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豹

　姜靈看到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清澄嬌嫩的矢車菊藍。

　這是一頭雪豹崽子。

　高原雪豹，幾週大的小崽子。白毛黑點，毛茸茸一團，瞧著像只小貓。特別是它那個腦門兒，圓溜溜的，頂著兩隻半圓的耳朵。

　幼崽都這樣，頭大身小，瞧著可愛。

　雪豹與閃電豹乃是遠親。更重要的是，這頭雪豹還太小，尚未斷奶，所以姜靈一時間倒並不曾想起她對豹科動物們的怨念……

　是的，沒錯，姜靈的怨念對象一開始只是閃電豹。

　然而遷怒總是會令怨念範圍擴大……

　……

　小雪豹的狀況瞧著不大好。

　很不好。

　它很焦躁，又虛弱：到處亂扒，爪子卻無力。

　姜靈把它抱起來，一邊輕輕順著它的脊背撫摸，安撫它，一邊覓著它弄出來的痕跡找過去。

　不一會兒，姜靈在離草叢不遠的土坡中段，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小岩洞。岩洞底有一些細草，以及另外兩頭雪豹崽子……的屍體。

　它們已經死了。

　餓死的。

　僅存的這一頭，是它的兄弟姐妹中最強壯的。

　身為毫無自保能力的幼崽，它本該保持安靜，以免被其它捕獵者發現，乖乖呆在岩洞裡，等待母豹吃飽了鮮肉，回來喂奶。

　然而飢餓逼得它發瘋，於是它爬出了洞穴。

　※※※

　姜靈什麼也沒做。

　姜靈只是抱著小雪豹，起身離開了那兒。

　至於另兩頭小傢伙的屍體，那屬於腐食者與蟲子們。

　況且，就算把它們埋起來，在泥土覆蓋下會發生的事，其實也與地面上的一樣；而若是埋得不夠深，在一定時間之後，腐蝕者們也會憑著敏銳的嗅覺，輕輕鬆鬆找到它們難道還要火化麼？

　生於自然，歸於自然。

　母豹既然沒在它的孩子們餓死前回來，那就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所以姜靈並不等待，那是浪費時間。

　姜靈喂了小雪豹一點水，出發去找奶媽。

　幸好是這個時節，這個許多動物都產仔的時節。

　……

　冬明喝了一點水。

　他剛剛向自助快遞機提交了電子發票，而後拉出衛星地圖，點了地址；接著他從旁邊的飲料機上要了一杯清水，一邊喝一邊看著早上買的東西被自動打包、推入快遞渠道它們將被送去北點。

　這就是商業中心的便利之處了。

　快遞憑票享受，沒票也能用，但卻是普通快遞。冬明的這個包裹只要一塊琪雅幣。基本上七八件衣服才會需要第二塊錢。而清水是免費供應的，無限免費；一起供應的還有各種飲料，小杯裝免費。

　當然不管快遞還是飲料，其本質都是為了叫顧客多買點東西……

　想想看，買一個冰激凌，你就能把沉重的外套送回家去不過一旦走進了商業中心，又有幾個人能只買一個冰激凌？

　兩者之中，快遞系統是商業中心的諸多服務之一：它向郵遞供應商大量購買服務後、再以成本價甚至補貼價提供給顧客們。飲料則是其各個生產商提供的。說實話，那個杯子有點小……

　好在如果一杯不夠，你可以挨個試喝一遍。

　營養學家抨擊這種免費，因為它們令小孩子養成不好的飲食習慣。

　可惜威易沒看過這方面的評論。

　威易就把飲料挨個試喝了一遍花花綠綠，甜酸苦辣。一口一杯。

　他無聊。

　冬明以前已經幹過這種事兒了。與盧休斯一起。他們還討論了幾種口味。所以這一回，冬明就看著威易嘗試。

　威易立即發現冬明在等他：「啊，下午您打算去哪兒？」

　冬明的回答很簡短：「再逛一會兒，晚飯去北點。」

　威容忽然發現這些飲料味道有點兒古怪……天然品質不夠好？還有，這個顏色也不大妙！像狼尿！

　……

　這個下午冬明又買了兩樣東西：一頂手編細草帽，給自己的；一隻草織娃娃，給姜靈的。

　草帽與姜靈那頂一個牌子一個產地，情侶裝，冬明只是認為姜靈回來後，自己或許會需要。娃娃則與草帽是同一家店裡的，瞧著可愛，與冬明在「遊樂場」入口抓的那一隻，有異曲同工之妙讓冬明想起姜靈。

