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鳥蛋

　這一天，姜靈終於正兒八經地完成了一次她那份野地訓練登陸後頭一回。

　這一天，對冬明而言，則與前兩天並無不同。因為自從巴爾德到後，冬明就不用潛伏了，過得規律、緊張而簡單切磋動手交流感情輪不到他，商談劃分更不是他能置喙的。然而隨員的事情，巴爾德又不肯讓冬明去做：畢竟在巴爾德他們而言，對冬明雖然不可能像對姜靈那麼親密，但不管如何，冬明得到的尊重應該也必須與姜靈得到的一樣多。

　所以冬明只須照顧好自己，按部就班執行訓練計畫。除了幫機器搬過些木料，就是照著記錄儀裡的植物索引目錄，在附近順路蒐羅了一些新鮮蔬果之類。

　這一天，梅斯出手與人切磋這一場切磋，不僅是彼此間的試探交流、交流試探，還有個震懾作用：震懾周圍的野獸，以免它們發現邊界上氣味陳舊稀釋後，過來侵擾原先屬於長鬃狼的地盤。那對小夫妻兩個這樣的年輕人，可有點兒麻煩。

　兩位大師切磋得十分盡興。他們打過這一場，大約五十天內，不會有厲害的野獸敢過來。反倒是小動物們，只知道躲進窩裡瑟瑟發抖，抖完又會探頭探腦出來，並不會逃跑，所以小野味依舊有。

　梅斯的對手，是英仙臂六級文明弗莫斯米亞斯的一位體術大師。名字很長，姜靈等人一律稱之為易林大師。因為他的名字發音，對獵戶座旋臂的人而言，長而且拗口，往往比較困難，叫不准那可就有點失禮。所以按照他們的習俗來，稱呼他他為最得意的外號，再加個「大師」作為尾綴。

　而「易林」在這位大師的母語裡，是一種傳說中的神仙精靈之類，掌管戰爭與死亡。故而他這個外號，如果意譯成中文，接近「閻王」或者「死神」。

　至於巴爾德與梅斯，他們與易林之間沒那麼多禮節要講究，直接叫他「光頭」。因為這位大師一向光頭其實在星際時代，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剃個光頭都沒什麼奇怪的。至少某些時候就很方便，最典型的譬如軍訓期間。但易林百年如一日，一直保持了這個髮型，這就比較少見了。

　這一場切磋，冬明壓根沒打算去看他自知眼力不夠，看不清。可姜靈很感興趣，屁顛屁顛追著巴爾德跑去瞧了，還死拉活拽，硬是拖上了冬明。

　冬明無奈又好笑，可也受用，就讓姜靈拖著走了他只是不介意陪陪姜靈，嗯。

　旁邊幾人饒有興致地打量打量這對小夫妻，並不置喙。沙瑪更是睃了小夫妻兩個好幾眼，不過巴爾德笑呵呵地在一旁沒開口，擺明了允許，沙瑪也不好說什麼亦是不敢說！

　……

　易林的出手風格陰狠詭異，身影鬼魅難測。梅斯則穩健凝厚，身法渾然流暢。兩者截然不同，但又旗鼓相當，因此這場切磋極為精彩。

　可惜的是，姜靈「看」起來頗為吃力，還有些模糊：差太多了，她的精神力不夠用。所以姜靈集中全副精神，只盯著易林瞧看梅斯出手的機會，以後還會有，畢竟來日方長；看易林的機會，沒準就只這一次了。

　※※※

　切磋一開始還響動很大，好像地震，又或者像是坦克集團軍全體衝鋒……不過很快，兩位大師跑到雲層之間去了。

　體術冕下們紛紛升空。巴爾德倒是站在原地：他用精神力更好。

　冬明一開始只是陪著姜靈閒看而已；可此時他見吉蘭等人如此，卻撐大了眼睛。姜靈則面無表情地瞄了一眼「神仙」們，繼續觀戰。

　隨著切磋的白熱化，姜靈漸漸明白了一件事易林會有這個外號，只怕是因為他長於暗殺！這令姜靈心中一凜，愈發集中全神貫注，進而渾然忘我、與整片大地融為一體，從而一清二楚地「看」著兩位大師在她「面前」角力。

