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日出

　出發後，姜靈不是不緊張的：怎麼說，也是生平頭一次！

　冬明把薑靈捧在手心裡，可姜靈難道就捨得讓冬明難過一點點？

　總要讓冬明開心才好。夫妻夫妻，一個不開心，另一個能高興到哪兒去。

　當然，回家探親這種事，對冬明而言，大概實在說不上關乎開心不開心的問題。然而畢竟是生身父母，不是仇人，相處得融洽順遂點，哪怕再客氣，至少冬明心底舒坦。

　心底舒坦了，人就能放開了。

　人放開了，才能專心。專心去做他想做的事。

　因此亞勒才會給冬明出了這個主意吧？

　有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所以在這件事上，姜靈相信亞勒的判斷力，甚過冬明自己的分辨能力。

　於是一起飛，趁著冬明在琢磨資料，姜靈就把盧休斯叫去問。

　冬明上次回去，是盧休斯跟著。

　……

　「當時他們見面怎麼樣？」

　姜靈一邊問，一邊還在忙著臨陣磨槍：背冬明那一大串親戚資料，順便學一下伊古拉語裡的「父親母親」、「爺爺」、「您好」之類。

　結果姜靈半天沒聽到回頭，一抬頭，才發現盧休斯正一個經兒在瞅天花板。

　「怎麼？」

　「噢，我不知道怎麼說。他們，嗯，他母親以及另外幾個，情緒比較激動……當時場面有點混亂。他站在那兒……唔，您知道的，我沒有家人，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跟著站在那兒。」

　盧休斯這樣神經大條的傢伙，卻連同情牌都用上了，看來那混亂還真不好描述了。

　姜靈想了想冬明「站在那兒」的樣子，心頭驀然酸澀起來：肯定很難受。不然也不至於影響訓練效果。

　能影響冬明訓練的，那對冬明而言，就不是小事。

　不過說起家人，姜靈倒記起一件事：「對了，那個小孩怎麼樣了？就是調包樂樂那個。您上次說要找人收養他。」

　因為威易和盧休斯那會兒都還沒有足夠的信心當父親，所以他們決定給孩子找一個比他們更好的父親，當然順便也弄到一個母親……

　姜靈自然同意。

　「是的，我們早就找到了。那會兒您在吉蘭那兒訓練。其實很近，就在哈奇德隆，藥田的工作人員。那兒有對夫妻想要第五個孩子。可他們上次旅行時出了事故，受到輻射。男的已經痊癒了，女的也基本恢復了，除了她的卵子。所以她或者接受器官再生移植，但這個手術用在卵巢上有異議，一部分專家認為會影響小孩健康；或者申請卵子捐贈；或者乾脆收養一個。他們已經養大了四個，我們認為託付給他們很妥當。」

　女人的卵子在小女孩時代就在卵巢裡了，只是沒成熟而已。所以女性受了嚴重輻射，很可能導致那些珍貴的細胞被全部損壞。男人好一點，因為他們是現造現用的，造出來也就儲備了一下，不是從小幾十年貯備在那兒。

