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揍人

　「示範」這種事，有一就有二。

　不過開口的人態度好，雖然有幾個嗓門跟喇叭似的……可是他們的誠懇與敬重在那兒擺著，所以姜靈也不覺得有什麼，兢兢業業，一溜兒靶子打過去。還是每個三下，也不用分精神力、體術的了，全都是「一體」。

　結果打到後來，到了二十五號靶那兒，姜靈索性當給自己做訓練了，也不留手了！分數上了八百，時不時躥過九百，直逼一千！

　不過還是沒到一千。

　一大圈人默默瞅著，齊齊無聲。

　二十五號靶的計數器一口氣跳了兩百來下，數據一溜兒刷了下去。姜靈打得自己都累了，終於停下來，這才想起問他們一句：「怎麼樣？」

　「看不清楚。」

　姜靈奇了：「哎？你們剛才不是都說看到了嗎？」

　「看到了數據。我們看清楚了數據。」

　「靶子顯示的數據。」

　「……」

　……

　拉伯恩在觀察室裡要了一杯飲料，一邊喝一邊盯著場子裡，笑惡狠狠地笑：我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早晚要給我賣力揍！

　揍人！

　※※※

　這一天上午姜靈的唯一成果，就是幫曼寧頓搞定了他的婚假。

　當時拉伯恩聽了之後，乾脆利落一點頭，讓兩人稍等，他自己則回艦艙一趟，取了一小盒珠寶原石，拍在曼寧頓手裡：「新婚愉快。可惜我這兒走不開。」他與姜靈都走不開，所以沒法子去。

　曼寧頓當然表示瞭解，並且承諾會給他們多帶些契司回來。契司是婚禮點心，不過是在新人成禮後才發的，據說沾了新人的喜氣，能讓孩子健康老人長壽土地肥沃水流清澈天空湛藍大地蓬勃……總之遇到什麼什麼變好。作為點心，它的地位有點像喜糖，可味道不一樣。

　姜靈則左右瞅瞅這兩人，無言曼寧頓手掌腫了……回去只怕要噴特效霧劑。

　其實曼寧頓不歸拉伯恩管，他直屬上司是蘭弗金。問題是他們未來幾個月甚至半年一年裡，曼寧頓的工作與拉伯恩的有直接配合，偏偏拉伯恩軍銜又高，還是這次培訓任務的指揮官。所以婚假長短的事，拉伯恩要是說「短」，蘭弗金也沒辦法。

　回去的路上曼寧頓細細地看了看那盒禮物，裡面一共十二顆寶石，顏色都不一樣，在色譜上基本上對稱分佈。姜靈聽曼寧頓一說，這才知道拉伯恩常拿這個送人，都是他去「遊樂場」裡的時候弄的。這個顏色搭配，也不是拉伯恩的偏好，主要是不會出錯，畢竟軍隊裡的人來自四面八方，有時候趕著隨禮，都還不知道新人的民族與忌諱，那就讓他們自己去打磨，或者放魚缸裡看看也高興就像這次。

　另外，一般天然品質的珠寶原石在瓦爾哈利亞斯並不貴重。因為就算行政星上不多，卻頂不住很多准行政星的儲量大人類其實是很嬌貴的。許多准行政星上有壯闊的山水，有瑰麗的動植物，但因為大氣壓太大或者太小，人們卻無法在那兒大規模生活，只能造幾個聚居點開採一些礦產等等。

　相比之下，大氣成份不太適宜的准行政星，改造起來倒是較為簡單。

　對瓦爾哈利亞斯而言的較為簡單。

　……

　回到家裡後，姜靈休息了一會兒，去爸媽那兒跟姜樂玩了一會兒，一起吃了午飯，回來午睡一覺，起來上埃德的星網課程。

　下午三點半這樣，姜靈斷開星網，出去在花園裡轉了幾圈，開始準備晚餐。

　訓練只花半天。因為姜靈只有一個人，全天太累。況且姜靈到了下午，也沒什麼心思繼續了她惦記回家做飯。給冬明做晚飯。

　這並不是姜靈太差，負擔不了；也不是拉伯恩太趕鴨子上架，心急過頭。要知道一般情況下，這種集訓，別說近百個人了，三四十個，教官也不會只一個，而是一個小組，三四人這樣，有時甚至更多。這還不算後勤打雜的。

