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改變

　這一晚姜靈把她與胡海燕商量的那些跟冬明說了。

　冬明對提供資料、幫忙挑選等，都沒有異議，雖然熱情不算高，但也不勉強，乾乾脆脆「行、好、沒問題」各用了一遍答應下來，然後又添了一句：「有些就別送好東西了，在那邊隨便買點什麼，足夠了。」

　「……土產呢？你拿主意。」

　「伊古拉的食品以二級為主，他們又不是沒得吃。」

　意思是不用。

　姜靈暗罵：小氣！怎麼就小氣了呢？不過她清楚記得胡海燕的話，也同樣清楚記得，自己之所以準備禮物，說到底為的是冬明，所以姜靈當即答應了。反正土產會多帶一些，到時候若情況實在不妥，再勸冬明改主意也行；若是混過得去，那就沒什麼。

　之後，等到姜靈提出把黑珍珠作為主禮送婆婆，冬明馬上奇了：「那個你不是送給媽了麼？」轉頭看姜靈。

　姜靈登時不大好意思：「她那會兒就說過，那個太貴氣，色澤是好，但是霸道，她這把年紀了，見過的大場面不多，氣質定型，壓不住。我想著反正這邊宴會總愛在白天，以我的年紀與身份，也不用什麼大首飾，就懶得拿回來，讓她收著，看看也開心，還養身體。不過剛才，我跟她要回來了……這東西送出去過，你們那邊忌諱這個麼？」冬明自己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所以只可能是風俗。

　冬明卻是胳膊一支，撐起來看姜靈：「那正好，你壓得住。」

　姜靈一怔，望向冬明。

　冬明又湊近了姜靈一點：「我媽皮膚麥色，不適合黑珍珠。」輕聲說話間，呼氣都撫到姜靈下巴與肩頭了。

　姜靈又高興又難過：替自己高興，因為正如媽媽所說，冬明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的；又替這個兒子與那個母親難過，因為他們竟然如此疏遠。

　所以姜靈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抬手貼上冬明的臉：「麥色？跟你的一樣？你遺傳她的？」

　冬明否定：「不是，她更深。」

　姜靈就試探著道：「那白天挺襯啊，晚上要看燈光好壞。」黑白兩色什麼膚色不襯。只是有時候，首飾太耀眼，人若是不耀眼，那就會喧賓奪主。

　冬明哼唧了一聲拍掉姜靈的手倒回去了。

　這麼生氣？姜靈忙挪過去往冬明身上貼：「其實我眼光不大准……」

　冬明沒吭聲，只從眼珠兒一動瞥姜靈，瞄準了她、等她下文。

　姜靈趕緊摟上冬明的脖子：「所以我決定聽你的。」

　冬明眼兒一彎，略偏開了臉笑了片刻，又轉回去吻姜靈：他當然知道姜靈在哄他，因為他這是第一次對珍珠與膚色發表看法……

　※※※

　第二天早上小夫妻兩個照常就起來了。晨訓之後，回去簡單吃了點早飯，就開始挑正裝。

　他們的服裝什麼都簡單。因為這是露天午宴，天然光線，濃妝本就不合適，何況哈奇德隆的人除了一些潤膚護膚的季節性用品，很少化妝體術好，精神好，氣色就好；環境好，空氣好，皮膚就好。

