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夜半談話

另一邊屋裏，張福的媳婦一直等到張福回來，才躺下，他們的兒子就睡在炕那邊，中間隔了個小炕屏，小炕屏用的是紅木舉架，以蘇州刺繡的手法繡了寒梅報春圖。

張王氏已經看了又看，都有點愛不釋手了。

見丈夫回來了，躺在炕上還睡不著，就跟丈夫小聲的聊天：“小于舉人怎麼樣啊？”

“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張福輕歎一聲，自家兒子看著是好，就是太老實了，考個秀才沒問題，舉人就沒把握了，進士更是不敢想了。

弟弟家的兒子也是個老實孩子，他們下一輩子沒有一個出彩的，小于舉人比張豔輝還小三歲，已經是個舉人了，有情有義，家裏還這麼大家業，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張王氏一聽，就來了精神，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能不清楚？因為也是從最底層爬上去的，張福看人的眼光很高，最看不上那種依靠家世的年輕人，覺得他們輕浮，沒有能力偏偏心大。

事實證明，張福的這種做派，非常正確！

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想當個什麼，其中最刺激的自然是捕快了，但是很多人家費勁巴力將孩子弄進了捕快的隊伍，沒多久，這孩子就哭著回來了，死活非要退職不可！

先前花出去的錢打了水漂，這都是張福的功勞！

他直接帶著這些鍍金的少爺們，去了殺人現場、拋屍現場等等，十分刺激的地方！

一般人膽子可沒那麼大！

回去不是吐得稀裏嘩啦，就是連做噩夢，最後求去的人連工錢都不要了！

這樣也剔除了捕快部隊裏的一些劣苗子，反倒是能站住的都是後來的精英人員，新的縣令大人為此十分的高興，對丈夫張福也高看一眼。

張福也經歷過十多年的捕快生涯，現如今看人很有一手，他的眼光也隨之高了不少。

張王氏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但是白天在弟弟家也聽說過小于舉人的一些事情，只要是這人懂得感恩，懂得回報，這次弟弟家的親事，他積極幫忙不說，成親這會兒更是全家齊上陣，除卻小孩子需要人看著，其他能動彈的都出去幫忙了。

張家二嬸子的大嫂張王氏，育有一子一女，兒子二十三，成親了，有一個小孫子，因為孩子還小，就沒過來參加婚禮，留在家裏看孩子了。

女兒十七，尚未定親，不過這兩年正在相看人家。

她是看中了小于舉人！

先不說這上無公婆無妯娌，下面就一個侄子，還那麼小，就憑小于舉人這功名，這麼大的家業，還受到過朝廷的嘉獎，就很不錯！

而她家的閨女，是捕頭的女兒，她哥哥更是在州府做捕頭，家裏也算是小有家資。

不過家裏的宅子可沒小于舉人這麼好，這裏燒的是地暖，屋裏溫度適宜，還有人伺候著。

有房有地有功名，家裏還有點錢，簡直太合適了！

“有前途好啊！”張王氏興奮了一些：“你說，咱家閨女怎麼樣？”

“自家閨女當然是好的，你今晚怎麼了？”張福奇怪的看了眼媳婦，他這個媳婦可是很有賢妻良母風範的，而且這媳婦可是他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呢。

不說在前途上給予他的幫助，就是在生活上，這個妻子也很讓他，滿意。

“我說，你看小于舉人這麼好，咱們閨女也到了相看人家的時候了，你覺得，小于舉人怎麼樣？”張王氏就著月光看丈夫的臉。

“你呀，別想了！張福翻了個側身，跟她臉對臉：“小于舉人是有大前途的人，咱們家閨女，配不上！”

“我家閨女怎麼了？怎麼就配不上了？”張王氏不高興了：“咱家閨女識文斷字，女紅針線也是頂好的，文靜賢淑！”

“你懂什麼？”張福輕歎口氣，跟她說了茶葉的事情，重點說了小于舉人受到了朝廷兩次嘉獎。

“這在朝廷上掛了名號的，別說他只是個舉人，就是個白身，也會受到朝廷的關注，咱們家是什麼人家？跟讀書人有來往嗎？別說嫁女兒進來了，就是提親都能鬧出個笑話，你信不信？”張福停頓了一下又道：“他不是咱們能肖想的啊！”

那樣的人物，那樣的風采，他現在倒是有點羨慕自家弟弟了，跟這樣的人是鄰居，在他最危難的時候，還幫助過他！

人都說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世，小隱隱於野。

這位看起來就是個小隱的有才之士，並且很成功的讓朝廷知道了他，記住了他。

還有一點，這麼偏僻的地方，能直達朝廷，誰知道小于舉人有什麼關係啊？

而且他敢肯定，這關係是小於舉人自己處出來的，絕對不是于家傳下來的，要是于家有過硬的關係，也不會落戶十八裏鋪，更不會讓於家大哥累的猝死。

他想到這裏，就能理解，為什麼連縣令大人都要巴結小于舉人了。

媳婦的想法時不錯，可惜，自家閨女夠不上大家閨秀的格兒，小家碧玉都不成，他就是個小縣城的捕頭，連大舅兄那府城捕頭家的女兒都不夠格，更何況是自己家的呢！

要是縣令大人的千金，還能一試。

但是縣令大人才多大？

他家閨女剛戒奶，連頭都沒留呢！

配給小于舉人的大侄子都嫌小啊！

“我不信！”張王氏很自豪感：“我哥哥是府城的捕頭，我張福是縣城的捕頭，都是吃公家飯的，而且你才四十多，往後升到我哥那個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他再是個舉人，也沒官職啊！”

