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宿誼回到州府之後， 繼續鹽場的改良。工匠們的智慧十分厲害， 經過一段時間的實驗，已經能夠找到飽和的水量，保證了最大產量。不過要摒棄天氣因素，還需要進一步實驗。

　　宿誼原想現在食鹽緊俏，怎麽產出都賣得出去。後來才知道，鹽向內地運輸， 還有交通問題。

　　不過有了宿誼的水泥之後， 這或許在將來會有很大改變。只是交通工具仍舊需要琢磨。

　　宿誼再次想到了內燃機。

　　和慕晏一番談論之後，宿誼放下了心中許多顧慮， 也想隨心所欲一些。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顧慮這些顧慮那些，也太沒用了些。在保證自身安危的前提下， 他能拿出多少東西，就拿出多少東西吧。至於之後華夏的發展是好是壞， 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功過是非， 就任後人評價。

　　宿誼的心態終於有了點偉人的感覺，雖然他自己沒意識到。

　　宿誼現在仍舊沒有拿出內燃機，是因為現在的昱朝還不能支撐太高速的發展。昱朝的底子還沒有打好。

　　待糧食充足了，衣服夠穿了， 邊疆暫時安穩了，朝中也沒太多人搞事了，才是大規模搞基建的時刻。

　　在古代搞基建， 需要大量的人力。現在要休養生息，不適合太大的動作。

　　宿誼在這裏跟各色大佬接觸了這麽長時間，也總算有了一點高層的思維。

　　交通的事暫且不提，宿誼現在也忙得腳不沾地。

　　當輜重物品全部到齊，家終於佈置得按慕晏的話來說，有點像樣了，慕晏問宿誼，要不要跟當地的名士們見見面。

　　宿誼雖沒在眾人面前公開露面，但是他在青州的名聲已經家喻戶曉，其神奇事跡養活了當地不少說書人。慕晏覺得時機成熟了，現在宿誼可以與眾人見面了。

　　在宿誼有如此名聲的前提下，可以最大可能的保證宿誼的主動權，即使見面，也不會讓宿誼受到為難。

　　而且雖然慕晏和易苒仍舊關係不算好，慕晏也要承認，有二皇子給宿誼壓陣，會讓計劃更加順利一些。

　　至於讓宿誼一直待在屋裏不出去，就算宿誼願意，慕晏也不會同意。以前宿誼在京中也有三兩好友，即使他在忙碌，宿誼也有人陪他。若是換了一地方，不如京城自在了，慕晏心中難受。

　　招攬人才也罷，讓宿誼名聲更響亮也罷，慕晏主要目的，還是讓宿誼接觸當地的社交圈，讓他除了自己之外，也能多些可以交談的人。

　　宿誼作為一個宅，天生不是很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不過慕晏的心意他明白，知道慕晏是為他好。宿誼便停下手中工作，同意了。

　　不過宿天師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慕晏安排的活動內容，宿誼覺得自己是那群人過五關斬六將後的最終獎勵。

　　慕晏除喬遷宴之外，如今又舉辦了幾次宴會。他這次邀請了在宴會中表現突出之人，親自下場跟這些人聊天討論。

　　因慕晏也不是第一次邀請文人雅客聚會，這次聚會並未引起如何波瀾。宴會之後，慕晏向其中十數人發出了邀請，道去山上賞桃花，飲美酒。之後，慕晏又邀請了青州地頭蛇豪族族長，一同賞桃花飲美酒。

　　當地豪族認為，慕晏在蟄伏一段時間之後，終於有大動作了，要敲打眾人了。他們又想起那個被二皇子打斷腿的倒黴蛋，心中十分忐忑，紛紛表示一定前去，手中無論何事，都暫時推開。

　　他們之後倒是很慶幸此次誤會。敲打沒有，驚喜倒是一籮筐。

　　慕晏想及李藹和宿誼一面之緣，又確實愛其才華，便讓人將給李藹的帖子送到孔彥下榻之處。李藹是被孔彥帶來的，帖子給孔彥，他肯定有辦法盡快聯系到李藹。若是錯過這次，便是他的命運了。

　　慕晏此次舉辦宴會的山莊，山上載滿了桃樹，滿山遍野粉色桃花盛開，如同仙境一般。

　　賓客陸續到達，發現慕晏居然是迎客之人，心中十分驚訝。後來他們得知，二皇子殿下也在，心中了然。

　　當地豪族們心中也更忐忑些。二皇子來到之後，立刻雷厲風行推行新作物一事。推行新作物也就罷了，二皇子還監督開墾一事，以及負責豪族霸佔良田，以違法手段兼並小民的田地。

　　作為豪族，少有不占人田地的。但在開國之處，皇帝都很忌諱這個。二皇子又是個渾不吝的性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十足的鐵面無情，和慕晏這個笑面虎配合十分默契，一個白臉，一個黑臉，弄得人是叫苦不疊。

