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Day 09 22:16
二樓浴室裡熱汽蒸騰,白霧嫋嫋漫開。
磨砂玻璃門表面佈滿了水痕,無數水珠落雨一樣濺到門上,又一串接著一串滑落。門後隱約是一具赤裸的男性軀體,高挑,健碩,線條硬朗且性感。
他快速沖洗著身體,動作絲毫不拖遝。
擱在窗臺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了螢幕,隨即發出震動。鈴聲沒更改過,是系統預設的來電音。浴門立刻被推開一半,從朦朧水汽中伸出一條修長有力的臂膀,把手機拿了進去。
賀致遠接通電話,放到耳邊:「頌然?」
頭頂的花灑澆下細密的水柱,順著一綹綹濕發淌過了玻璃螢幕。
頌然在那頭聽見淅瀝瀝的水聲,問:「你在幹什麼?」
「在洗澡,洗完上班。」
賀致遠仰起頭,讓熱水迎面淋下,空閒的那只手用力揉搓頭髮,神情愜意,唇角還帶了一點捉弄的笑:「我的手機不防水,只能堅持十秒,有什麼想說的……要儘快。」
言下之意,十秒內給我答覆。
頌然原本就緊張,沒想好怎麼開口,再被有限的時間一催促,不出所料地又結巴了。他「我我我」了半天,死活都憋不出一句「我願意」,越卡殼越懊惱,最後一頭撞在了床板上,高呼:「對不起!」
賀致遠手指一僵,拽下了好幾根頭髮。
什麼意思,他被發卡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對不起!」
頌然一把捂住嘴,閉上眼,反覆深呼吸了十來次,終於頂著飆過一百二的心率大聲喊了出來:「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幫你養布布!」
賀致遠無聲地鬆出了一口氣,關掉花灑,輕聲道:「大清早聽到好消息,我很高興。」
他邁出淋浴間,赤足踩在香檳色的地毯上,伸手拿過浴巾,開始擦頭髮。
頌然聽見那邊安靜下來,心臟倏地一跳:「你……洗完了?」
「嗯,洗完了。」
洗完了,那就意味著……賀先生現在是全裸的。
頌然跪坐在床上,五指抓緊被褥,耳根子暈墨般地泛開了淡淡的粉紅色。他止不住想像一些誘人的限制級畫面,譬如水濕的胸膛、吞咽的喉結,還有劇烈收縮的腹肌,卻不知道現實比他的想像還要令人鼻血狂噴。
賀致遠的身材搶眼到什麼地步?
讀書時參加泳池派對,他怕熱,在角落的太陽椅上躺了一會兒,喝了半杯低度數果酒,別的什麼都沒做,就釣上來一池子比基尼美人魚。
即使是現在,常年鍛煉的習慣也使他的身材保持在巔峰狀態——胸肌緊實而有彈性,可以自由控制跳動;背肌寬厚,猶如一副覆蓋住蝴蝶骨的鎧甲;腰線向內收束,窄而強悍,呈現出漂亮的倒三角型;腹肌形狀分明,每一塊都有著鮮活的生命力,隨著呼吸的節奏規律地一放一縮,自然起伏。
這樣的身材拿出去,性感程度絕不亞於雜誌上塗滿精油的男模。
頌然是個小處男,經不起挑逗,才想到一點邊邊角角的男色就亂了心神。賀致遠聽出他呼吸的節奏變了,低頭笑了笑,決定在曖昧的氛圍濃郁起來之前終止這個話題。
他有分寸。
隔空撩起來卻吃不到,頌然難受,他也不會好受。還是應該留一份完好的情趣,等將來見面了再慢慢享用。
他抓著浴巾往下擦,擦到後腰時想出了一個新話題:「既然確定關係了,你要不要考慮換個親密點的稱呼?」
頌然聞言,頓時呆了一呆。
除了賀先生,他還能怎麼稱呼對方?這似乎有點難啊。
「那個,親密點的稱呼對吧?」頌然丟掉節操,一個人開動頭腦風暴,不一會兒就得到了兩個備選方案,試探著呈遞給決策方,「你是比較喜歡我叫你,呃,致遠……還是老,老公?」
賀致遠差點沒在浴室摔個跟頭。
他指的當然是「致遠」,卻萬萬沒想到頌然一張口能直接蹦出來個「老公」。聽到那兩個字的同時,一股熱血直沖下腹,被浴巾遮蓋的某個部分立刻由半硬變作全硬,還生龍活虎地跳了跳。
處男這麼撩,神也吃不消。
頌然這方面經驗太少,撩炸了都不自知,還在那兒羞怯萬分地等答覆,心想如果賀致遠不幸選了「老公」,以後他恐怕只能以「喂」替代稱呼了,那還不如「賀先生」呢。
賀致遠草草擦了兩把,拋下浴巾,頗為無奈地說:「不用改了,我覺得『賀先生』挺好聽的,你……你先這麼叫著吧。」
嗓音沙啞得不行,像三天沒喝水似的。
他回到臥室,將手機調成免提模式擱在床上,打開衣帽間,翻出了一條乾淨的子彈內褲。
眼下這種狀態,穿內褲都不太容易。
亢奮的陰莖已經完全勃起,接近180度高翹,柱身略微向內彎曲,形狀似雁頸,頂端有一點貼到了腹部,硬邦邦脹得發痛。賀致遠彎腰穿上內褲,小半截陰莖從褲腰裡頂出來,布料邊緣正好勒住鮮紅的肉頭,時而摩擦冠狀溝,非常不舒服。
他用手調了調位置,試圖擺歪一些,然而還是沒能塞進去,迫不得已只好換了一條中腰內褲,才勉強容納了精力煥發的性器。
空窗五年,他自認已是半個禽獸。頌然要是再認不清局面,沒事就說兩句純真可愛的話撩撥他,可能初夜那晚會被幹到哭都哭不出來。
頌然隔著電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莫名地哆嗦,趕緊抓起毛毯嚴嚴實實裹住了身體。
他伸手一摸額頭,挺燙的,也沒見退燒啊,怎麼突然就冷了?