按照慣例，捕頭算是官職，只是最末尾的幾個官職，九品上，而普通的捕快，是九品中，牢頭是九品中，而獄卒，則是九品下。

這樣的他們雖然有品級，還不如沒品級呢！

“只是個捕頭而已，你別太自信。”張福打擊她：“這家世也要分跟誰比，小于舉人要想做官，人家立刻就能比我和大舅兄高不知道多少級！”

張王氏閉嘴了，因為舉人也可以補官，隻是不能超過五品。

從五品的就能當知府了，一般舉人補官的話，都是縣令，最低也是縣丞，縣丞是八品上，書吏是八品中，皂隸是八品下。

“那他還要當官？”要是當官的話，那就更好了，自己閨女立刻就是官太太了。

“不知道，但是人家肯定眼光搞著呢，咱家閨女有啥？識文斷字就是認識點字兒，會吟詩作對嗎？會琴棋書畫嗎？”張福看媳婦的樣子，是不準備放棄的架勢，就繼續打擊她：“紅袖添香那是小妾的活兒，你想讓閨女當妾嗎？”

“怎麼可能！”張王氏立刻反對：“我女兒只能當正室嫡妻！”

“你女兒會看賬本麼？會管教下人麼？會見到各種官太太不怯場麼？”張福第三次歎息：“還是洗洗睡吧！”

自家女兒什麼樣，他這個當爹的還是知道的，被妻子養活的有點心高了，可惜，命比紙薄達不到，可也沒厚實多少。

他是白丁出生，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過硬的才幹做到如今的地位，雖然有嶽家的幫襯在裏麵，但是嶽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且他娶的是妻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嫡長子繼承家產的八成之多，妻子雖然是嫡女，但是出嫁之後，也隻是得了點兒嫁妝，加上他自己這些年的工資和一些灰色收入，也沒多少。

今天他看到小于舉人，以及這個家的規製，就知道這是按照深宅大院的架勢起的，聽說連祠堂都有！

這樣的人家，恐怕以後就是書香世家了。

自家的女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嫁進來的！

兩口子聊天到最後，頗有些不歡而散的架勢，不過張王氏不是個輕易服輸的女人，當年能鬥倒尖酸刻薄的婆婆，現在能壓制的兒媳婦不敢吭聲，絕對有自信的本事。

所以她嘴上不說什麼了，心靈裏的小算盤打的劈裏啪啦響。

于良吉還不知道，就這麼三晚上的住宿時間，就給招來了一朵桃花，還是帶刺兒的那種。

第二天是正日子，天沒亮大家就都起來了，等洗漱完去張家吃早飯，因為黃大廚一家都在張家幫忙，這早飯是從張家那頭帶過來吃的，吃完早飯已經是天亮了。

也就是早上八九點鍾的時候，古人成親實在下午，其實應該是黃昏，不過因為東北這邊冬天天短，要是太晚的話，娘家人趕不回去，也不可能住在婆家，那成什麼樣子了？

所以他們吃完早飯就開始收拾東西。

忙忙碌碌之中，張王氏還是找了個借口，去了小于舉人家一趟，白日看宅院看得更清楚了，尤其是大棚！

她今天才看到喜宴的菜單，竟然有青菜存在！

有韭菜炒雞蛋，這樣就很難得了，畢竟無論是韭菜，還是雞蛋，都不是冬天的產物。

還有家常涼菜，路過廚房的時候，她聞到了黃瓜的清香！

再有雞鴨魚肉這些就不說了，每道菜能用上蔥薑蒜的多，但是有香菜的也不少！

而且不止是黃瓜和香菜，韭菜這種青菜，還有油菜和菠菜！

菠菜被打了湯，香菇乾泡發了做了香菇油菜。

冬天辦喜宴，雞鴨魚肉算什麼？青菜才是長臉面的東西！

張王氏是知道青菜的價格的，一根黃瓜就能要上一兩銀子！

弟弟家就算是再有錢，絕對辦置不起這一桌葷素搭配的喜宴！

這小于舉人的生活可真滋潤啊！

更堅定了她嫁女兒過來的決心！

于良吉還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他起了個大早，被宋氏母女給打扮一新，吃過早飯之後就去了隔壁幫忙，等啟程的時候，坐著他專用的小車子，跟在張家的迎親隊伍後面，一起去了李家村。

然後在李老三家門口，念了一首酸了吧唧的催妝詩，贏得了滿堂喝彩，然後進去，發紅包，迎新娘出來，上了花轎之後，一路吹吹打打，終於到了十八裏鋪的張家。

前來送親的李家村人也看到了十八裏鋪的新面貌。

李家村因為是一姓村，論起來都有親戚關係，來送親的人特別多，幸好張家早有準備，迎了新娘進門，便開了喜宴。

菜品一上來，就讓李家村的人大吃一驚！

因為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有青菜，但是那價格大家也知道啊！

哎呦喂！

張家挺有錢啊！

再加上張福畢竟是本縣的捕頭，誰不認識啊？

李家村本來還是有幾個毛頭小子想找張家的麻煩，起碼鬧一鬧，例如菜不好，酒不香什麼的，這都是慣例了，結果現在也不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