　　他們多次宴請二皇子，都被請了出去。現在終於有機會跟二皇子一同吃個飯，他們心中卻半點不輕鬆。

　　除了豪族之外，其餘被邀請的名士心情則輕鬆許多。即使現在太子地位十分穩固，但二皇子也十分受重用。能在二皇子面前露臉，對仕途也會有幫助。

　　當他們來到席上之時，卻發現二皇子並非坐在首位，首位有一位穿著道袍的年輕人，正在和二皇子說些什麽。

　　賓客立刻心中一突，不由自主的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儀容，連那些性格狂傲的名士，和在家中積威頗重的家族族長都不例外。

　　年輕道士見有人來之後，並不站起迎客，只是微笑著對諸位點點頭，便算是打招呼了。

　　易苒見後，也倨傲的對眾人點頭。

　　一跟隨長輩出席的年輕男子小聲對自己父親道：“那小道士是誰？怎麽這麽傲？連刺史都要在門口親自迎客。”

　　他父親瞪圓眼睛道：“住嘴！”

　　周圍聽到那人話語的人，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紛紛朝著上首拱手作揖兩次。

　　一次是給二皇子，一次就是給那道人了。

　　那說話的男子迷惑了一會兒，然後驚訝的看向那首座的道人：“難、難道是……”

　　他父親苦笑：“閉嘴。”

　　男子立刻不敢說話了。他若知道那人是宿天師，哪還會如此說話？他只是沒想到宿天師居然會出現而已。因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是了，刺史在外接待賓客，和二皇子殿下一同坐在上首處，除了宿天師，還能有誰？

　　“他們倒是識相。”易苒湊到宿誼耳邊小聲道，“我還以為會有哪個楞頭青會跳出來對你不敬。”

　　宿誼微笑的瞥了易苒一眼：“都不是傻子，你想太多。”

　　易苒撇嘴。他不是一來青州就遇上傻子了嗎？

　　待諸位賓客坐齊之後，慕晏也回到席上，坐在宿誼另一側，宣佈開席。

　　這冷盤和熱菜以及糕點輪番上菜，樣樣精緻無比，無論是模樣還是分量。

　　看著與平日吃食大不相同的食物，賓客們有些猶豫。

　　他們用小勺子舀起澆著黑色醬汁的白色膏狀物，入口之後，清新爽口。他們又將小勺子伸向碟子另一邊澆著蜂蜜的同樣菜肴，香甜軟糯，甚於他們吃過的任何甜點。

　　“這一道菜名為人間兩味。”上菜的下人介紹道，“食材為豆玉。”

　　“這就是宿天師用來待客的豆玉？”賓客驚訝，“這真是用豆子做的？”

　　宿誼自從“發明”豆腐之後，京中就開始流行吃豆腐。不過這流行雖然傳了出來，但製作豆腐的方法還沒傳出來。他們只知道用豆子能製作出十分高雅的食物，如同最好的白玉一般，可以用任何味道烹飪，都一樣美味可口，且有延年益壽，美容養顏的功效，特別適合年老體弱的人和女性食用。

　　這吹的神乎其乎的食物，就是面前這東西？

　　觀其形，如同半凝固的乳酪一般；食其味，有一種淡淡的豆香，但並無豆腥味，舌尖觸感更是細膩非凡。

　　賓客們心中立刻了然，這頓飯可能不是慕晏做東，而是宿天師做東。

　　口感醇厚名為紅茶的茶水為飲品，宴會上冷食是豆玉、鹵味、有辣椒油的涼拌黃瓜、鹽水竹筍等，熱菜有水煮魚、清蒸粉絲扇貝、孜然烤羊腿、清炒白菜、清蒸雜糧（紅薯、土豆、玉米、南瓜）。

　　賓客們本都是在家中墊過肚子才來，但這一頓飯，卻吃得胃口大開，意猶未盡。

　　這些大半食物的烹飪方法都是宿誼獨有，雖然傳了一些給京中士族，但青州的人是從未嘗過的。這香味，簡直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咀嚼著吃了。桌席上有味道重的，也有味道淡的，兼顧了每個人的口味，而他們也嘗試著吃自己不擅長的口味的菜，雖然心中不一定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中美味。

