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對簿公堂
小于舉人家的人沒回來,這去了不能墮了威風,老村長就叫了幾個人跟著,壯聲勢也是一種支持的表現。
沒叫上的人也挺自覺,村裡養豬的老倪家,有南蠻血統,家裡三個兒子個個人高馬大,加上老倪,父子四個人黑金剛一樣!
這會也駕著馬車跟在後頭壯聲勢來了。
一路長長的車隊,到了縣城直奔縣衙。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又是冬日農閒時節,看熱鬧的人太多了!
到了公堂之上,宇文縣令嘴角略微抽抽了一下,看到下面站了黑壓壓一片的人,腦袋也有點大。
話說自己是個參謀來著,當年最大的願望是向諸葛亮看齊,結果現在當了官,已經淪落到給活人和死人判和離的地步了!
于良吉大踏步地就進了公堂,眼睛一轉,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
石大!
一眼就認出來了!
因為那體型跟石宏大差不多,就是石大可能是老了,有點彎腰駝背了,穿著一件乾淨整潔的棉袍子,頭上戴著個棉帽子,有點風霜的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什麼。
就這麼個人,竟然是石宏大的親爹!
于良吉憤憤然,為石宏大鳴不平啊!
小于舉人在觀察人的時候,人家也在觀察他。
這是石大第一次見到小于舉人,當然,也是小于舉人第一次見到石大。
來之前,為了以勢壓人,宋嬸子跟宋姑娘給小於舉人拾掇了又拾掇,光是衣服就挑了三套出來!
今天于良吉頭戴淡紫色的頭帶,紮藕荷色的頭巾,圍著一件狐狸大氅,脖子上是一條雪白色的狐狸皮盤繞,襯著臉兒更小了點。
進了大堂之後,一伸胳膊,跟他進來的劉文喜立刻狗腿的上前,將大氅給拿了下來,疊放到肘窩處,倆人動作連貫,行動瀟灑,實際上,早上練了十多遍,才能這麼順遂。
就為了裝一下,于良吉也夠拼的了。
于良吉一身藍紫色的緞裝長袍儒衫,交領處繡著大片地雙花雲紋,袖口同樣如此,腳下踩著同樣顏色的踏雲靴,抱著一個精巧的手爐,還有一個手筒,手筒是藕荷色的,跟他的頭巾一個顏色,遙相呼應,手筒還用白兔毛滾邊,他的頭巾也是如此。
因緞子是一種比較厚的正面平滑有光澤的絲織品,宋氏母女用素緞,哦,也就是織錦緞,只不過是沒有花紋純色的,叫素緞。給于良吉做了一身十分華麗的衣服出來。
本來是打算過年的時候給于良吉穿的,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場合,就讓于良吉穿了出來。
腰間腰帶是純紫色,掛著一塊很漂亮的玉佩,是上次朝廷給的獎賞的八隻玉佩之一。
那玉佩精雕細琢成鶴壽龜齡的圖樣,只因那玉佩一半是白色的一半是墨綠色的,白色的就成了鶴,墨綠色的就是龜。
衣服的料子,也出自那次的獎賞的二十匹錦緞之一,華貴異常,別說在臨盛縣了,就是在東北府都見不到。
宇文縣令立刻就瞧出來了,那是上用的料子!
肯定是宮裡出來的布料,外頭沒的賣啊!
腰間還有荷包,香囊,就是沒扇袋,因為小于舉人覺得冬天的你腰間還掛著個扇袋,傻不傻?
就連衣袂袍角上,都繡著海華紋,光是這身衣服,最少價值三百兩。
手上戴著一隻碧璽的戒指,再加上于良吉本身的氣質,站在那裡,真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
高貴,華美,雅致。
跟他過來的十八裡鋪的人,因為日子好過了,最近又是入冬,加上跟于良吉來總不能給小于舉人丟臉吧?
一個個捯飭的溜光水滑樣兒。
跟那邊的人一比,高下立現!
宇文縣令看人齊了,一拍驚堂木,開始問話。
作為和離夫妻,大張氏已經死了,就剩下石大活著,這和離當然是他先開口。
但是理由?
他只說石宏大將他娘的墳遷走了,不留在石家的祖墳,那就不是石家的鬼了,還是和離吧!
這話雖然說得看似有道理,實際上是經不起推敲的,石宏大為什麼遷走他娘的墳?
埋了二十幾年的墳,說遷就遷了?
而且要是沒有石家人的同意,石宏大能遷走他娘的墳?
那是一座墳塋,不是誰家的一個饅頭,說拿走就拿走!
外頭陪著聽的人們也不太明白,怎麼說遷墳就遷墳了呢?
大家都是一個地方土生土長的,這麼大點地方,風俗都一樣,人死為大,且古人多迷信,紅白喜事麻煩一大堆,更何況遷墳啦,改葬啦,說法更多!
于良吉看石大的眼神都是冷的,他這樣說,是想把髒水都潑到石宏大的身上,到時候斷親書就有出處了是吧?
真是好打算!
真是好算計!
看石大那樣子,真是個老實壯實的農家漢子,但是這辦事狠辣的比官場的老油條還老油條!
最關鍵的是,這傢伙臉上從頭到尾,表情都沒變!
這臉皮得多厚啊!
