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肌草

　午後的太陽熱得很。向陽的岩石曝曬得厲害，往上面打個蛋，只怕立刻就會「吱吱」地煎熟了。

　然而，姜靈卻換上了一套最為厚實的長衣長褲，又檢查了項鏈這項鏈並不是雷列號的遙控器，遙控器與雷列號均留在了米泰，以租賃方式委託給了米泰星域靖海商會，費用是象徵性的，為一年一個琪雅幣。當然日常維護與駕駛員，由商會出資。

　張甫年紀關係，或許還有米泰的社會保障機制健全、沒有後顧之憂的關係，對財富的追求淡了許多，小富即足；而對故鄉家鄉、年輕後輩，則添了很多關懷。所以他對商會事務，十分用心。

　可是第一次星際旅行對地球上那些渴望「走出去」的商人而言，費用負擔不小因為鮮少有人弄得到琪雅方面的航票。而地球聯盟自己雖然有了航班，但價格與成本均太過昂貴，尤其對民間人士而言。另外，這些商人往往還希望能夠帶上一些樣品……

　故而之前商會與姜氏科技駐米泰的辦事處有合作，主要就是解決航班方面的問題。而既然往後用不到雷列號，姜靈便把它交給了商會。至於過戶手續，這個就不要辦理了畢竟是路林送的禮物。

　服役時捍衛領域尊嚴，退役後促進經濟建設。姜靈自忖，這些工作無愧於雷列號。

　所以，現在姜靈隨身掛的這條項鏈，是兩位師兄送她的防身物品。不僅能阻止子彈的物理打擊、隔絕輻射，還能阻止小巷裡當頭潑下的髒水……

　除了這些，姜靈又從微型機甲那兒取了一堆方盒子，裝進背包裡。

　這些盒子與食品盒子不同，它們沒有空間壓縮功能，是用來盛放活體樣品的比如幼苗啊小魚啊，以及蟲子鳥卵之類。

　姜靈準備完畢，又檢查了一遍，這才從容起身，背著背包走到岩洞口。她往前一望，便看到樹林裡有一抹裊裊的青煙，緩緩升起，隨風斜向谷口。

　毋庸置疑，那是唐妮點了火堆。

　褐斑蟒蛇有毒，可它的肉沒有毒。烤乾燻製之後，就是很好的乾糧。唐妮還未回來，顯然是在忙著幹活兒。

　姜靈自然也懂得這些，雖然她從未動手做過……她靜靜站在洞口，手搭涼棚望了那道煙柱片刻，聳聳肩，返身取了一整盒的調料，放到唐妮棲身的岩洞口。

　盒子是上了鎖的，姜靈想了想，又尋了一塊還算方正的大石頭壓住這卻是免得圓頭與淘氣包那樣的小猴子來搗亂，把盒子弄到別處去了。畢竟這一個其貌不揚的盒子裡面，細鹽、各種香料粉末，每一樣均有好幾斤，糟蹋了實在可惜。

　而後，姜靈攀下峭壁，進了林子裡，沿著峭壁底下走了一段路，找到了猴王所說的老樹樁。

　樹樁後也有一個岩洞。只是洞口低矮，大半埋在泥下，所以並不起眼。

　姜靈看見了洞口，又回頭瞧瞧她走過的地方軟泥上的靴印，青苔上的擦痕，被踩折的落葉，歪斜的攔路草，每一樣都訴說著，有一個人剛剛從這兒經過。

　毫無疑問這些足以令唐妮找到她。因為冬明也有這個能力。他們甚至可以根據靴印的大小、形狀、深淺，大致估算出其主人的身高與體重，以及動作習慣。

　所以姜靈有點兒困擾。她思索了片刻，最終沒有動手去除痕跡，而是扒開岩洞口的泥土，矮身鑽了進去。

　……

　洞內陰涼。起初十幾米，狹窄侷促，行走艱難主要是被從洞口進來的泥土落葉、從洞頂掉落的碎石塵屑堵塞了，洞頂卻不矮，有三四米高。另有四五隻倒掛棲息的蝙蝠，被外來者驚醒，胡亂撲扇著翅膀，躥了出去。

