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時辰後,他們出了城外,三個大男人神色嚴肅,偶爾低聲交談一兩句,看模樣好似有什麼重要大事。
金兔跟在身後喘得快斷氣,若不是仗著有幾招仙術,暗暗為自己解了疲憊,恐怕早就癱在大街上做兔肉脯了。
初夏時分,城郊之外綠草茵然,遠處青山水迢迢,就連蜿蜒流過小山崗的綠水,都是那麼樣地醉人。
天空也藍得耀眼,偶有幾抹白雲飄過。
見到三個大男人在小山崗上停了下來,她忍不住鬆了口氣,拍著胸脯好奇地問:「這裡有青樓嗎?」
行刀回過頭來,不耐地給了她一個足以凍死人的眼神,「閉嘴!」
她好不服氣,正想反嘴抗議,可是遠遠傳來的馬蹄聲響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專注的望向那滾滾黃沙--
來人一身俏紅,馬兒奔到近處才勒住了韁繩,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鬢髮都沒有一絲紊亂……
金兔張大了嘴巴。
來人竟然是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一身絳紅宮裳,雲鬢高綰、星眸燦燦,嫣紅的唇兒猶似櫻桃醉人,眼波流轉間儘是誘人風情。
女郎眸光誰也不望,只是定定地鎖住了行刀的臉龐。
驀然,淚光湧出了她美麗的眼睛。
行刀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光閃過了一絲異狀,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金兔卻敏感地察覺了,她吞了口口水,本能地關注這種奇詭迷離的情勢發展。
「你說你有水晶的消息要告訴我?」行刀靜靜地問,聲底餘波不興。
女郎點了點頭,眸光淒迷,「是的,她千叮萬囑,要我一定要來找你。」
「她還好嗎?」多少酸甜往事早已盡付流水,行刀淡淡地問著,已無半點兒激盪。
女郎眼底掠過一抹憤怒的恨意,隨即消逝,淒聲說道:「她走了。」
行刀微微一震,胸口塞滿了酸苦遺憾。
走了?為什麼?她不是追求到自己想要的束西、想要的生活了?她甘心就這麼一走了之嗎?印象中的水晶並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子。
對於自己的人生,她向來扎扎實實地攢在手心底的,不是嗎?
行刀閉上了眼睛,說不出心底是何滋味,低沉地回了一句,「我很遺憾。」
「只是這樣?」女郎深究地盯著他。
「她是怎麼走的?」他略盡道義責任地問。
「相思蝕骨,最是傷人,」女郎緊握了握馬韁,纖淨的手指暈染了丹鳳花汁,和黑色韁繩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且她有了身孕。」
「孩子呢?」他脫口而出。
「產下之後就夭折了,是個女嬰。」她咬牙,「我只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當我知道她的下落,急急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只剩最後一日氣了,臨死前還要我帶句話給你……」
行刀眼神黯淡,隨即恢復冷靜,「什麼話?」
「她說她很抱歉沒能保住孩子。」
行刀的心揪疼了,搖了搖頭,感歎地說:「不是她的錯,她……依然這麼死心塌地……就算到死……也……」
畢竟曾經相好纏綿一場,縱然已是過去了,然而記憶中那個勇敢嬌辣的女子此刻彷彿又活靈活現地浮在他腦海中……
「蘇哥哥,你來這兒……蘇哥哥,你瞧我戴上這朵芍葯花好不好看?」
他又閉上了眼睛,不能自己地心痛著。
畢竟是個美好嬌柔的生命啊!雖然生命的隕落是自然的輪迥,縱然他曾經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面對這種事依舊不能避免哀悼慨然的情緒。
金兔自始至終都注意著他的神情,也莫名地被他悲傷的神色給震動了一下,她突然有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給他支持力量的衝動……
驚覺到自己瘋狂的念頭,她大大吃驚,連忙飛快的甩了甩頭,想甩掉這種可怕的心緒,定了定神才繼續傾聽他們的對話。
