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狼蹤-48

　　黃隨雲想眨眨眼看清楚鬼焱這混蛋的表情，卻驚恐地發現連這最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幸好另有驚喜補償了他，使得他忘卻了不能動的惶恐……他的視角不知因什麼契機變成了全方位，明明不可能看到的角度景色都收攏中腦海裡。他清楚地看到入山時路家眾人散開，有七人以北斗七星排列占位，另有二人輔助這七星呈七現二隱的陣勢一路疾奔而來。他們腳尖只點點地，身形便飄去老遠，那節奏快得令人無法想像，人類能有那種速度，只能說這世界太神奇，以前的他太鼠目寸光，太小瞧這天地之間了。

　　林彬呢？腦子裡剛想到他，便看到他了——那無論身在何處，都帶著股挫傷雄性自尊心的帥氣味，討人嫌、比人類還像人類的人形妖怪正悠閒地坐在左前方翻過兩山頭的溪澗邊一塊長有苔蘚的大石上，靜靜望著石上流水。

　　啊，他站起來了，朝這邊望過來。難道感應到觀察他的視線？真是敏銳的傢伙！

　　搞什麼？這是夏天，居然身穿相當時尚的黑色泛藍束腰、前後長、兩側短的長大衣，襯衣領口系著繁複的白色領結，衣袖邊緣還有流蘇，腳下的那雙長統皮靴肯定不是國產貨……又不是身處米蘭、巴黎天橋秀時裝，幹嘛在深山老嶺穿成這樣？秀給仇人看？古怪的妖怪心理。

　　怪，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獨獨看不見鬼焱？

　　莫非是深層心理原因？是因為鬼焱這等於背叛的行為身體拒絕承認他的存在？除了這個原因好像沒其他的解釋了……可惡的狐狸！對他，真不能有瞬間的疏忽大意。

　　他才閃了一下神，路家的先鋒，騎在路曉遠肩上的路家紅衣胖小孩已到了離林彬最近的山頭，瞧見林彬立即大聲嚷嚷："獐妖林彬，這次你絕對逃不掉了。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收你的屍煉丹。哈哈哈……"

　　胖小孩個頭雖不高，聲音倒是異常響亮，真是個中氣十足的小鬼。說出口的話相當可怕，出手更毒，不是什麼好心腸的傢伙。林彬也不是善茬，蠻強的，早有準備的他不知道會怎麼還擊……

　　此時，林彬雙臂一張如同飛鳥展翼，瞬息間，身體已飄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他沖著路留發出陰森森的冷笑，"呵呵，路留，歡迎前來送死。"

　　"哼！"路留鼻翼皺起，臉上浮出古怪的笑容，甩甩衣袖，一柄小巧的如同幼兒玩具的木劍飛出來。說也奇怪，那柄小木劍遇到空氣突然變大變長。胖小孩路留一掌擊在路曉遠頭頂上，借力躍起，身體淩空翻了個跟頭，雙腳穩穩地立在木劍上也跟林彬一樣淩空而立。而他本人小鬼扮大人物，雙手反於身後，傲慢地高昂脖子，馭動腳下木劍繞著林彬轉圈。他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而林彬就那麼站著一動也不動，甚至閉上了眼睛。

　　仇人相見不立即開打，磨磨蹭蹭搞什麼鬼？黃隨雲心裡有許多疑問得不到解答，只能繼續往下看——路留飛速轉動的過程中身體一點點變大，當他停下來時已成為長身玉立的成年人。奇妙是，那身紅衣成了袍子，穿在身上十分合身。

　　可怕啊，成年人的他長相和身材居然跟林彬有六七分相似，他們面對面站在一起不像仇人更像一對親兄弟……路留這傢伙真的是人麼？專門收妖的道士家族就算有靈力有特殊本事也只是人類吧？怎麼跟妖怪似的能改變身體大小？

　　路留停下來時，林彬張開了眼睛。他對路留的變化，沒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想必是清楚路留的長相……仔細想想也不意外，林彬想念情人路紫蘇變身成他的模樣，路留和路紫蘇是有血緣的親人，容貌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唉，仇人長得跟思念的人相似，林彬能狠得下心毆打他嗎？

　　黃隨雲不是當事人，他的顧慮純粹多餘——先動手的是路留，他先沖林彬猙獰狂笑，平白糟蹋那張帥氣的面孔。接著只見他收斂心神，舒眉垂眼呈現一副飄然出塵世外高人的清寂之相，雙掌一拍，手指快速組合手印，嘴裡響亮地吟唱九字真言："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每當他念出一個字，他的身前便顯出相應的音符光咒，直接朝林彬身上招呼。

　　厲害！路留吟唱真言絕對不是水貨，就連躲在結界中的黃隨雲也心脈震盪、氣脈亂竄，喉嚨腥膩，想要吐出點什麼才舒服。奇了，就在這時，他腦門突然生出一股清涼氣息流竄體內迅速瓦解這股震盪，心境重歸平和、寧靜。