　兩樣都是吉路克的東西。

　別看東西很小，由於天然品質二級，以及純手工製作，它們被歸入藝術品，以至於價格不菲否則吉路克也不至於千里迢迢將它們出口。星際航運成本可不容忽略。

　哈納這兒，有相對便宜的勞動力，還有比例不小的琪雅幣流通，是一個特殊的新興市場，故而像吉路克、瑞森、培合這些一二級文明的商家，對此地都頗感興趣。有的商人甚至發起提案，通過政府決議程序，最後得到了針對性的出口補貼法案。

　琪雅幣近幾年走勢很強勢。因為琪雅目前在這一片星域內炙手可熱。

　哈納的琪雅幣不是來自投資，投資的錢由於跨越星際，有特定的審核程序需要履行，所以它們會走銀行，進行匯兌；琪雅幣來自遊客，主要是米泰這個大礦區的從業者。

　礦星未必是行政星：少數是，更多的不是。

　後者之中，好一點的是准行政星，有了投入、經過改造，能成為行政星；但更多的，只是普通的行星。

　在這些行星上，人們興建全封閉的作業點、村鎮、城市，在裡面工作、上學、生活。

　他們習以為常，自然而然。只是，當假期來臨的時候，他們往往會想要另找一個目的地。

　與礦星不同的目的地。

　很簡單，移民至此的人再滿意目前的生活，偶爾也會懷念自己年少時見過的山水；礦星出生的人，則是好奇星網上看到的那些山清水秀的地方。

　何況還有無處不在的廣告，總是在兢兢業業地刺激他們、喚醒他們的記憶與嚮往。

　以前這些人往往去米泰星域外旅行是的是的，米泰天然環境很好，但作為一個長期跟機器與石頭打交道的礦工、工程師、勘察師之類，你很難對荒漠與沙漠感興趣！

　米泰的瑟倫倒是不錯，綠洲也挺好。不過瑟倫只有一個，綠洲則小了些、又不多。

　他們想看的是青山綠水，碧海藍洋！最好是整個行政星，從高空俯瞰，一望無垠的綠色與藍色！

　廣告就是這樣引誘他們的。

　所以當初，路林因為便宜、方便、有特色、安全，去了地球度假；現在，礦工們因為同樣的原因，來到金海星的哈納畢竟金海星的天然環境比地球好，哈納又有地球沒有的現代設施。

　而後他們也會從哈納去其它幾個地方。

　隔海相望的拉古西瑪灣就是其中最熱門的一項輪船則是這條路線上最受歡迎的古老交通工具，日式生魚片和法式海鮮大餐是輪船上最近最熱門的美食冠亞軍，上一期則是西班牙海鮮披薩與佛跳牆……

　其中，佛跳牆輸給披薩是因為它不能拿在手上邊走邊吃。

　如果姜靈在這兒，必然頭大：佛跳牆能算海鮮嗎？！當然輪船上的佛跳牆裡總是少不了魚翅扇貝之類。

　另外，暈船被視作一種新奇的體驗當然遊客們隨時有權中止體驗：他們帶著特效藥，還可以離開輪船登上跟隨的星艦。

　不過暈船的人很少。因為星艦與機甲對前庭平衡感受器的折磨更厲害。而絕大多數遊客們從小搭載星艦，他們早已經適應了。

　這些旅遊者是個人消費，他們使用的貨幣可以兌換，也可以不兌，只要商家接受：這其實是把方便留給了消費者，把麻煩留給了商家與稅收部門。

　商家當然接受！星際旅遊區的商家本來就得適應好幾種貨幣一起流通的狀態。

　稅務局也不可能拒絕更多的稅收，儘管一同來的還有一些工作上的繁瑣。

　而礦業是高收入行業：大機械操作的重體力活兒，又有一定危險性與危害性。

　所以這個行業裡的人，對四千塊還是五千塊的問題敏感；然而，對四百與五百之間的區別，他們就不大敏感。

　而四五百塊正是在哈納度假一週所需的中位消費：包括了餐飲、住宿、一些小紀念品，去往哈納周邊幾個經典景區的交通費，以及一趟輪船海上三日遊。但不包括衣服鞋帽之類的購物。