　再說，這是正式宴會，不是玩兒取樂的宴會。後者只要你高興愛怎麼妝扮怎麼妝扮，前者要鄭重。

　所以大家都是端莊示人。

　而且，巴爾德與姜靈一致認為藏一手的好，便只公佈了姜靈的精神力到了十二級的消息，並不提別的。

　於是小夫妻兩個就穿簡潔的。他們不會是焦點。

　但卻也不能太簡潔。因為姜靈這些年進步得順利，這一次，應酬就少不了。

　……

　冬明很快就好了，結果他發現姜靈這次比他還快。

　冬明不由意外：「你的速度進化了？」然後他愣住了。

　因為正在照模擬鏡子的姜靈，與他最熟悉的、兩年前的姜靈差得太多眼前的這兩個姜靈，都美麗，但是更端莊，更威嚴。

　是女皇，而非公主。

　姜靈把她氣質中不柔軟的那一部分，全端了出來。

　難道這次有什麼麻煩？

　冬明輕輕扶上姜靈的肩：「怎麼了？有誰要來？」

　「沒。就一個拉伯恩，估計老師已經搞定了。我只是在想，我總不能一直頂著兩個酒窩。」

　「那有什麼不好？」冬明不解，何況他喜歡！轉念一想姜靈前晚的擔心，冬明馬上又道：「當然，這樣也很好。年齡不同，人的氣質自然會不同。」

　姜靈揚了揚眉，眉梢就挑出一抹鋒利：「因為爸媽。我不想他們這麼辛苦、這麼擔心。」

　冬明沒見過這樣銳氣逼人的姜靈，一時間懵了，撐大了眼睛：「辛苦？」你確定你在說那兩老？！你還不如擔心擔心我呢！

　他當然不會跟姜靈這麼嚷嚷，可他的表情就是那麼寫的。

　所以姜靈失笑，摸上肩握住冬明的手，轉身正對他，細細解釋：『我記得，他們帶我不是這樣的。不是有多寵，是一些原則問題。我小時候，要有禮貌，要乖巧，大人給了什麼東西一定要說『謝謝』，忘了肯定會提醒，總之要尊敬長輩。可你看現在姜樂與陳翔都很少說，他們也從來不提。另外，培養獨立性也沒這麼早。我記得我五歲那會兒，自己去家門口十米遠買個冰棍，媽媽還要站在那兒從頭盯到尾，不放心。可是對姜樂就不一樣。雖然這兒有這條件，但若不是他們對自己狠心，哪裡一下子改得過來。

　「最後，尤其是你說的亞勒的事……亞勒那樣子真是逗人，我看過了，他難得童心未泯一次？爸媽以前也跟我講公平和道理，但碰到這種事，還是會按著我去道歉，回家再安撫安撫。畢竟樂樂掐光了那麼多葉子，真算起來，怎麼也是樂樂不對。所以現在這樣子處理，爸媽肯定不是無緣無故只怕早就商量過了！」

　冬明一聽，不由無言，低頭撓撓耳後。

　哈奇德隆的小孩全是放養，這裡設備跟得上，沒人傻擔心：森林裡小孩進不去，因為他們出不了住所，跑得再歡也是在住處裡；而住處與住處之間的自動飛板，兒童用的是針對設計，全封閉的。住處內有危險的地方，不是與住所外一樣小孩止步，就是有警報器。前者發現沒有大人陪同，就不讓去。後者跟保姆球配合。

　那個球平時乖巧，讓小孩撲得開心，可那是因為它處於「準備」狀態，跟著小孩；一旦啟動，嘿嘿，至少烏德不用精神力就打不過它。

　而伊古拉的孩子也野，更野，只是活動範圍沒這麼大。這是設備關係。

　至於琪雅的小孩，亦活得恣意冬明偶爾見過一兩次，還瞧過幼兒園的老師與義工滿院子地給他們當馬騎！大人小孩玩在一起，嘻嘻哈哈，平等相處，互相尊重，並不無限縱容他們，也根本沒有凸出「尊敬長輩」的聖令：每個人都要尊重。

　而冬明雖然見過不少中國人，也見過不少中國孩子，但除了這兒，他沒見過中國人養孩子……

　這樣子，冬明一直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才發現，這事情還有內情。

　……

　冬明在那兒想了片刻，姜靈拉著他的手，望著他等。

　而後冬明理清楚了前因後果，不免有點失落：「我這兩年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你一回來就看出來了。」

　姜靈一拉冬明，一把搭上他的肩，虛掐他的脖子威脅他：「我才要妒嫉呢！他們是把你當模子在養那兩個！」

　「什麼？」

　「性子硬，不好惹！不像我……他們從小教我要『乖巧』、『聽話』。」

　冬明知道姜靈在哄他，可一想卻發現，的確也被姜靈說中了。這令冬明不由失笑，他便丟開那點失落，跟姜靈共享情報：「這樣子的話，那還有一件事你也該知道。剛過去的冬天，康塔跟你弟弟打了一架。為了這個，三堂會審。媽問清楚是康塔先動的手，外婆就把爸媽都叫走了，讓樂樂坐在那兒等，他們去了書房。」

　「後來他們出來，媽跟你弟弟說了三句話『打人是不好的，所以打樂樂的人是壞人。懷人打你，我們樂樂也要打回去，要勇敢一點、狠狠地打回去，否則壞人覺得樂樂好欺負，還會再欺負樂樂。以後看到壞人，我們樂樂不理他，因為我們樂樂是好人，好人不跟壞人玩。』一句句拆開來叫你弟弟記住，教完才吃晚飯。爸更絕，吃完飯直接拿了橘子和刺膽給他，問他『壞人來了，樂樂是當橘子還是當刺膽』。橘子皮一剝就開，一掐就爛，刺膽樂樂他剝不了，更別提掐了。答案還用說麼？然後這才算完。」

