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晚上，如梅還是沒有喝下小皮子送來的參湯。

　　已經一個月過去，小皮子每天都會送參湯來，儘管她說過自己不會喝了，但小皮子卻像是在測試或是賭運氣一樣，依然不間斷的送來。

　　當然不一定都是參湯，有時候小皮子會送來她最愛吃的小點心，也有她願意花費自己所有，好換取一口好吃的蜂蜜紅豆泥。

　　每一天要抗拒美食，可是十分痛苦的。

　　但是她不能吃，因為她知道吃下花家送來的東西後，自己晚上又會……

　　她低下頭望著桌上的佛跳牆。

　　要吃嗎？

　　只怕她要是真的吃了這佛跳牆，不但是佛會跳過暗。連某個人也會跳過來。

　　她必須要很認真。很冷靜的思考著，因為接下來的決定會影響到她的一生。

　　其實她想了好久好久，卻因為對信君的思念越來越深，居然就這樣慢慢的將她所有的理智給淹沒，滿腦子除了他之外，其他的再也想不起。

　　當初她實在是太過信任自己，總以為只要自己不動心就不會有問題，結果卻落得神魂顛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下場。

　　就算她真的有勇氣，不管女人的矜持跟他說自己是喜歡他的，甚至有可能喜歡多到最後變成了愛情。

　　可是那又怎樣？

　　他連來看她都要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真是傷透了她的心。

　　難道她不值得他鼓起勇氣來面對嗎？

　　她很兇狠嗎？

　　她會吃了他嗎？

　　她定神一想，嗯！自己有可能真的會吃了他，因為她每次見到他，就會有一種想要辣手摧花的衝動，但是她的身分又怎能配得上尊貴的他！

　　她只是一個小孤女而已，從來也就沒有想過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更何況她聽說過隔壁大嬸的女兒也是嫁給有錢人，嫁過去後也是被欺侮，讓她不禁有點害怕。

　　可是為什麼她還會想要相信信君？

　　只因為分開之後，他還是有來找她嗎？

　　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就忍不住糾結，望著眼前快要涼了的好菜，自己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如果註定是無言的結局，也許該從現在就斷得乾淨吧！至於她的未來，她還是堅定自己的腳步往前走，不過她是不可能嫁給小青蛙的。

　　一打定主意後，她的鼻子就開始發酸，這才發現她其實想要嫁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另一個世界裏的美麗男人。

　　如梅緩緩的伸出手把佛跳牆的蓋子蓋上，然後拿出紙筆寫了幾個字，再把原封不動的佛跳牆加上盤子放到門口前，這樣小皮子來收東西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放好之後，如梅站起身走向床，決定什麼都不要想的好好睡一覺。

　　明天過後，她將會徹底的回歸到之前那樣，只是單純的小花農吧！

　　躺在溫暖的被窩裏，她想起這麼暖和的棉被還是信君送的，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要忘記他，她恐怕還要再努力一點了。

　　“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失戀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百玉體貼的說著。

　　自從小皮子拿回如梅的字條及原封不動的加料佛跳牆之後，信君就一直坐在花座前，盯著眼前半成品的花，像是想要插出什麼令人驚歎的花一樣，現在正用盡所有的力量及天分，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乎。

　　事實上，信君只是像一尊佛一般坐了一整天，眼前的劍山上面也只有插著一根白梅，然後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他的模樣嚇壞了好幾個送茶水進來的傭人，以為他是不是往生了。

　　百玉知道一旦他躲回花道世界裏，就表示他退縮了，他想要放棄了，他想要封閉自己的心了。

　　“不想哭的話也不要這樣都不吃不喝，要是把身體弄壞了怎麼辦？”百玉開心的說。

　　信君仍是沉默。

　　“如果不想吃不想喝也沒關係，至少也要跟我說一下話，好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回答他的還是一陣沉默。

　　“你……”百玉又不死心的想勸他。

　　“你知道我很愛她。”信君突然開口，語氣充滿了痛楚及無奈。

　　“你既然承認，那還要考慮什麼？不要說我這個親戚外加朋友不夠義氣，我去幫你提親，反正你們兩人的關係都已經跟夫妻沒有兩樣了，只要一個結婚儀式就可以了。”

　　當百玉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聽到身後緩緩的傳來一句話，“你忘記那個女人的詛咒嗎？”

　　“什麼女人？”百玉恍然大悟，“那個女人是胡說八道的。”仿佛這樣說就可以忘記有這麼一回事。

　　“她的胡說八道卻害死了我媽媽。”

　　信君的父親花天武因為太過風流，到處去拈花惹草，傷害了許多女子的心，就連當時天皇最寵愛的公主也都愛他愛得要死不活的。

　　結果花天武最後卻辜負公主的真心，娶了信君的母親，兩人過著恩愛的夫妻生活。

　　然而公主那時候已經懷孕了，這在保守的日本皇室裏簡直是滔天大罪，在心碎及眾人的指責下，生下了一個小男嬰，小男嬰因為早產活不過幾天就死了。

　　傷心欲絕的公主因此而崩潰，上吊自殺，臨死前留下詛咒。

　　她詛咒花家的子孫，只要花家的孩子一出生，母親就會死亡。

　　原本以為只是胡言亂語，但是當信君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居然難產死了。

　　這嚇壞了花天武，從此便嚴厲的管教信君，不可以對任何女人動心，不然就會害她死亡。

　　所以信君從不讓自己太過接近哪個女人，為的就是怕會害死自己最愛的人。

　　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強娶如梅進門，只要不要讓她生下孩子就好了。

　　但是他可以這樣自私嗎？

　　記得她曾經說過她很喜歡小孩子，如果結婚的話，她要生一堆小蘿蔔頭，這樣一來，就會有很多小蘿蔔頭可以幫她種花了。

　　這樣幸福的未來對她來說是可以實現的，可是那是嫁給別人，不是嫁給他。

　　要是嫁給他，不要說一堆了，連一個都可能會生不出來，還得賠上性命。

　　“你母親那是巧合。”