　洞內並無什麼危險，唯獨難以行走。姜靈心中有數，故而並不害怕。這道路雖然艱難，她走得卻依舊輕鬆。

　經過洞口這段之後，路況好了一些。只是依舊蜿蜒曲折，漸漸深去，漸漸潮濕。這時候，溫度已經與外面差了好大一截，不止陰涼，甚至沁冷了。而兩邊石隙中、積土裡，則開始有獨特的菌類冒頭。

　這裡幾乎沒有光照，這些植物既然適應了如此極端的條件，在外面當然就存活不了。不過相對的，它們在這兒活得很好。其中有一些，會發光。有乳白的，淺褐的，也有淡綠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磷光，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作用。

　大自然總是有令人驚訝的奇妙之處。

　姜靈不急不慢地欣賞，繼續往裡走，一邊小心腳下，不要踩踏到這些植物，以免惹來一片尖叫；一邊又留心兩邊與洞頂，防著棲身在此的蟲蛇蜈蚣之類。

　其實蟲子也膽小，它們也害怕人類而且是極為害怕。只是闖入者動作魯莽了，它們大驚之下，難免慌得走投無路，那就會奮起反抗，才會咬上一口、蟄上一下。姜靈這般慢慢地走入洞內深處，它們只有嚇得鑽石縫的，沒有反過來想要咬姜靈的。一路而去，只有三四隻膽子大一點的，沒有逃跑，而是跟姜靈要「白霧」。

　在這一點上，阿貝卡的那隻叫阿黛拉的蠍子，畢竟自幼由人工飼養，又成天與阿貝卡廝混在一塊兒，對人熟悉，不免就比野生的強了許多。

　猴王告訴姜靈的本地消息，乃是在這個洞的深處，長滿了一種微微發亮、光澤暗紅的苔蘚，對治療傷口很好。

　可是姜靈足足鑽繞了五六百米，還是沒找到猴王所說的地方，只在路邊看到了幾片零星細碎的。姜靈沒動它們太小太少了。若是深處沒有，折回來時再采一些不遲。否則不如放任它們生長。

　不過姜靈倒是收集了不少各種蠍卵蜈蚣蛋之類，用盒子裝了，按照標準程序，調整濕度、溫度、空氣成分等環境條件，準備帶回去生物學家需要這些。目的乃是為了研究分析頂尖品質的天然環境，對生物會產生什麼影響。所以姜靈搜尋的時候，只追求數量，卻並不講究品種。

　這樣子裝了半個背包，前方傳來「滴答」聲。這也不是頭一次了，洞內不少地方均有泉水細流，所以姜靈並不在意。不過又經過一個轉彎後，姜靈終於看到了猴王告訴她的苔蘚。

　那些苔蘚與外面的不同，幾乎有三四寸長，小指粗細，長得茁壯極了，光亮也更鮮嫩。它們鋪滿了整個洞穴，幾乎要淹沒角落裡叢生的乳白菌類。

　很明顯，又是一個小區域內的優勢品種！

　姜靈大樂，連忙打開盒子蹲下身來幹活。她剛取了一小片，一滴水就落在前方的石凹裡，濺起細小的水花，有幾朵撲到了姜靈的面孔上。

　姜靈肌膚微涼，忽然若有所覺，抬頭循著水滴落下的位置向上望去，抽抽鼻子，使勁嗅了嗅沒錯，這滴水之間，的確帶著一股醉人的厚實香氣！而且不是別的，正是山崖上斜坡那兒的甜串子發酵後的味道。