　　難道是鬼焱在保護他？

　　老神在在的林彬早在飛上半空時布好圓形結界，由得這些音符光咒跟他的結界表層相撞，砸出無數耀眼光點。這些光點破碎後又重生，與新的音符光咒組合，結成新的符咒，生生相息，撞擊力一次比一次慘烈。

　　林彬的結界被它們不間斷的衝撞，有些地方出現了裂紋。

　　當路留九字吟唱完畢，組合在一起的音符光咒又重新分離，盤旋在林彬結界的四周，以光的軌跡構成古怪的圖案，如同刀芒劍網快速切割著林彬的結界。

　　林彬冷笑道："路留，時至今日，你終於練成了九字奧義。可惜，這麼多年你白練了，這點道行傷不到我……"話還沒說完，他那岌岌可危的結界宣告解體，音符光咒當頭朝他砸過來。

　　林彬也不慌張，左臂掄了個半圓，左衣袖從肩膀斷裂，飄落，也許那些音符光咒把它當成林彬，追逐著它遠離戰場。

　　結界碎裂的瞬間，路留面露喜色，從袖子裡甩出兩把木劍，大喊："誅妖、破邪，給我上！"話畢，變故突生，他辛苦練成的道家密術"九字真言"被林彬的斷衣袖引開，而且林彬揮出可自主伸長的右直拳已到他眼前。

　　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路曉遠不知啥時飄到林彬身側，雙手一揚，兩道紙符朝路留甩出的木劍飛去貼在木劍上阻去劍的去勢，接著嘴一張噴出一團火，符紙隨即起火連著木劍一起燃燒。

　　路留大驚，縱劍飛身繞過林彬的拳頭，嘴裡嚷道："卑鄙無恥的獐妖，竟敢對我家曉遠施傀儡術！"

　　林彬也不出聲，追逐著路留一拳快過一拳朝他無情地砸過去。那拳頭不是普通的快拳，隱約挾帶了強大的雷電之勢，披風掛雨般襲擊路留。

　　路留閃得快，躲得妙，中了幾拳也不叫痛。邊還擊，邊騰身挪步，邊吐血，邊大喊："布界！天、羅、地、網，捕獲！妖孽受死吧！"他這一招，以前對付過鬼焱。當然，成年人樣的他比那時的幼童版意念更集中，道行也強了很幾倍，震耳欲聾的聲音唱出來的音咒摻和了他的血液威力更強大。結出來的天網閃著可怕的紅光，無情地朝林彬罩過來。

　　林彬似乎也不敢輕視這來自古老捉妖家族修煉出專門對付法力強大妖怪的血咒天羅地網，一邊疾速逃亡，一邊升起結界護體。

　　飄去追逐路留祭出"九字真言"的路曉遠雙手翻著花樣百出的手印，嘴裡輕輕叼念咒語，旋即他身前出現一張黑幽幽的網子，大吼一聲："捕獲！"那九字音符光咒落入黑網中，如同活物，在網子裡橫衝直撞想要破網而入。

　　"路曉遠，你敢跟我作對！"忙裡偷閒瞧見這一幕的路留氣得大聲嚷嚷。

　　"哈哈哈。"路曉遠舉著網子沖他得意地狂笑。

　　這笑聲路留不熟悉，黃隨雲熟悉得很，是鬼焱！控制路曉遠的不是林彬弄的什麼傀儡術，是鬼焱控制了他。

　　"妖孽！"路留不去理會被天網追逐的林彬，朝路曉遠飛過來，雙手翻印，大喊："北斗七星，結界！"

　　山頭上，路家佔據北斗七星陣眼的七人立即右手各舉一把木劍，左手持手印，嘴裡念念有詞，旋即，從他們的劍尖沖出土黃色的光芒，光芒彼此交叉結成了星羅光網。在這光網中，天地隨之色變，萬物被這光罩住，染上一層難看的土黃色。

　　路留躍到這光網的頂端，雙手不停地翻印，光網越聚越濃焰，光線沖天，分分散散，擴展開來，就連遠遁的林彬也被這光網光線交纏拖了回來。路留祭出的血咒天羅地網毫不留情地罩在他身上，沾上他的結界，網上的火焰猛烈燃燒，眼看那結界即將焚毀，路留不再看他，指著飄到網子上空的路曉遠道："妖孽，乖乖離開曉遠可饒你不死！"

　　"噗哈！"路曉遠大笑，伸掌朝他被網住的林彬，大吼一聲："獐妖林彬，魂魄歸來。"

　　"好！"被網住的林彬也不掙扎，張嘴應了一聲，他的黃色三魂七魄從口中飄出。

　　路留大驚，雙掌一翻想擊回林彬的魂魄，料不到路曉遠比他手腳更快，伸手先撈住林彬的魂魄往嘴裡塞。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