可憐凡人必須經歷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她這才發現她這個兔子仙當得有多幸福。
行刀深吸了一口氣,口氣溫和了些許,「你是水晶的」
「姊姊。」女郎很快接口,「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叫水晴。」
「水晴姑娘,」他穩重沉著地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水晴掏出了絳紅帕子,拭去了淚水,露出一個好美的笑,怯生生地說:「謝謝侯爺,只是……生怕太過冒昧。」
「你說。」他豪爽地鼓勵她直言。
「水晶是我唯一的親人,她走了,我也沒有地方去了,」水晴眼淚又流了出來,淒淒慘慘地歎道:「我記得她說過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她還曾經特別叮嚀過我……說蘇侯爺是個英勇、有俠氣的大英雄,如果有難的話可以來投靠你,可是……我卻怕這樣一來會為你帶來困擾,也驚擾了你們--」
他想也不想,斷然地應道:「就這麼辦,你進鎮南侯府,至少可保一生溫飽、不虞匱乏。」
金兔睜大了眼睛,兩名護衛也睜大了眼睛,他們不約而同地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可是……」水晴先是一喜,隨即顯得憂心仲沖,「這方便嗎?我只不過是個--」
「你是水晶的姊姊,」他淡淡地說,「這就夠了。」
金兔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啥?為什麼他對別的姑娘就這麼好脾氣、好說話?她金兔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歹也算得上是個「姑娘」吧?可為什麼她跟他要個瑰瑪,他都那麼半死不活、愛理不理的樣子?
金兔有種被拐騙的感覺!
她再也忍不住了,拉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彎下腰來。「喂喂喂!」
行刀給了她一個殺人般的不悅眼光,「幹什麼?我在談事情!」
「你做人不公道,濫欺老弱婦孺!」她忿忿不平。
他被這個天外飛來的指控搞得莫名其妙,又好氣又好笑又想揍人--
「你到底在說此件麼?」他渾身肌肉緊繃,血管也僨張。
「你對她那麼好,對我就這麼壤,你這樣做人很不行喔!」金兔極不高興,「我是知道凡人很難搞、很古怪,可不知道竟然古怪到這個樣兒!」
他差點當場氣昏。拜託!誰才是那個很難搞、很古怪的「凡人」呢?而且她憑哪一點說他「不行」?
行刀憋著氣,努力壓抑下四處流竄的怒火,咬牙切齒地斥道:「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對我很壞,」她想想又補了一句,「而且很凶。」
他吹鬍子瞪眼睛,「凶?誰凶得過你這個凶婆娘?小小年紀就這麼火爆霹靂,以後誰娶到你誰倒霉!」
「反正不會是你就對了!」她吼回去,聲勢半點也不輸他。「你還不承認你對我很凶?你現在不就是在吼我嗎?」
「你--」他為之氣結。
兩名護衛互覦了一眼,識相地摸摸鼻子往戰火區遠離了十步遠。對於這個一向豪邁不羈的侯爺為什麼一遇到這根小辣椒就捺不住性子氣得蹦蹦跳的,他們是想不出答案來啦,但是他們很清楚一件事情,就是兩根霹靂火炮槓上的時候,閃遠一點兒比較不會出事。
水晴卻是又驚又怒又疑地看著他們倆對吼。
怎麼回事?這個小丫頭是幹什麼的?她的存在會不會破壞掉自己全盤的計畫?為什麼她一出聲就奪走了蘇行刀所有的注意力?
「反正你就是不公平!」金兔揮舞著小拳頭。
「要不然你想怎麼樣?是你自願當我的丫頭的,你倒是說說看,有哪一家丫頭這麼大膽敢跟王子對罵起來?」他揉了揉眉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一個小丫頭對吼。
鳳子丹跟黎海瀾到底是打哪兒找來這個霹靂火爆小怪胎的?他總算知道他們的用心了,原來就是想要找個女張飛來壓制他,讓他乖乖投降當新郎……
哼!門兒都沒有。雖然這個小丫頭才不過來兩個多時辰就已經快耗損掉他一年的壽命了,不過想讓他氣到噴血頭昏而娶……這丫頭還不夠火候呢!