　這樣一個組，白臉紅臉，分工合作，面面俱到，一起帶人，才吃得消高強度訓練裡，單個而言，教官比學員更累。

　教官們只是更熟悉訓練內容，但他們得密切注意學員情況。另外他們裝出一幅輕鬆模樣，與其說是好面子，不如是工作需要他們可不能在學員面前嘆辛苦：得壓住這幫小兔崽子啊！

　要嘆辛苦找頭兒去，順便還能弄點物資、名額之類。

　不過姜靈這兒倒過來了，變成了學員密切關注姜靈……姜靈得提供大量示範，學員情況倒是不用她關注。拉伯恩從一開始就掌控了這一塊。

　因為拉伯恩很清楚這種教學裡教官的負擔。

　況且費用是按課時算的，儘管還要乘一個九十五……所以拉伯恩對姜靈的安排也沒意見：下午可以讓學員自己消化吸收。

　雖然消化什麼、吸收什麼，眼下都還沒個影兒……

　……

　這天姜靈回到家，照舊按冬明開的菜單給他準備晚飯。

　而後姜靈瞅著廚房助理打的分糾結了半天：你咋不說要「補充點糖分」了呢？

　傍晚的時候，冬明回來。姜靈嚴格按照條例的提醒來，沒說集訓的事讓他分心。冬明到是有點兒好奇，便問了句姜靈那邊的情況；而後他想也不想，當即告訴姜靈一個最有效的辦法揍人。

　「揍他們。」

　「揍他們？」

　「對。多喂幾頓，該會的就會了。不會的那就這樣了，也沒辦法了。」

　「……」但是控制不了，一不小心就會殺人。這兒又不是遊樂場，這可怎麼辦呢？

　「今天沒點心麼？」

　姜靈剛要開口問他想吃什麼，冬明已經歪倒過去倚在她身上，蹭蹭彼此的臉龐，淺淺索了一個吻，而後又枕到了姜靈腿上。

　姜靈忙調了調姿勢，讓兩人儘可能地舒服點兒，就沒再問點心了：冬明擺明了沒胃口。

　冬明其實不要回答。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想吃。事實上，他處於一種左右為難的境地中：他想看到姜靈給他做的點心。畢竟，第一個是那麼精緻還好玩的雲片糕，第二個會是什麼？可他又不覺得有胃口，看到了只怕也吃不下去，就那麼讓姜靈精心準備的東西付之東流，他捨不得。

　姜靈不知道的是，冬明中午那頓已經從食譜上劃掉了，有時候有需要，才用一些壓縮膏體：一則胃口有限，二則可以令訓練更連貫，三則一整天的訓練中間不進行補充，對他這樣的體術者而言是可以的。

　「很累？」

　冬明只是略略蹭動了一下，沒說話。

　不過這已經是答案了。姜靈知道冬明這是累壞了，怎麼忍心再拿「怎麼教」去問冬明，只摟著冬明緩緩拍拍他，然後兩人就那麼呆著哪怕一百個、一千個學員也沒冬明一個重要。何況那邊才九十五個。

　更何況，控制這個事兒，本身說到底，是實力問題。

　而實力問題，就不是一個取巧的方法能夠解決的。

　※※※

　第二天早上，姜靈去上班，從學員們那兒也得到了同樣的建議：揍人。

　「揍我們。」

　「……」

　因為挨揍了才能學得快。

　確切地說，挨揍是最快的學習方式！

　所以大家才會一個個都動手。

　不然誰會樂意啊！動動嘴皮子顯然比動手又動腳地省力氣，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拉伯恩也好，冬明他們也好，都不是傻瓜。