　　“我不敢冒這個危險，你知道我不可能會忍受她為了生我的孩子而受到任何的傷害。”

　　“也許不會……”

　　“不可以，我寧願……就這樣遠遠的照顧她。”

　　“你這是在逃避。”

　　“不過她現在不要我了，連我要遠遠照顧她她都拒絕了……”

　　“你乾脆幫她找一個好的男人嫁了。”

　　“不可以。”信君激動的說。

　　百玉忍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哎呀！你真是個矛盾的人，虧我還一直很佩服你的冷靜，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心如止水，不像我衝動得要命。”

　　信君低下頭沒有說話，冰冷美麗的臉龐在此刻看起來卻充滿了落寞及哀傷。

　　怎麼會這樣可憐，讓人好心疼啊！

　　“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這輩子我也只有她了，我也只要她。”一想到他當初居然如此放縱自己的情欲，卻沒有考慮到她的未來，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百玉深吸一口氣，“既然你這樣煩惱，我身為你的親戚外加朋友，當然會幫你想出解決之道。”

　　“沒有辦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我會負責她的下半輩子。”

　　“然後偷偷的碰她，卻不敢真正的把她娶進門？”

　　信君別過頭去，臉上充滿了矛盾。

　　“好吧好吧！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我幫你處理就對了，讓你不用再擔心白小梅的下半輩子。”說完，百玉緩緩的站起身，伸了個慵懶的腰。說實在的，他還是很不習慣跪坐著。

　　不知道是誰規定插花要跪著？站著也可以啊！甚至要他躺著插花也難不倒他。

　　不過還是快點去辦正事要緊。

　　“那我先走了。”

　　信君望著百玉離去的背影，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恐怕將會像眼前這一朵玫瑰花一樣，終會因為缺乏滋潤而逐漸枯萎。

　　小梅，你知道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好嗎？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什麼？！這就叫做為了我好？”

　　“對！”百玉也同仇敵愾的點點頭，“很過分對吧？”

　　“我……”如梅本來真的很生氣的，而且氣得臉頰都鼓起來，像只天竺鼠一樣。

　　“你是不是氣到說不出話來了？”百玉特地來找如梅，把所有的真相全都說出來，免得造成兩人很大的遺憾。

　　白小梅在少爺的身邊時，他過的日子宛如天上人間，從來都不用擔心有人求花會缺貨。

　　財源滾滾來啊！

　　所以他當然要用盡所有的力量把這尊小財神爺抬回花家，好讓她刺激另一尊大財神爺快點吐錢養家活口啊！

　　“我……我……”

　　“不要太生氣，你看，都說不出話來，這樣可是很不好的。”

　　百玉話才剛說完，就見到如梅的眼睛開始布上霧氣。

　　不會吧？這樣堅強的小孤女也會有想哭的一天？百玉真是備受驚嚇。

　　愛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可以讓正常人完全變得很不正常。

　　如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的開口，“我還以為他是嫌棄我。”

　　“拜託，他哪里會嫌棄你？你不知道你在花家的那一段期間，他簡直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一樣，拼命的想討你的歡心，如果心可以剖開的話，我看他早就剖開給你看了。”

　　“可是那只是很荒唐的詛咒，他幹嘛要這樣迷信啊？”

　　“誰教會受到傷害的人是你，如果是他的話，你搞不好早就被他娶進門，對我大呼小叫了。”

　　如梅微微的一笑，感動的說：“我才不會對我的好朋友大呼小叫，我會給你呼風喚雨的權力。”

　　聽到這句話，他當然一定要想盡辦法讓少爺娶白小梅回家，這樣就可以確保他的榮華富貴。

　　“我認真的問你，請你嚴肅的回答。”

　　“什麼問題？”

　　“你到底愛不愛我們家少爺？”

　　“我……”

　　“不要害怕，認真勇敢的說出心裏最真實的感情，兩人中總該有一個人要勇敢一點吧？”

　　如梅深深的注視著百玉，突然覺得在他吊兒郎當的行為下，卻有著很細膩跟體貼的心。

　　如梅的目光轉落在櫃子上一座美麗的插花，這是信君每天都會派人送來的，永遠都保持最新鮮，每天都是不同的變化。其實他對她的感情，早已透過花語每天都跟她說了。“我愛，很愛很愛的那一種愛。”如梅終於投降了。

　　“連死都不怕的愛？”

　　“不怕。”

　　“連詛咒也不怕的愛？”

　　“不怕。”

　　“不能生一堆男孩的愛？”

　　“不怕，而且我可以生女孩。”

　　百玉微笑了，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信君拿著酒想要找百玉喝，卻沒有人知道百玉去了哪里？他只好一個人坐在門口的梅花樹下，像個等待親人回家的小男孩一樣，手中的酒也慢慢快沒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百玉緩緩的回來。

　　“你去哪里了？”

　　“幹嘛？這麼想我啊？你可不要失戀之後就改變性向，換成喜歡男人喔！”

　　“沒有，我只是想找人喝酒。”

　　“想要喝酒還怕沒有機會嗎？”

　　“那就走……”

　　“我要結婚了，等著喝我的喜酒吧！”

　　“真的？你要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白小梅啊！”百玉露出一個燦爛如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