心念一定,行刀驀然露出了一個招牌笑容來。
金兔住了嘴,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笑容滿面?
「我差點就忘了,你要的東西還在我這兒。」他慢條斯理地彈著指甲。
金兔一凜,「呃……」
「我還沒想到那個條件,不過看樣子你是不太想知道我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了。』他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詳細說,很滿意看到她冷汗涔涔的樣子。
金兔小瞼倏地刷白了,「這……」
「水晴姑娘,你還是騎馬跟著我們慢慢回到京城裡吧!」他望向水晴。
水晴綻出了一個驚喜萬分、恨不能伏在他腳下道謝的笑容,低聲說道:「那麼水晴就失禮了。」
他們往城門方向走去,金兔傻傻地站在原地,又尷尬又為難又拉不下臉來,簡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跑進了濕熱淚霧,眨著眨著就想哭了。
行刀耳朵極為敏銳,立時聽見了那一縷輕聲嗚咽,背脊驀然一僵。
他的腳步一頓,高大的身軀僵在原處,須臾掉轉過頭來,緊繃著臉踏回她身邊。
他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提醒自己,他只不過是不想讓鳳、黎兩人太過難堪。
「你還呆站在那裡幹什麼?哪有丫頭讓王子等的道理?」他低沉有力的好聽嗓音揚起。
金免不敢相信由自己的耳朵,倏然抬起頭來,心窩兒衝入了酸酸甜甜的狂喜滋味。
「你說什麼?」她小小心心、可憐兮兮地問。
他被她烏黑如星子的眼珠子炫惑了一下,隨即恢復鎮定,「你不是說你演丫頭最像了?不跟在我身邊一起行動,我是要扣分的。」
她心下大喜,飛快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吸吸鼻子,「我跟、我跟……」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牽起了她的小手往回走。「動呀,你兩腳緊緊的,我怎麼拖你走呢?」
「我走、我走。」她大興奮了,拚命點頭。
行刀牽著她走,刻意忽略前頭三人異樣的眼光,表情是很無奈的,可是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牽起了一絲絲笑意。
這個霹靂火爆小麻煩!
侯爺同時帶了兩名美姑娘回府?!
這個消息頓時轟得整個鎮南府一陣混亂,若不是蘇老太爺剛好到天雲寺持齋不在家,一聽到這個消息,恐怕他老人家會當場歡喜到昏過去。
只是侯爺對這兩位姑娘半點兒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對高挑美麗的姑娘只是維持淡漠有禮;對那個嬌小矮點兒的甜美姑娘則不時咬牙切齒、眉毛抽動。
外頭的傳說果然沒錯,他們家侯爺生性堅毅不拔、不為美色所迷……只是可苦了他們這些個期待有女主子「美化」侯爺府的奴僕們哪!
不過嘀咕歸嘀咕、惋惜歸惋惜,奴僕們很快就依著少爺的吩咐將艷麗的水晴姑娘安置進香水小樓裡。
至於另一個小丫頭--
「你家好大啊!」那個小妮子正張大嘴巴左看右看地發愣呢!
行刀不客氣地持起她的領子。『別忘了你是來給我做丫頭的。」
「唉唉唉……我沒忘啦!」她埋怨地別了他一眼,拚命想掙開他鋼鐵般的手勁兒。
「不要拉拉扯扯的,這樣很難看的。」
他還是拎著她,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金兔只好任他拎著,無辜地瞥視他,「那現在呢?」
「你跟我回風陵醉樓。」
「那是什麼--」
「我住的地方,從今以後你就待在那兒伺候我。」他拖著她大踏步穿過庭台樓閣。
「為什麼我不是跟水晴姑娘一樣往香水小樓?」光聽名字就覺得好美,香水、香水……她為什麼不能住那裡,偏偏要住什麼「瘋人墜樓」?