　原來這兩個優勢品種之間，竟然有這份淵源！

　姜靈當即就回頭數了數盒子：看來取了這兒的苔蘚，她還得爬到山崖上去，取一些土壤、水流的樣本，以及甜串子的發酵混合物！

　※※※

　午後三點多，最熱的時光開始過去，唐妮扛著她那把木長刀，挑著一大堆蛇肉乾回來，結果發現姜靈在洞口，吃著甜串子等她。

　「閣下？」

　姜靈笑了笑，指指身邊被壓在石頭下的盒子：「這裡面是鹽和香料。」又遞給唐妮一個巴掌大的白色小盒子，裝載珍稀藥草的專用盒子：「裡面是生肌草。見者有份。」

　唐妮就笑了，又很不好意思：「這太貴重了。」如果是回報她早上的刻意接近與討好，這收益之大，連唐妮這麼好的承壓能力，也覺得心虛。

　「沒關係，我那兒還有。」姜靈拍拍手，攀著岩壁回去。她這麼做，與其說是對唐妮有好感，不如說，是為了隱蔽地幫一把伊古拉這個盒子如果順利帶到外面，別的不說，資助一二十個資質足夠好的伊古拉人順利訓練，一直到他們成為體術冕下，還是足夠的。因為這裡面的生肌草，是活的，而且品質優異得罕見。當然這些資助，一般的草藥用得起，棕青湯之類，可就用不起了……「我總算明白了，明明是苔蘚，為什麼卻被叫做草！」

　唐妮正打開盒子，聞言順著姜靈的話玩笑道：「那位命名者有夠糊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哎？！」

　這哪裡是苔蘚，這根本茁壯得像雜草啊雜草！

　姜靈微微一笑，鑽進了自己的岩洞：「我看他不糊塗。」

　「閣下……」閣下您在哪裡找到的這些東西？！

　可姜靈已經鑽進了她自己住的地方。這令唐妮最想問的一句話，沒能出口。不過很快，唐妮的目光落在了岩下林間的草叢裡。

　那裡，幾片新踩倒的長草，為唐妮指出了方向。唐妮迅速收好盒子，單手一搭洞口地面，躍下岩壁，伏身仔細去看那泥土上的痕跡。

　是的，沒錯，是姜靈留下的足跡。

　唐妮抬頭望了姜靈所住的洞口一眼，猶豫了片刻，最終覓著痕跡、追尋而去。

　……

　姜靈盤腿坐在洞內，吃掉最後一個甜串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兒，對著洞外蔚藍的天空翻翻白眼，聳了聳肩。

　※※※

　這個下午姜靈與唐妮均過得很愉快。傍晚的時候，唐妮滿載而歸卻不敢讓姜靈知道！

　所以唐妮只好把草藥鋪晾在她自己住的山洞裡，陰乾這些苔蘚，再裝進她那個唯一的食品盒裡這樣雖然價值大損，但至少可以順利帶走。

　姜靈自然非常配合地裝作沒察覺。而唐妮不知道的是，當天夜裡，地洞深處那片苔蘚，已經長得與原來差不多了姜靈供了一夜的「白霧」養它們。

　接下來一天，兩人總算真正過得平靜。

　唐妮深深瞭解植被的恢復速度，她自己又下手採得狠了，當然不會再去看。

　姜靈則與猴王溝通了一番，為它們砌了一個發酵池找準了那道滴水的縫隙位置，用小塊的岩石，壘起一個圈，把熟透落地的甜串子往裡面扔。

　至於泥土，卻不挖掉。因為姜靈無法判斷，這一片土壤中是否有特殊物質，對生肌草的生長，起到了作用。

　猴子們只愛枝頭鮮嫩的熟果子，不愛地上的爛果子。所以撿了果子往發酵池裡扔的事，對它們而言彷彿玩耍一般。池子砌好，就沒什麼要擔心的了。

　當天中午，姜靈剛剛回到她棲身的洞內，巴爾德的消息到了竟然是叫她與唐妮，盡快趕過去，趕去長鬃狼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