　……

　梅斯與易林收手時，已經是午後傍晚交接的時候了。

　姜靈隨之「醒來」，第一眼就看到巴爾德站在她面前，笑呵呵瞅著她：「不錯，不錯你自己沒感覺？」

　姜靈：「……」精神力十級了！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她本來計畫再壓幾個月的！那樣就可以用「遊樂場」的天然環境，以及密集的訓練，來解釋她的突破了！

　……

　冬明對此頗為驚喜：喜大於驚。他心裡其實還有些感慨：精神力這東西果然毫無規律。姜靈在地球上幾個月連跳三級，可在這九級上，卻徘徊了將近一年了當然，即使一年，也還是難得的天才！

　不過梅斯就是驚大於喜了。他自從與巴爾德達成協議，對姜靈的精神力進展記錄，也就一清二楚了：六級遇到路林，轉眼七級；七級墜機，變成八級；八級出事故，又在蘇密蘇默的聯手考驗下走了一回，於是沒幾天就九級；九級觀戰，結果今天就這麼十級了……好像嚇一嚇、或者大開一番眼界，就會有所突破？

　所以梅斯心裡不由一動，轉頭就對易林道：「要不，我們再切磋一場試試？」八分玩笑，卻也有兩分認真。

　巴爾德倒沒想到這方面去：年紀大的人，耐性好，在巴爾德看來，姜靈早晚會有那一天，急什麼！所以巴爾德登時大樂，唯恐天下不亂，連聲應「好」。

　易林看了梅斯一眼，又看巴爾德：「……」

　吉蘭莞爾。另外幾個都是冕下與未來的冕下，包括另外一個六級文明裡德西卡諾斯的人，不敢惹易林，只好偷笑、忍笑。

　易林掃了他們一眼，面無表情地看向姜靈，打量她。

　姜靈自然是不怕冬明的。因此「冬明加強版-易林」對她的威力，也就很有限。所以，與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預料的不同，姜靈並不慌張，更沒臉色發白，只是趕緊行了個禮，恭謹喚了一聲：「易林大師。」然後姜靈便直身迎著易林的目光，看他、打量他：目光清澈，不僅崇敬，而其好奇。

　梅斯見狀，一下子就樂了。易林還是什麼也沒說，掏出個一寸大小的純白天然石盒子扔給姜靈，便走了過去這是見面禮。因為姜靈是巴爾德的學生。

　姜靈連忙接住。結果抓住這盒子雖然容易，可落進手裡之後，卻突然多了一股大力。這股力道不僅突然，而且綿綿不絕，撞得姜靈「蹬蹬蹬」往後連退，一口氣退了六步。還是梅斯身形一晃，晃到姜靈身邊拍了拍她肩膀，否則，姜靈就會退得掉下山頭去了躲都躲不開！

　原來上面竟然帶了暗勁！

　姜靈：「……」

　巴爾德哈哈大笑，頗有些得意之色，跟著回去了。姜靈目瞪口呆送走巴爾德的背影，徹底糊塗了老師，有人欺負我你幹嘛高興啊？！

　在場的人有的困惑不解，也有的若有所悟。梅斯站在原地，淡然掃了他們一眼。大家忽然間醒悟過來，一下子都「餓」了，紛紛商量著晚餐，結伴回去了。梅斯見他們都走了，沖姜靈「嘿嘿」一樂，也走了。

　姜靈更糊塗了：梅斯怎麼也很高興啊……不對勁！

　還是吉蘭，回去前對姜靈道：「剛才那一下，你沒應聲就坐到地上，已經極難得了；能退步卸力，這就更上一層了他也是試探你。你不用在意，這些東西，對大師們而言，本來就瞞不住。只是易林會出手……可真難得！」說完一笑，就走了。