「水晴姑娘是客人,你是丫頭。」
「認真來講,我也算是客人的。」從天上下凡來的仙兔,夠驚人了吧?可他偏把她當看門狗看待。
唉!怪只怪她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再說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你自願要當丫頭,可別忘了。」
「不要再提醒我了,」金兔歎了一口氣,認命地說道:「我知道我的身份,好啦,那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想起你的條件?什麼時候才可以把瑰瑪給我?」
「耐心點兒。」行刀笑了,閒閒地看著她,「今天才第一天,這麼沒耐性如何成得了大事?」
「我不想成大事,我只想拿回瑰瑪。」
「究竟他們為什麼要你跟我討瑰瑪王?」他腳步一頓,在繁花嬌妍的花園小徑上停了下來。
午後花香四溢,花叢間有五彩斑蝶忙碌穿梭,對映成趣。
他的黑髮飄飛在蝶舞蜂忙、花香醉人的空氣中,高大矯健的身軀好像一座屹立不搖的青山,微瞇的黑眸流露出危險色彩。
金兔心房「咚」地一聲,臉蛋兒突然紅了,有點喘不過氣來,「啊?你說什麼?」
「他們要瑰瑪玉何用?」他蹙眉,「或者討玉只是一個幌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討瑰瑪。」這非但關乎月宮機密,還關乎一個深情仙子千年來的相思……
金兔慎重其事地搖頭,摀住嘴巴表示絕對不說。
「如果你無法拿到瑰瑪玉回去交差的話,會怎麼樣呢?」
金兔花容失色,驚聲尖叫:「拿不到?我不能拿不到,我一定得拿到!」
「事情有那麼嚴重嗎?」他不以為然,「難不成他們還會吃了你?」
「她們」是不會吃了她,但是她就再也沒有那個臉面立足廣寒宮,領導其它兩個兔兒妹妹了。
更何況嫦娥仙子會有多麼傷心哪!
她光想都打冷顫。
「反正我一定得完成任務,要不然我沒有臉回去了。」她說得可憐兮兮。
他「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黑眸發亮,「有那麼嚴重?」
「你不會明白的。」金兔扭絞著嬌紅色的衫子,露出難得的扭捏神態。
行刀這才仔細打量起她來--
老實說,她的五官極為細緻可愛,尤其那雪膚如凝脂,還淡淡暈染著嫩紅,在她氣惱的時候,臉蛋兒甚至會湧起兩團紅雲,煞是誘人。
烏黑的髮梳成小辮子長長地垂下,朵朵金黃色蝴蝶花宛若桂瓣繫住了辮尾,就連身上……也散發出一股香甜的桂花氣味。
雖然嬌嬌小小、白白嫩嫩得像……兔子。他心下一蕩,急急抓回飄走的理智。
「人模人樣,脾氣太壞。」他下了最後註腳,暗暗嘀咕。
金兔納悶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沒事,」他繼續往前走。「總之你還是要守日如瓶就對了?他們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
幾百兩黃金?幾棟宅子?還是……鎮南侯夫人的頭銜?哼!最有可能是後者;他們一定以為找個甜淨小丫頭就可以把他拐進洞房了。
門兒都沒有!他蘇行刀何許人也?哪有這麼容易入殼?
她被他牽著,小碎步地追趕著,問言一愣,「好處?我這人做事是不求好處的,我又不是銀免,成天想著從石頭縫裡搾出錢來。」
「銀兔是誰?」
「銀兔是我三妹。」她忍不住想念地喃道:「她和寶兔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們發生了什麼事?」他一撩眉,不無關心。
「她們……沒事。」她吞下長篇大論的解釋,反正他也聽不懂,跟他說三兔分別去找三玉的事情……他可能會以為她是為了討玉而編出謊話。
他看她挺不順眼的,怎麼可能會相信她的話呢?