于良吉慢慢的運氣,那邊,石大說完了,宇文縣令開始讓小于舉人發言。
老村長作為十八裡鋪的村長,給于良吉壓陣,于良吉高高擺著巨人老爺的架子,口稱“學生”,徐徐緩緩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當然,不能說他主動要求對方和離,只說要清點石宏大娘親的嫁妝和家產。
作為和石宏大結契的人,他有權利在石宏大不在期間,代他行使一切。
夫妻一體,夫夫也是一體,于良吉就這一個要求,宇文縣令一看雙方一點和解的意思都沒有,立刻就宣佈,開始清點嫁妝和家財!
縣丞立刻派人送了當年備案的嫁妝和張家二老去後,清點的家產名錄,這都是給了石大的,現在和離了,東西歸還。
那邊張家村的幾個人有點著急,沒想到還沒想到辦法,這邊就要求清點嫁妝和財產。
他們本以為能多拖幾日來著!
畢竟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啊!
跟死人和離,虧得石大想得出來!
更讓人不解的是,縣令大人竟然一點都不拖拉,馬上當庭辦理!
大張氏的嫁妝有嫁妝單子,東西都讓石張氏準備好了,抬上來就行了,剩下的張家的家產,就比較麻煩了。
因為石大提供的清單,跟當時備案的清單,有出入!
田地少了十畝,房舍本來作價二百兩,石大卻只賣了一百五十兩,少了五十兩!
官府作價已經是最公平的了,因為這種事情都是往低了作價的,他還賣的更低,就算是著急處理,也不可能少五十兩之多啊!
最多比作價少二十兩,都算是賤賣了!
再有,張家的車馬,也都給“賤賣”了!
幸虧于良吉自己帶了會計過來,當堂開始打算盤,也不怕丟人,最後一會計,張家家財總計兩千六百兩紋銀。
而石大那邊記的卻是兩千一百兩紋銀,其中一百兩給二老辦了喪事。
其實一百兩是不夠的,但是張家村自己出現給絕後的族人辦了喪事。
算是給族人最後的哀榮,再加上石大是給捧靈摔盆披麻戴孝扮孝子的,也就沒幾個人覺得不對。
現在真相大白了,大家唏噓不已。
而那些少了的,都是給了張家村的人,例如房子,大減價賣了,張家村的人買了;例如土地,都快趕上甩賣了,還是張家村的人買了!
當然,石大也說了,張家畢竟是一個氏族,他半賣半送了怎麼著?
那幾個張家的人松了口氣,可後來的財產清點又出了么蛾子,因為張家的毛驢沒有賣錢,哪兒去了?
什麼桌椅板凳之類的也沒賣錢,哪兒去了?
張家有兩口香樟木的大箱子,哪兒去了?
還有黃楊木的大衣櫃一座,哪兒去了?
“還有這些年田間地裡的產出。”于良吉又開口了:“那也是錢,我丈母娘可是生了孩子就死了,我家那位那麼小,就算每天大魚大肉的吃到了他去當兵,也沒能吃得下這麼多錢,再有,他日子過得如何,相信大家都有眼睛看。”
就連石家村的人都跟著點頭,石宏大的日子過的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裡,誰都不會為石大他們家說一句話。
石張氏帶著兒子過來的,但是因為跟她這個繼室沒關係,她和兒子是不能上公堂的,只能在外頭聽審。
聽到這裡就不幹了,想往前衝,被人給攔住了,當衙役們是吃素的啊!
看到衙役們,石張氏萎了。
清點了產出,按照往年畝產的慣例,然後平均了一下,再用平均的數乘以大張氏去世的年頭,產出就有了著落。
好麼!
竟然高達六千多兩銀子!
外頭等著的石張氏腿一軟,直接就坐地上了。
石大也皺眉,這麼多?
家裡的確有存款,但是沒有六千多的銀子啊!
他們家要是有這麼多錢,早就給大兒子和二兒子說媳婦了。
能不多麼?
這可是二十多年的收成啊!
于良吉還很大方的扣除了一千兩,還給抹去了零頭,作為石宏大的“生活費”,紅果果的嘲笑事實。
石大依然皺眉,石張氏緊張的臉都白了,石大喜跟石二貴也面面相覷,家裡有那麼多錢?
而此時的于良吉,心裡的小人兒咬牙切齒,要不咬掉石大一塊肉,他就不姓於!
作為提起和離方,石大是必須無條件歸還嫁妝與產業的,這是規定啊!
宇文縣令也知道了于良吉的意思,這招狠,他看了卷宗,當年石大相當於是入贅到了張家,要不是張家二老覺得沒兒子就沒兒子,要個能給養老送終的姑爺就行了,他就不是娶媳婦而是入贅到張家了。
入贅的名聲不好聽,張家二老心眼好,就沒讓他入贅,當年還不如入贅了呢!
“石大,歸還嫁妝吧。”和離是有和離書的,于良吉捏著和離書,刷刷刷簽上了大名,讓衙役上呈給宇文縣令。
石大猶豫了,這麼多錢,怎麼和離?
家裡只有幾百兩的現銀,剩下的就是土地,車馬,糧食和房子了。
房子值個五百兩,當時修建的可是青磚瓦房,是準備娶兒媳婦用的,剩下的就是田地了。
“家裡沒有那麼多錢……。”石大艱澀的開口。
“可以用家產抵價。”旁邊的公堂師爺解釋:“任何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抵價。”
石大看了看外頭聽審的張家人一眼:“我先想想辦法,能否等一會兒再開始?”
“小于舉人覺得呢?”宇文縣令沒點頭,先問了于良吉。
“可以。”于良吉知道,好戲就要來了!
一說休息後,石大就出了公堂,他現在可是受人矚目了,但是他不在乎,直直的奔張家的人去了,找他們要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