　「問題是，一旦用了這個，我控制不好！」

　「……請大師看著？」

　姜靈還沒開口，出這主意的傢伙當即被另外幾十個人白了一眼：沒用！

　否則拉伯恩早跑出來了。他那麼豐厚的經驗是白給的麼？！會沒想到？！還要你提醒。

　因為一個大師從一個冕下手裡救出一個人，確切而言，不是「令這人活過來」，而是「阻止出手的冕下」：也就是說，拉伯恩要麼在姜靈出手前擋住姜靈；要麼在姜靈出手後、攻擊到目標前的短短一瞬裡，令姜靈換招回援；或者，拉伯恩也可以乾脆直接拽開那個目標。

　總之，拉伯恩得讓姜靈打不到目標。

　而一旦姜靈揍到了目標，饒是拉伯恩打遍天下無敵手，能做的也只有急救了……他還沒打遍天下無敵手那！

　可這樣一來，對學員們而言，與讓他們看姜靈揍靶子有什麼不同？

　他們挨著靶子、站在最最最近的地方都看過了啊！

　昨天他們自己想出來的。

　效果？

　令姜靈想起了「子彈描個人形」這一招。

　別的？

　沒了。

　呃，好像有幾個膽子大了一點。一點點。

　可也就是如此了。因為他們與趙永剛不同。條件不同：他們有播放機。

　他們這些人，或者心懷憧憬，或者只是好奇使然，總是看過體術冕下的對練記錄的。那個一般的比賽記錄、切磋記錄又不保密，屬於經典片段，還有各種集錦，星網上到處有。

　這就跟奧運會運動員與各國特種兵的區別一樣。單論體術，兩者差不多，也都是地球上的佼佼者，可是前者的競技表現，電視台爭相轉播；後者「清除目標」的過程……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任何活著的人目睹！

　所以凡是瓦爾哈利亞斯人大多都看過體術冕下的出手，卻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生死搏殺是什麼樣子的。體術者也不例外。

　……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或者說，是被逼出來的。

　※※※

　這天早上姜靈照舊給他們示範，而後讓他們自己找找感覺。

　早上的訓練分成兩大節，中間休息半個小時，也可以彈性安排。在這段休息時間裡，因為教官本身沒有有效的教學辦法，學員們開始討論：他們迫切希望能找到一條有效途徑。

　姜靈在觀察室裡喝了點東西，見狀就跟拉伯恩點了個頭，出了觀察室走了過去，坐在他們旁邊仔細聽姜靈的確沒辦法。如果有人能找出一個辦法來，那當然很好啦；如果能那個能令她有點兒靈感，也是很好的。

　不過學員們的討論暫時並沒什麼成果，姜靈就有點神遊天外：她想起了那幾個教學片。

　姜靈並不清楚拉伯恩為什麼沒向這些人公開教學片。畢竟雖然不多，可沒準會有用。或許是保密需要？不管是什麼，姜靈可不會去問。因為拉伯恩肯定不是忘記了。

　就在姜靈走神這一會兒，一個學員起身，走到了姜靈面前，蹲下道：「教官，您就指教指教我們吧。」

　這是個高壯的大個子。他蹲在那兒，對上姜靈，明顯是俯視。加上他的長相粗獷，就有點壓迫感。

　不過姜靈倒不怕這些，只是認真道：「那是拿你們的性命開玩笑。」

　「我不怕！」

　姜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其餘人等，見他們神色各異，但以期待居多，心中便有數了：這幫人可能以為她藏了一手？

　更可能的，則是多多少少有點兒利令智昏了。

　跟昏了頭的人是說不清楚道理的，得等他們自己撞了南牆，再醒轉過來。何況姜靈被這麼一提醒，還真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嘗試。

　所以姜靈緩緩站了起來，拍拍褲腿上莫須有的灰塵，一幅準備動手的樣子。

　二十一號就有幾分得意：他支使了教官。這對一個學員來說是很不錯的成績。然而下一刻，二十一號反射性一個立正。

　因為他聽到了命令。

　……

　姜靈是絕不會讓這些人在她手下出事的。

　要知道「事故名額」不是說教官可以把學員的性命不當一回事。這只是個戲謔叫法。本意是說，因為訓練或者演習本身的高度危險性，如果在訓練中不幸有人員受傷、殘疾甚至犧牲，指揮官不因此受到處罰。