　　只是每個人一小份，嘗個味道就沒了，剛勾起肚子裏的饞蟲，實在是難受的很。

　　在正餐之後，便是各色點心。小餅乾，果醬、奶油、幹果、果脯做佐料的各類蛋糕麵包，還有包裹著各味果醬的熱騰騰的小湯圓，以及傳統的其他糕點，簡直讓人滿足至極。

　　這時候甜食可是稀罕物品。

　　宿誼本來還想弄點冰激淩之類，但想及現在天氣不算熱，要是吃了回去拉肚子倒是不好了，便算了。

　　待夏天事，再把冰激淩拿出來吧。

　　不過即使如此，就已經足夠震撼了。

　　傳統糕點味道已經足夠好，無論是慕晏府中的廚子，還是易苒帶來的廚子，都是做糕點的好手。但其餘眾人從未嘗過的新奇糕點，才更讓人沈醉其中。

　　華國的美食博大精深，但西方在甜點上，的確有獨到之處。華國點心的確有味道不錯的，但論樣式和口味，確實比不過西方。這點得虛心承認。

　　當賓客一口一個奶油小蛋糕，果醬小蛋糕，果仁小蛋糕，肉鬆小蛋糕，那幸福的感覺從內而外，讓人由衷的滿足。

　　當然，麵包也是一樣的。

　　這一頓飯下來，雖然分量小，但是樣式足，本來就已經墊過肚子才來的賓客，吃了個十足的飽。只是肚子填飽了，心中還是饞得很。

　　每樣一小點，真是讓人饞得慌。

　　在餐後，僕人們撤下所有碗碟，上了一人一小碟水果，和以小杯溫酒。

　　酒色澤黃亮，入口醇厚，入口綿柔，吞入腹中之後卻如同火燒一般，頓時讓人升起微醺之感。眾人一喝，便明白，這是天師拿出自家的美酒了。只是只有一小杯，讓人實在是難受。

　　水果紅色的是西瓜，白色的是蘋果，紫色的是葡萄，也就三種，西瓜和蘋果只有一小塊，葡萄只有一顆。葡萄這時候倒是有，但不該是這個季節有，且這葡萄居然是無子的。西瓜和蘋果此事都還沒有傳入華國，眾人自然沒有吃到過。

　　看他們那模樣，是當做仙果對待了。

　　明明已經覺得兌換點不夠用，宿誼還是拿出了這些東西。既然要裝逼，就裝個夠。這點兌換點，他還是有的。

　　只是易苒和慕晏顯然都不是很高興。水果也罷了，宿誼道以後會拿出來種植。但那酒可是喝點少點，即使每人一小杯，合在一起，還是有半壇子了。剩下還有半壇子酒，宿誼還拿了一壇子出來，用小玉瓶分裝好，準備讓眾人以請帖為單位，作為禮物帶回去。

　　釀酒的方子宿誼已經交了出來，但仍舊是因為宿誼用的是系統出品的釀酒原料和水的緣故，宿誼自己釀的酒仍舊是精品。而宿誼現在已經不再釀酒，酒喝一點少一點。突然拿了兩壇子出來，易苒和慕晏自然是心疼無比。好似這些不拿出來，他們兩就能一人多分一壇子似的。

　　對此，宿誼裝作沒看見。

　　他太忙了，兌換點又不如以前充足，就算要兌換東西出來享受，也該是他能享受到的。宿誼不愛喝酒，自然就要剩下釀酒原材料這些點數。

　　用其他材料釀酒，不比系統出品，那還不如讓自家匠人去釀造，不用他出手了。

　　一頓飯之後，賓客的積極性已經調到最高。即使宿誼整個宴席上一言不發，但如此美味，在賓客心中，當真算得上仙人般的享受了。

　　從古至今，華國人對於口腹之欲，都是特別看重。宿誼拿出了一頓與眾不同的食物，在他們看來，就是高於常人，證實了其仙家手段。

　　用過飯之後，慕晏便帶領眾人去賞花。易苒和宿誼仍舊全程隨行，卻像是慕晏身後陪同之人一樣，並不出來說上幾句，只是靜靜的聽著別人抒發才氣胸臆。

　　有二皇子在場，這些人本就已經十分激動，如今見還有宿天師難得出現在人前，更是一個個如鬥雞似的，打足了精神。

　　他們一邊高談闊論，一邊用視線瞟著宿誼，卻發現宿天師從頭至尾表情都是淡淡的微笑，似乎一直在認真的旁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聽進去，讓人很是沮喪。

　　不過宿天師這種高人，豈是被一兩句話就能打動的？眾人繼續振奮精神，千方百計的表現著自己。

　　最終，有人按捺不住，朝著宿誼這邊走來，向宿誼請教問題。

　　因宿誼是道士，他請教的問題也十分玄乎。他問宿誼，何為宿命，宿命可能改變。

　　宿誼看著來人，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些驚訝。他還以為造了這麽久的勢，肯定沒人敢上來問他話，打擾他呢。