　姜靈恍然大悟：怪不得巴爾德高興！因為他學生給他長了臉，而不是丟了臉。

　而冬明待吉蘭一走，就幸災樂禍笑姜靈：「捅馬蜂窩了吧誰讓你那麼看他！」

　姜靈瞅瞅冬明，咕噥了一聲，抽抽鼻子四下亂嗅，最後嗅得鼻尖抵到了冬明臉上：「什麼味道啊，有點酸哎！」

　冬明使勁板起臉。姜靈連忙把小石盒塞他手裡，胡亂找了個藉口：「你幫我開，萬一他在裡面還放了個後招呢……我怕！」

　其實不會，這畢竟是見面禮。不過冬明樂意幹這個活兒，當即擰開來一看：「……鳥蛋？」

　裡面是一枚殼兒淡褐的鳥蛋。很典型的保護色，其貌不揚。

　……

　易林：「……」

　該怪我體術太好嗎，啊？！還是要怪我走得不夠快？

　※※※

　蘇默孑然呆在海島上，一個人閒極無聊，有空沒空便給蘇密與姜靈發消息至於其他人，或許也有……不過姜靈只聽說了蘇密。

　姜靈自然把近幾日的詳情都逐一告訴了蘇默，給他解悶。結果蘇默一聽說有其它文明的年輕人，馬上叮囑姜靈與他們保持距離。

　他說得溫和，不過意思一清二楚。

　一方面，與五級文明的人，不妨隨意些，合得來就多聊聊；聊得開心，邀請他們去哈奇德隆做客之類都沒什麼，不管對方是不是屬於瓦爾哈利亞斯下轄的被監管文明，私交上都是無礙的。因為監管文明與被監管文明之間的關係，其實文明等級越高，就越疏散：沒辦法，差距越大，「供血」作用越微弱！所以十四個六、七級文明，並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可另外一方面，與六、七級文明的人，還是不要輕易就接近。

　姜靈深知蘇默言出有因，當即鄭重答應。而後姜靈琢磨了片刻，有些不明白，就給冬明去看：「按利益而言，不是該分盟友、非盟友嗎？」

　冬明瞧了瞧，思索片刻，道：「沒有永遠的盟友。他這不是讓你去學習社交；他這只是擔心你年紀不大，交朋友真心誠意，可若是以後有什麼矛盾鬧得厲害，你就免不了心裡難過至於五級文明的，打不起來。他大概以前自己在這上面吃過虧吧。」其實有幾句話冬明沒直說：蘇默這麼提醒姜靈，可能是他自己吃過虧，但更很可能是因為瑞森的事。姜靈在瑞森首都星那幾天實在算不上高興。而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埃蒙。

　沒辦法，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不用說巴爾德了，就算姜靈，其實也已經有很多無奈。冬明自己也是，不過他對此感覺不明顯：因為他一向吝於交朋友；也因為如此，冬明交到一個朋友之後，一般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

　「『有什麼矛盾鬧得厲害』？」姜靈發現冬明好像故意用了個特別囉嗦的短語兒……下一瞬姜靈恍然明白過來，「你是說打仗？！」

　冬明一點頭，不大甘願道：「局部衝突。全面開戰不可能。最頂端的文明都處於復興階段，星域上又沒有重疊或者過分接近，沒人樂意耽誤自己。」又馬上轉移話題：「我們去捉個小野味吧？天天吃成品沒意思，何況這兒的食品質量居然比特供的還好今早上我看到一大窩筍尾鼠。」

　姜靈剛應了聲「好」，聽到後面，眉頭緊緊一皺，臉皺成一團：「老鼠？！」

　冬明忍不住就捏了下姜靈的臉；而後他趕在姜靈抗議之前，調出記錄儀上的「遊樂場」珍饈排行榜：「那個怎麼能混為一談瞧瞧，『山珍』榜裡，排名進了前五十！喏，名列第二十一位。」

　「遊樂場」物種多樣性一般，但可食用比例奇高，尤其是植物：因為動物一般都能吃，只是要去掉有毒部分而已。所以，筍尾鼠能在陸地上的美味裡，佔了個第二十一的位子，著實不容易當然，這或許與瓦爾哈利亞斯人的口味也有點關係……

　姜靈瞧瞧排行榜，就有了點興致。冬明趁機把她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