　「剛好。」

　「是啊。哦，對了，那些孩子偶爾會跑去我們那兒，他也在裡面，叫米奇。」

　「……」貓和老鼠！

　「怎麼了？」

　「挺可愛的名字。」

　「我起的。」

　「……很不錯。」

　「真的？」

　「當然！」

　於是盧休斯就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地出去了，剩下姜靈無言了半晌，失笑。

　※※※

　蘇密蘇默在伊古拉的度假山莊，地處名山之上，依山勢而造，輝煌宏偉，徹頭徹尾的宮殿風格，並且……

　空閒了好幾年了。

　一開始巴爾德還真來過一次，來得很低調，玩得挺高興。可惜後來幾年，他正好都沒時間。

　倒是兩兄弟家族裡的人，偶爾路過這片星域時，若有閒暇，會以客人的身份，專挑此地下榻。

　一則有免費的風景可以看，免費的房間可以住，二則也是幫蘇密蘇默宣佈一下所有權，提醒提醒當地，免得某些五級文明的傢伙忘性大。

　大家都有好處。

　冬明上次來就是住這兒，同樣以客人的身份。這次冬明依舊想住這兒，姜靈自然聽他的。

　雖然冬明父母的莊子裡，有足夠的空間供星艦著陸……

　又不會壓壞一根小草！

　……

　他們抵達時是當地下午。

　冬明讓賴米先派人去送個信，說是明天早上上門拜訪。

　姜靈對此有點無言：她還以為晚飯會過去吃！

　不過一想上次令盧休斯都無言的混亂，姜靈就完全理解冬明的安排了。

　再說，這次排場更大。

　沒辦法，拉伯恩留給姜靈一串二十個人，其中五個小組長乃是體術冕下，穿哈奇德隆的隨員制服，塞進姜靈的別宮裡。他們挑了八號區。緊挨著十二號區的八號區。

　這是監視，更是保護。叫人高興還是叫人難受，關鍵要看姜靈自己怎麼想了。

　不出大星域，不做危害自己安全的事，這串兒人就會乖乖聽姜靈的，「偷雞摸狗」之類的小事都肯幹……

　這話是巴爾德說的！當著他們的面說的！

　其實拉伯恩不親自跟姜靈說，是怕巴爾德又趁機敲他一頓……

　於是拉伯恩乾脆先斬後奏丟給巴爾德：你不是她老師麼，你去跟她解釋吧！你也知道的，這是必要的。

　可是拉伯恩雖然成功跑掉了，這群人卻被巴爾德惡意調侃了巴爾德也不是無的放矢，他親自出馬，一句話，先壓低了這一串人的預期，打掉他們的傲氣，他們才會知道好好愛惜姜靈這個好脾氣的目標。

　否則，姜靈的好脾氣要變成壞脾氣了。

　這二十個，拿的還不是姜靈的薪水。他們自帶設備，維護自理。

　所以「合果芋-姜靈」對此樂見其成。

　但賴米為此很痛苦。

　倒也不是由於地位受到威脅到了哈奇德隆之後，賴米他們八個本來就只管雜務，安防不歸他們負責，後來補充的也是。水平不夠。

　可是問題在於，現在他時不時就需要對七個冕下，傳達安排與命令啊！

　盧休斯與威易與賴米只是面上過得去，對此賴米已經很滿意了：他們是體術冕下！不是小貓小狗！若是在琪雅，他有什麼機會跟冕下說話！

　新來的這五個對賴米態度更好一點，卻基本上面無表情。

　所以賴米對上他們之前，先要給自己打打氣。

　這就令賴米深感底氣不足。

　於是賴米又把自己的時間表擠了擠他決定了，他要努力訓練！

　其實他還是挺有體術潛力的……

　真的。

　好吧好吧，不能與他身邊這些傢伙比。

　可是至少他的潛力不錯，眼下還享有很多上好的訓練資源，又年輕，不是麼！

　……

　這一晚，冬明也沒什麼異常。他只是躺在那兒，看天花板。

　姜靈就側身摟了冬明，陪他。

　然後一片寧靜之中，冬明忽然開口：「我總算徹底明白，我們剛認識那會兒，為什麼我總想看著你了。」

　「嗯？」

　「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除了活力，還有別的。」因為是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平凡的幸福，到處可見。但也是幸福。

　「我也是。我那會兒正害怕呢，心想我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大概人都這樣？」

　「嗯，都會被自己沒有的東西吸引。」

　「結果現在我越來越像你了。」

　「像我就那麼糟？」

　「當然不，很好。」

　「夫妻都會越來越像。」

　「是啊。其實現在回過去看，那會兒我們兩個，加在一塊兒再平均一下，剛剛正好。」

　「嗯哼，你當這是做菜麼。」

　「我以為是打果汁。」

　然後兩人不知又說了些什麼，漸漸睡著了。

　一夜安眠無夢。

　※※※

　次日山上起了薄霧。

　兩人起得早，晨訓前，先去山莊高處向東的眺望台，看了個日出。

　山風沁涼之間，金烏緩緩東昇。

　一開始是朦朧的一團橘紅，瞧著也模糊；而後群山彷彿受驚了一般，突然一下子，霧散雲開，明亮的光芒呼啦啦直照下來，暖意眨眼就落在了人身上。

　姜靈抬手接了一把陽光，轉頭望向冬明。

　冬明眉宇間舒展。他察覺姜靈看他，回過頭來瞧姜靈，微微一笑，映著陽光，正是燦然。

　姜靈就放心了，樂了，有空兒暗暗腹誹了。

　亞勒果然好眼力！

　只除了在胡多身上……

　……

　西烏卡那兒時區不同。比度假山莊所在地，要晚差不多二個小時。

　所以兩人準備得從容。

　姜靈帶了很多東西過來。可禮單在度假山莊時，由冬明最後把了一次關。結果就是，哈奇德隆的土特產為主，一些木製小刀小劍，一盒子貝殼蝸牛殼，都是給小孩準備的。

　此外就沒別的了。

　姜靈覺得太敷衍，至少再添些補品。但冬明認為，這些就夠補了，別的沒必要。

　當時姜靈試圖勸勸冬明：「你知道的，我既然是巴爾德的學生，只送這些，就有點說不過去，他們會怎麼說我們？而且仔細說起來，我該早點跟你去的。我們都結婚五年了。既然耽誤了這麼久，總要鄭重一點，也是給他們補個面子。」

　「或許吧，管他們怎麼說。」冬明卻不在意，而後他問姜靈，「你很在乎他們怎麼說？」

　「倒也不是。」姜靈不得不承認，她沒那麼在乎，「只是……」

　「那麼這些就夠了。」

　「……萬一呢？」

　「好吧，那就都帶上。」

　「然後放在貨艙裡？」

　「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