　　畢竟他現在地位高啊。對於地位高的人，一般人都是等問話，而不是直接上來請教。這樣算是失了禮數。

　　眾人看那請教之人眼神也是如此。他們雖然也很想和宿天師說話，但都等著宿天師主動詢問，而不是這樣貿然上去找宿天師搭話。

　　也是一直陪在宿誼身邊的二皇子正與慕晏說什麽，宿誼身邊只留下一伺候的僕從，不然他豈會貿然上前？

　　宿誼問道：“居士並非心中迷茫，可是替人詢問。”

　　來人苦笑。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貿然上前詢問，只是因為前段時間被友人之事困擾，便不由自主……這大概也算鬼迷心竅吧。

　　他本帶著家族的期望，現在給宿天師，甚至給刺史和二皇子殿下的印象就很差了。

　　但若是世間能解答此事的人，除了天師，也無其他人了吧。

　　宿誼其實是認識這個人的。雖然他沒出現在公眾面前，但並非沒和那些人見過面，不過並非以天師身份，別人也沒認出他罷了。

　　這人算是他比較上心的人，因為他來自孔家。現在孔家並非宿誼那個世界，在封建王朝延續至今，擁有無上的光榮。即使有了漢武帝獨尊儒術，提高了儒家的地位，但儒家還並非到了一枝獨秀的地步，也沒有文臣之首的說法。

　　且東漢漸漸開始流行道學，戰亂之後，其他學說也紛紛擡頭，儒學反而因為不符合上層放浪的生活態度，而受到壓制。

　　因此孔家人雖然出現，卻並沒引起多少人的在意。

　　但宿誼是在意的。在宿誼心中，對孔家當然是好奇的。

　　歷史中對孔家褒貶不一，宿誼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封建社會的孔家人。孔子本身是很有魄力的變革者，他的思想在當時來說太過超前。但孔家人之後卻是傳統的維護者，拒絕變革。

　　真不知道現在的孔家人如何。

　　現在雖然沒有深入瞭解，但膽子是夠大的，也是夠重朋友。

　　宿誼一看那人身份，就知道這問話，定是幫友人，幫被他一席話說回家了的李藹問的。

　　只是什麽宿命啊命運什麽的，實在是太悲觀了些。真不知道李藹對他說了些什麽。若真是用宿命命運來推脫，倒是讓他對李藹評價低了些。

　　對了，這次雖然給李藹發了帖子，但是他並沒來。

　　宿誼平靜的看了孔彥許久，直看得孔彥大汗淋頭，連脊柱都忍不住彎了下去的時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這話若是你友人來問，倒是讓貧道高看一眼，現在，實在是有些失望。”宿誼嘆氣。

　　孔彥結結巴巴道：“天、天師知道我因何發問？”

　　“貧道知道，又不知道。”宿誼道，“邀請的賓客，貧道自然知道，不然豈不是很失禮？但各位居士自己的事，貧道又非仙人，怎會知道。”

　　眾人心中先是欣喜宿誼居然說他知道在場所有賓客，但聽宿誼說他並非仙人時，心中齊齊不信。

　　若不是仙人，僅憑那人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就知道他心底所求所想？

　　宿誼只能說自己願望，他只是碰巧關註了李藹和孔彥而已。

　　“不過你對朋友一片赤誠之心，倒是不錯。”宿誼轉身，道，“既然河清大邀賓客，又有殿下在場，貧道也就獻醜一番，彈一首命運吧。”

　　宿天師要彈琴？？？那傳說中的天上的樂器？！

　　“很久沒聽道長彈琴了。”易苒道，“那曲子叫命運？”

　　宿誼道：“大概吧。彈者無心，聽者有心。全憑居士聽後，自己感受，貧道怎麽說，都是無意義的。”

　　“既然道長難得願意彈奏一曲，我倒是沾了這位小友的光了。”慕晏笑道，“那我們就直接前往聽琴吧。”

　　宿誼點頭，帶著眾人往山腳下走去，那鋼琴安放在池水中央一處亭子中。看那亭子題字，便知這是宿誼慣常練琴之處。

　　才怪，這是臨時打造的，誰會把鋼琴放在如此潮濕的地方，不過臨時裝個逼罷了。

　　讓其他人看著以為這是撞上的好事，而不是安排好的就成了。

　　孔彥心中十分忐忑。他欣喜宿天師似乎對他印象並沒有變壞，又難過宿天師似乎知道他友人的事，對他友人印象不佳。

　　他又十分好奇，一曲琴音，真能聽出命運之音？是世事無常？還是因果有報？

　　宿誼慢悠悠的拉開遮住琴的布簾，看著那一座比起現在所有樂器而言都十分壯觀的琴，眾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

　　宿誼掃了坐在亭子對面排排坐準備聽琴的人，看著他們驚訝的視線，心想，他準備的琴曲，正好符合那人的問話，還真是運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