「他們給你多久期限完成此事?」行刀忍不住又問。
「沒有規定期限,可是愈早愈好呀,我也想早早搞定這事兒早早回家。」她無心機地回答,壓根沒發現兩人是雞同鴨講。
行刀的男性自尊心又重重受到打擊了--
「早早搞走這事兒早早回家?」他青筋又露了出來。「我哪是那麼容易就被搞定的?」
不對,聽這丫頭的口氣,他們兩人倒不像是要她來獻身做新嫁娘的,那麼……放出她這個小探子為的就是要擾亂敵人耳目,把他攪弄到無心也無暇去理會他們兩人的婚事。
對!一定是這樣。
他自以為想明白了,看透徹了,得意自豪起來--想把我搞定?哼!且看鹿死誰手吧!
金兔看他神情一會兒火爆、一會兒微笑,不由得防備地瞪著他。
「你……沒病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行刀醒覺過來,皺起眉頭,「又胡說什麼?」
「你一下子氣、一下子笑的,是不是臉皮子哪根筋壞掉,所以抽一下、抽一下的發作?」她狀似關心地調侃。
他啼笑皆非,「你才腦門子壞掉!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這麼莽撞大膽的女孩子……真不知該拿個包子塞住你的嘴巴,還是直接把你掐昏比較快?」
金兔倒埋怨起來,「討厭,每次都恐嚇我,我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家,你對水晴姑娘那麼好,對我就這麼凶,說你不公道又不承認……你們凡人就是這樣,麻煩得要命,教人搞也搞不懂!」
「你就不是凡人嗎?」他冷哼。
「我當然--」她差點說溜嘴,「也是,可是我是比較不麻煩的那一種,你怎麼能跟我比?」
「我堂堂鎮南侯爺還不能跟你這個小丫頭比?」他睜大眼睛,實在不知該罵她笨蛋還是罵她大膽?
她一臉忍耐,「好啦好啦,你是侯爺,你最大,那你現在到底想怎麼樣嘛!」
「我……」黝黑劍眉微微一挑,他突然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餓了。」
「噢。」她點點頭,站在原地。
沉默了半晌,行刀受不了了,橫眉豎目地捏捏她的下巴。「我餓了。」
她再點點頭,迷惑地看向他,「我聽見了啊!」
「那你還呆站在這裡幹什麼?」他發現自已很難不對她大吼大叫。
老天!早晚他心臟會在某一次對她吼叫的過程中爆裂粉碎。
金免更茫然了,「你肚子餓了就去吃飯呀,我又不能幫你去廚房吃束西填肚子,這裡是你家,你應該知道廚房在哪裡吧?還是要我幫你去找廚房?可是這裡我不熟呀,而且」
「你……」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差點氣量過去,「你……我早晚會被給你氣死。」
她受傷地看著他,「又說這種話了,人家又沒有對你怎麼樣。」
她搞不懂他為什麼老愛生氣,而且愛把箭頭指向她,好像她是罪魁禍首似的。
「你……你當丫頭的人,王子肚子餓了就該去備飯菜、點心,然後低聲下氣地請王子用飯……」他氣到講話都有些結巴,「我活了二十幾年還沒有哪個傭人敢叫我自己去找東西吃的……你……」
她跎高腳尖,體貼地拍拍他的背順順氣,實在很怕他突然一口氣噎住了。
「慢慢講,」她歎了一口氣,莫可奈何地說:「原來有這種規矩的,我怎麼會知道呢?月宮裡又沒有男主子,而且平時我們都是吃仙米糰子的,鮮少有備飯請主子吃飯的時候……唉!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生氣。」
若說她剛剛的舉止令他生氣,現在她的言論就令他非常、非常的生氣了。
「你到底在胡謅些什麼?」什麼月宮、仙米糰子的……他抑不住地大吼:〔你不要跟我說這些五四三的,你到底要不要當我的丫頭?」
「要哇,」她本來也被吼得滿肚子火氣,很想要罵回去的,但是她肚子著實也餓了,餓了的兔子是沒有力氣做任何事的,因此她只得有氣無力地打商量,「要不然這樣吧,『主子』,我也餓了,我們兩個人一齊到廚房去看看還有什麼束西可吃?如果沒有的話,我再弄給你吃嘛!」
行刀揉了揉眉心,拚命把所有怒火壓下。冷靜冷靜,他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氣、暴躁易怒了?
