼待著,也不會有那些爭執,挺好的。

  只要他一直在的話。

  仲骸曾經很火大,沒有男人能夠忍受被拒絕,而且還不只一次!

  他不是個小家子氣的男人,可是一再被她拒絕,真的讓人大動肝火。

  她不過是他在征服天下的過程中的一場小遊戲,只要降伏了她,乾脆的一刀,由他來結束她荒謬的帝王人生。

  人心不歸順於他?

  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若硬要殺了她,又獲得人心的方法,孫丑和房術能幫他想出千千萬萬個,他偏偏把目光執著的停在這個一眼教他亂了心的女人身上。

  她明明恨他,他也不在乎,卻在意起她這幾天緊緊跟著他的原因。

  不是在找機會靠近他嗎?不是每當他一別開眼,都能用眼角餘光找到她臉上藏不住的落寞嗎?那現在他們僵在這裡幹嘛?

  他連窗外有什麼都沒注意,她卻只是一動也不動,最後又轉過目光……

  現在是怎樣?

  他得陪她一直站在這裡嗎?

  耳邊又傳來低咳的聲音,仲骸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真是愚蠢。」他低咒一聲,終於面向她。

  愚蠢至極!

  他恨自己先朝她走去,也見識到她有多倔強。

  太儀咳著咳著,試圖用冬衣的層層衣袖阻絕聲音,不驚擾他。

  何時不咳,偏偏在這需要安靜的時候!她困窘的暗罵自己。

  「不是告訴過,生病就別逞強?」仲骸沒好氣的說。

  她回眸,他怏怏不悅的俊容映入眼簾。

  還咳著,咳著,但她的眼裡悄悄滲入能融雪的春意。

  還用衣袖遮著,所以他不會發現,她邊咳邊笑了。

  啊……她第一次期待一個男人注視自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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