　最後，最重要的是，琪雅幣在哈納獨領風騷、傲笑群雄這裡一共流通著二十多種貨幣，並且還在增加。當然大多數貨幣已經登場了。

　身為琪雅公民，他們享受這種感覺！

　他們為此自豪，驕傲。

　所以他們不介意多花一點錢。

　……

　冬明用的也是琪雅幣。不過他沒什麼自豪感，他這麼做只是因為瓦爾哈利亞斯的錢不適合用在這兒，因為流通不暢；而冬明又沒有其它貨幣。

　盧休斯第一次在這兒結帳的時候，就鬧了個笑話。

　那是吃飯的時候，盧休斯吃完才發現瓦爾哈利亞斯的錢不能用姜靈從藥田的紅利裡拿出一些給隨員們發了一點補貼，不多，很少，只是供他們在哈奇德隆偶爾休閒消費，以及間或出去在瓦爾哈利亞斯散個心。

　烏德與周信光又寬裕得多。不過姜靈跟他們算貸款來著……否則姜靈倒沒什麼，他們會不舒服。慢慢還吧。

　像賴米這樣有具體工作與職責的，姜靈才給薪水，比照鄰居們的管家定的薪水。海丁他們也是類似，所以他們是雙薪。

　此外，賴米報備冬明後，後來的隨員中，有幾個也漸漸開始接手一些事情，這幾個也有錢拿。

　盧休斯亦有一份。姜靈還沒回來，他與威易不好擅自動作，否則巴爾德只怕要捏死他們。正好盧休斯根本不急，威易則是能忍耐，等得住，剛好又有閉關衝擊冕下的需求，所以他們就在哈奇德隆呆著，趁機繼續享用那些資源。

　其實對他們而言，關鍵不是錢，關鍵是承認有事做意味著他們在姜靈那兒已經獲得了一定的信賴，那麼以後就有希望在哈奇德隆站穩。否則，只享受姜靈帶來的資源，沒有職責，那說明他們只是姜靈回報琪雅的一個途徑，哪怕學有所成，也早晚會被送回去。

　當然，有的人是想要卻得不到信賴，有的人則一開始就計畫學成歸鄉。各人各有不同選擇。

　機組人員的待遇也由姜靈這邊開支，具體額度則跟巴爾德那邊的一樣。巴爾德那邊只是篩選、訓練了這些人，但不支付他們的薪水姜靈養、姜靈才方便指使。

　……

　當時，囊中豐厚卻無錢可付的盧休斯就無奈了！冬明又去了洗手間。

　恰好盧休斯飽餐一頓，正覺得非常滿意；而他身為專業人士，出門帶全了應急品，其中包括硬通貨，所以盧休斯就決定慷慨一把，當即掏出了一小顆二級品質的人造鑽石……

　那個侍者沒有驚喜地尖叫，也沒有昏過去他用看騙子與精神病的目光看看盧休斯，一邊小心翼翼地敷衍著，一邊偷偷按下了警報……

　兩個保安很快到來。

　幸好冬明回來得很快，並且反應更快：在他們試圖弄清楚盧休斯的身份，或者跟盧休斯理論甚至動手之前，冬明替盧休斯買了單。

　盧休斯很不高興他難得大方一次！當即衝他們比了個粗魯的手勢。

　侍者與保安的臉色都不好看，但服務業有時候需要一定的忍耐，這是職業缺陷，所以他們沒說什麼、也做什麼。

　冬明看了盧休斯一眼。盧休斯就跟著冬明出了餐廳。

　他們兩個走了一會兒，冬明找到了一家珠寶店，沖盧休斯指了指。

　幾分鐘後，盧休斯把他的應急品換成了琪雅幣，出來跟冬明訕訕地笑。

　同樣是這種表情，為什麼姜靈比盧休斯可愛多了？

　冬明瞅著盧休斯思考了小半天，沒想出來；而後他把發票給了盧休斯，跟盧休斯要回了買單的錢。

　換作威易，只怕要冷汗了。不過盧休斯沒有。

　當時，盧休斯理所當然地看了看發票，非常精確地輸入了那個數額：二十五塊六毛……

　並且盧休斯心底還暗暗埋怨冬明就不該給他們小費！他們那什麼態度啊？！

　他卻不想想自己一頓飯吃了多少東西！不說別的，只那一杯清水就叫侍者續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