　「我以前見的小孩，差不多都是這麼被大人教的，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被你一說，才知道不一樣。」

　姜靈就微微地笑了：「以牙還牙，以直報怨。爸媽教他不像教我，按琪雅的、按這兒的來，也是因時制宜，必須的……後來呢？」

　「現在他們偶爾還是會打一架。有輸有贏。你弟弟小了六七十天，他們這個年紀，這就有點吃虧。不過他沒少贏。而且春末開始贏比輸多了。果然是准冕下。」

　「康塔是坎德利什家的吧……我那師兄好像在忙他的家族生意？」

　「嗯。他親生的孫輩裡，第五個孩子。一共六個，前五都是男孩，康塔與那女孩不同父母。那女孩去年生的，她的父母一直在坎德利什身邊，聽說很受重視，看樣子是不打算來這兒了。所以我那會兒想，他們打打架也挺好，小孩子怎麼能不打架？不打架的可不正常！何況有保姆機會護著，出不了事，就沒管。現在說來，爸媽只怕也是知道這些情況的，他們那兒有這些。去年你還沒回來，好多客人上門喝杯茶，他們少不了看看資料。」

　「是啊，一個很好的打架對象……你看，爸媽只教我『壞人打你，你別理他』，可沒教我『壞人打你，你也要打他』之類。所以說，他們還沒老糊塗，這是怕姜樂往後被人當軟柿子捏了去呢！寧願把他寵得脾氣直一點、大一點。但又不能寵過了，那樣也會害了他。這裡面的度可不好把握，怎麼不辛苦！」

　冬明想了片刻，略嘆了口氣：「這麼大年紀突然開始操這種心，硬生生把自己扭過來……是挺累。」

　姜靈就跟著嘆了口氣。這也是代價。代價之一。她姜靈變遷巨大，到底對家人有影響！

　然後姜靈挽起冬明的手，沖對面的「姜靈」一揚眉梢：「樂樂還小，以後好不好惹誰知道……不過，我可不是好惹的，哼！」

　冬明第一反應是想笑，但他繃住了；這一繃住、不過片刻，他也真正地肅然起來，便跟姜靈一頷首，直視對面的「冬明」，一如無數次在營地裡對鏡正裝，一如那一年裡在藍斯號上的艙室裡整理軍儀……

　很快，他變回了當初他們邂逅時的樣子。八成像：一樣的硬朗，一樣的沉靜，不過少了一些冷漠。

　只是姜靈卻望著兩「人」蹙起了眉：「好像……」

　「怎麼？」

　「有點兒問題。」

　「還不夠？」

　姜靈想了片刻：「不是。」偏頭跟冬明道：「親我一下。」

　Biu～

　冬明的努力全部告廢！他斜瞪了姜靈一眼。

　姜靈樂了，眼睛一彎，臉兒更偏過去兩寸。

　冬明一把扣住姜靈的後腦就吻了下去。

　※※※

　天氣晴好，秋高氣爽。

　不過有兩人卻在臥室裡。

　姜靈懶洋洋戳冬明：「我只是叫你『親』我一下，你幹嘛，嗯？你看看你幹了什麼！膽子太大了。」

　冬明心滿意足：「反正你的著裝速度已經進化成那個樣子了。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敢。」

　「哎，你什麼意思，難道這還要怪我咯？」

　「嗯！沒錯。」

　姜靈就抄了個枕頭揍冬明。

　她揍得很有節奏，簡直按摩。所以冬明舒舒服服挨著，幾乎要哼哼。

　姜靈見他這樣，壞笑了一下，突然加大手勁來了一記狠的。

　冬明享受結束，他就一下子湊到姜靈面前，鼻尖對鼻尖，三寸遠：「你真不喜歡麼？」

　姜靈臉一熱，頓時「咔」一聲「暫停」了，然後她把枕頭丟回去，高高興興親了冬明一下，摟了他在那兒膩。

　這就是回答了。冬明雖然喜歡聽姜靈說出來，可也喜歡這樣子。最重要的是，他捨不得逼姜靈開口，最多逗逗，逗逗，再逗逗。

　於是兩人又廝磨了一會兒，一看時間真不能再拖了，雙雙跳起來衝進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