電話這端,賀致遠只穿了一條內褲吹頭髮,露出精壯的身軀。電話那端,頌然跪坐在床上,睡衣睡褲啥也沒落下,還把自己裡三層外三層纏成了一隻大號粽子。
「賀先生,我,我有個不成熟的小疑問。」
頌然忐忑地舉起手,毛毯下兩隻腳動來動去,白潤的五個左腳趾頭勾著右腳趾頭。
賀致遠直起身,關掉了吹風機:「你說。」
頌然問:「你是真心喜歡我嗎?我這個人普普通通的,沒什麼優點,你去馬路上隨手紮一竿子,能紮一串我這樣的。我之前沒談過戀愛,這是第一次,心裡特別沒譜。要是過幾個月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想換個更好的,提分手……我會受不了的。」
「我是真心喜歡你,也不可能過幾個月就換人。」
賀致遠沒猶豫,給了他最直接的肯定答覆:「在你出現以前,我單身了整整五年,你是第一個讓我動了成家念頭的人。如果我視你為兒戲,褻瀆的是我自己的感情。」
他立在衣櫥前,手指從一排熨燙平整的純色襯衣上漸次滑過,沉聲說道:「我不是在找床伴,也不是在找情人。頌然,我將你同時放進了兩個角色裡,一個將來要陪伴布布長大,一個晚上要睡在我懷裡。這是下半輩子和我最親密、最信賴的人,我不會亂來。也許我思考的時間不夠長,一念之間做出了決斷,讓你感到不安了,可我保證,我的承諾是終生有效的。」
頌然聽著賀致遠說出這番話來,不知為什麼有點想哭。
他蒸了一會兒悶粽子,小聲囁喏道:「賀先生,我沒念過什麼正經書,只有初中學歷。」
賀致遠笑笑:「我不在乎。」
「而且,我接稿不穩定,賺的錢連自己都養不活。」
賀致遠鼓勵他:「你還年輕,今後會成長的。」
「那……我還有病,沒事兒就喜歡數數,一數就停不下來……」
賀致遠有些惱了:「生病可以治,就算真治不好,我也不介意。」
頌然眼看說不過,一鼓作氣,破釜沉舟:「我,我說話粗魯,上回還罵過你傻逼!」
「你!」
賀致遠倏然閉眼,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接連暴起,揚手就狠狠拽下了一件銀灰色襯衣。空衣架在橫杆上劇烈搖晃,幾乎要橫飛出來。
「你是不是真覺得我治不了你?」他轉身把襯衣往床上一砸,單手撐床,抓起手機朝那邊低吼,「頌然,我今年三十一歲了,早就過了成天把喜歡不喜歡掛在嘴邊的年齡,你非要逼我幼稚一把,行,我說給你聽:初中學歷,養不活自己,有病,罵我傻逼……這些我根本不在乎,我就是想要你這個人,聽懂了嗎?!」
頌然呆愣愣地揪著胸口的小毛毯,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接著臉色急遽轉紅,心臟怦怦亂跳,變成了一隻燒開的沸水壺。
「聽……聽懂了。」
賀致遠怒問:「以後還亂說話嗎?」
頌然瘋狂搖頭:「不,不說了!」
空氣終於沉靜下來,退去了瀕臨爆炸的火藥味。頌然捧著手機,彷彿披了一件定身袈裟,雕像一樣死死砌築在床上,半天都不敢挪一寸窩。耳畔餘音繞梁,一句話縈繞了千百遍,盡是賀致遠憤怒的聲音——我就是想要你這個人!
頌然輕輕拍撫著胸口的位置,眼淚差點落下來,只想給賀致遠舉一張黃牌。
這太犯規了。
以前賀先生罵他,他至少要沮喪一整天,現在賀先生罵他,他幾乎要開心得暈過去——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他向後仰倒在床上,咬著被子一角連續滾了好幾圈,又一拱一拱地挪到床邊,伸手把頂燈關掉了——他要藏在黑暗裡,聽賀致遠用磁性的嗓音對他說情話。
只說給他一個人聽。
這個優秀的男人,他的聲音,他的愛,全部都屬於自己一個人。放眼望去,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一個比賀先生更好的男人了。
頌然激動難抑,卷著米黃色的小毛毯又多滾了兩圈。
但突然間,他的動作僵住了。
真的找不出嗎?
他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裡,望向漆黑的天花板。它像一塊幕布,慢慢朝兩側拉開,在泛著柔光的螢幕上,映出了陽光下、車窗內,那一張深邃英朗、令他朝思暮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