接下來的日子還長得很,如果他現在就被這個小丫頭給打亂了陣腳,還怎麼給她「好看」?
蘇行刀不愧為蘇行刀,轉念問怒氣便煙消雲散,立刻沉靜下來。
他冷冷地開口,「廚房裡有十幾個廚娘,新鮮熱辣大菜小點統統一應俱全,你要做的只是去廚房吩咐一聲:『大少爺要用飯了。』自然有人料理好送到你手上。」
金兔發覺自己著迷於他神色變幻時的模樣……時如狂風肆虐,時如雨靜風寂,時而豪邁溫柔,時而沉著穩健……
哎呀,怎麼會有一個男人一動一靜、舉手投足問都這麼讓人……目不暇給?
她突然傻笑了起來。
行刀點點她的小腦袋瓜,「聽到我的話沒?」
她眨眨眼,醒了過來,「噢,聽……聽到了,我立刻去拿。只是……廚房在哪裡?瘋人墜樓又在哪裡?」
「哪裡有瘋人墜樓?」他瞪大眼。
「你不是說你住的地方叫--」在他凌厲的眸光下,她的聲音愈說愈小。
「風陵醉!」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她會把他恁般瀟灑的風陵醉樓聽成「瘋人墜樓」。
老天!
「噢,風陵醉、風陵醉。」她眼睛眨呀眨,連忙點頭。「反正我不熟,該怎麼辦?」
「阿祿!」他突然對著一大叢矮綠灌木大叫了一聲。
一個瘦巴巴的小廝心不甘情不願地打樹叢裡鑽了出來,滿頭樹葉尷尬地搓著手哈腰。「大……大少爺叫我呀?」
他冷笑,「你躲在裡頭很舒服啊?是不是?」
阿祿連忙擺手求饒,一臉可憐兮兮,「大少爺,不是阿祿大膽要來偷聽的,實在是江媽要我來問少爺,要把這位小……姑娘留宿在哪個小樓?我才斗膽過來的……不過我才剛來,啥也沒聽見……我……」
行刀又好氣又好笑,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你剛來,你躡手躡腳一躲進樹叢裡我就察覺了。我叫你出來不是為了罰你,是要你帶金兔熟悉整個鎮南侯府,我就把她認路、認人的事交給你了,三天後她如果還搞不清楚廚房跟風陵醉樓在哪裡,我就唯你是問。」
「是是是,」阿祿連連鞠躬哈腰,抹了把冷汗,「小的保證立刻把金兔姑娘給教好。」
「她是我以後的丫頭,就叫金兔,別姑娘不姑娘的喊。」他故意瞥了她一眼。
金兔反而鬆了口氣,「對對,叫我金兔就好,姑娘長、姑娘短的簡直彆扭死了,我又不是那『水晴姑娘』。」
行刀瞅了她一眼,這傢伙該不會是意有所指、話中帶刺吧?
金免只是衝著他扮了個鬼臉,大大方方地走向阿祿。「阿祿哥,我們走吧,少爺肚子餓了,我也餓了,可以麻煩你帶我到廚房去嗎?」
「沒問題!」阿祿幾時被嬌滴滴的小姑娘叫過一聲哥?他簡直連魂都快飛了,立刻殷慇勤勤的在前頭領路。
行刀望著他倆離去的身影,鬆了口氣,也莫名地感到一陣空虛。
怎麼了?把她支開來,不是落了個清靜嗎?怎麼覺得四周空空,安靜得有些奇怪呢?
他搖搖頭,舉起長腿逕自向風陵醉樓而去。
八成是今天太陽太大,天氣太熱,把他給曬昏頭了,所以才會恍恍惚惚地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