　可事故報告是要寫的，調查組也是要拉過來工作的。

　所以姜靈當然不會讓這幫人出危險。那會令她自己陷入糟糕的境地。

　至於揍人，這在軍隊裡常常發生。可最壞的結果，也只是把他們送進醫療兵手裡而已。況且姜靈這兒，送多了也會招來不滿學員的不滿倒也罷了，主要是拉伯恩的不滿。

　後者才麻煩。

　而巴爾德說的正是指這個：拉伯恩那兒有他。

　為的是讓姜靈放心，然後就可以放手立威。

　……

　觀察室的窗戶是單向可見。

　拉伯恩本來坐在那兒晃悠，喝東西。二十一號走到姜靈面前時，拉伯恩便起身了。他這邊一直接著姜靈的頻道，此時拉伯恩便按下了二十一號的「監聽」選項。

　到那句「我不怕」出口，拉伯恩執杯的手就頓住了，按下了通話命令：給一號的單獨通話命令。

　他剛剛啟唇、還沒出聲，頻道里傳來姜靈的聲音：「二十一號，啟動你的機甲。一號，二號，卸除他機甲上所有武器。三號，準備場地。其餘人，觀摩。」命令簡潔明確，聲音乾脆有力。嗓音並不輕柔，卻也不見緊張。

　三個上校當即立正敬禮：「是。」馬上就行動了起來。二十一號有一瞬間張了張嘴，大約是想問「為什麼要卸除武器」，但他最終沒有問，也是一個立正敬禮，開始執行命令。

　編號首先按軍銜排序；遇到並列的，則以晉陞軍銜的時間分出前後。姜靈命令的一到三號正是三個正副大隊長，一如拉伯恩想用來解決這場面的人，是大隊長。

　所以拉伯恩輕輕一點，取消了命令。他站在窗前，望著姜靈的背影，舉起杯子慢吞吞呷了一口，突然拍了一記自己的額頭，啞聲失笑能在「遊樂場」以微末實力捱下去，一口氣呆上三年，再怎麼運氣好，本身也不會是好欺負的主兒！

　何況還帶了這麼珍貴的東西回來……這就更不可能好惹了！

　怪不得巴爾德把他這個學生丟在這邊訓一大幫子人，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因為那老頭子放心啊！

　他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拉伯恩狠狠妒嫉了一把巴爾德，又開始有點兒想撞牆了他還真當姜靈是個小嫩孩了！

　都是巴爾德害的！護得那麼緊，一口一個「你那什麼地方」、「她怎麼能去」，說得好像姜靈輕輕一碰就會壞掉一般……

　其實怎麼可能！

　其實只是巴爾德那老頭子自己在拿他尋開心！

　※※※

　二十一號飛奔回宿舍艙取東西。一號與二號對視一眼，跟著一塊兒去了。

　參訓者中的大多數人，配備的機甲性能不能與一線部隊比。但這個東西就像槍與防彈衣的綜合體一樣，軍人人人都有。而基素訓練時間內，一般是不能帶在身上的。

　不過教官下了命令，這就變成必須帶了。

　而他們的機甲，武器是卸不下來的。至少他們卸不下來。而這會兒又不好找機械師過來：外人禁入。但二十一號對自己的武器有最高權限，可以下命令進行鎖定。一號二號檢查這個就行，速度自然快。

　所以一小會兒之後，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

　姜靈這次出手儘量放慢了，但一干學員依舊沒幾個「看」清楚她的身影。

　他們只看到二十一號，城市迷彩基本形態的二十一號，眨眼就被一道黃色的光芒所籠罩是訓練場的系統公開警告：二十一號的身體狀態逼近臨界，需要休息。

　也就是負荷過大，疲勞過度了。

　姜靈看了一眼二十一號，轉頭就道：「除了二十一號，全體都有！解散，上機甲，卸除武器，基本形態，集合！」燦爛一笑，「等我揍你們。」

　「是！」全體學員立正敬禮。好些個激靈靈打了一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