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思念

　不過，巴爾德私下還單獨與冬明說過一句話：「您盡力就好，其它的不用擔心。」

　那還是在「遊樂場」裡的時候。

　冬明當然聽得懂巴爾德的意思。他當時只是點點頭。

　但冬明並不敢有絲毫鬆懈。

　因為不盡全力，以後他會後悔；盡了全力，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他心裡坦蕩、踏實、平靜。

　而與姜靈這樣一個天才廝守，需要的並不是與姜靈比肩，或者比姜靈更天才，需要的只是內心深處的平靜。

　姜富安與胡海燕平靜，因為姜靈是他們的女兒；老外婆平靜，因為姜靈是她的小外孫女。

　他們是姜靈的家人。姜靈最重視的人。

　冬明也是姜靈的家人，也是姜靈最重視的人。可夫妻半途邂逅、攜手同行，這與父母子女間的一脈相承，就又有微妙的不同。

　冬明說不清楚。他只知道只有竭盡全力之後，自己才能平靜。

　所以冬明盡力。冬明不偷懶。冬明甚至比當年在營地裡時更努力還好哈奇德隆的條件在那兒擺著，那樣的努力不再意味著那樣的危險。

　也所以，冬明對成與不成沒有思想負擔：因為他明白最關鍵的不是他成功與否，而是他平靜與否，也即他盡力與否。

　冬明對成功沒把握。誰也沒有。沒有人能知道自己努力後的結果是什麼。

　但冬明對盡力有把握。這是他做得到的事。

　到時候成了最好；沒成，那就去佔姜靈的便宜吧……

　對此冬明毫無羞愧的自覺，更不曾感到羞辱。

　他只是有一點點羞澀……

　就像挑完給姜靈的衣服去結帳的時候。

　其實一開始冬明沒覺得有什麼。在伊古拉怎麼樣，冬明沒體驗，但至少在琪雅這種事很正常。男人給女人買衣服一如女人給男人買衣服，太尋常了。

　他沒幹過，因為他和姜靈一共也就逛了那麼幾次街；然而他見過許多。他在弗杜軍校的第二個開學典禮上，還遇到過同事向他炫耀，炫耀自己的家屬：「那個是我挑的，怎麼樣？」

　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冬明能說什麼？只有讚一句「眼光不錯」。

　幸而問話的那位眼光的確不錯。

　只是一開始在新星廣場那兒，商店服務員，很大一部分是亞洲女性。文化關係，這些年輕的移民看到冬明獨自一個在那兒選女人的衣物，並且認真極了……外套也就算了，甚至還有夏天的吊帶小背心！自己先就臉紅了。年紀大些的則「吃吃」發笑。

　其實冬明連內衣都買過：他給自己買，順手就幫姜靈捎了一點。

　而冬明並不喜歡被當成馬戲團。可他沒辦法。因為服務員的比例如此，原因很複雜，至少有五個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

　首先，地球上亞洲總體而言處於發展之中，科技創新上的實力第一是美國，第二是德國，所以在哈納這兒，當整個地球的人才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一塊兒，亞洲人從事服務業的可能性稍高；

　其次，姜氏科技在地球的辦事處位於靖海，受其提供的航班影響，以此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內的居民，來金海星尋找工作具有交通上的優勢，而技術人才享有一系列優惠措施，這一點便利對他們不明顯，但對服務業人員就較為明顯；

　再次，姜靈的血統關係，適合她的衣服中，不小的部分乃是亞洲牌子，這些牌子來金海之前，往往在自己的公司所在地招工，以求預先簽訂對它們有利的勞工合同，於是它們的服務員幾乎全部是亞洲人；

　第四，姜氏科技前期的基層員工中，中國人比例較高，他們的家屬乃至親戚來此較早，往往會進入低門檻行業，不過這一點影響到後來就越來越小了；

　最後，這塊行業裡，亞洲女性的人數佔有優勢時，她們常常會把老鄉姐妹介紹進去。

　所以冬明只好無奈接受。

　一回兩回，冬明免疫。次數多了，冬明開始有些窘迫……他不習慣成為這麼多人興味盎然的目光焦點。

　他更習慣做一隻埋伏獵物的豹子，或者老虎，但絕不是開屏的雄孔雀。那令他覺得不安全。

　……

　「就要這件？」今天冬明的導購是個二十左右的非洲淘金者，頭髮盤起，肌膚黝黑光滑，眼睛黑白分明，工作挺有幹勁。根據冬明所選的衣服，她迅速在心底裡列出了以下配件：圍巾，帽子，特別是窗口擺的那款小流蘇長筒皮靴，很有希望啊！

　「唔。」冬明肅然應了一聲，目不斜視：他又繃起來了。

　年輕的導購非常想為自己的業績再努力一把，可惜本能使然，她一時間不敢吭聲，眼睜睜看著冬明刷卡走人。

　冬明走出店門後，看到威易正在瞧廣場上的音樂表演。助興節目，開業這幾天一直都會有，跟彩虹一樣。而那個女郎則已經不見了。

　威易聽到冬明出來了：「好了？」他掃見了櫥窗裡的靴子，隨口來了一句：「那個配起來大概不錯。」

　冬明隨之瞧了瞧：「的確不錯。」另外，更重要的是，這好像是一家南歐的品牌，店裡的女人們並沒把他當成珍稀動物。

　於是冬明又折身走回了店內。

　留下威易在後面還沒說完：「只可惜鞋子不試可不好買……噢，好吧，好吧。」他沖冬明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女人真可怕。」

　以至於男人一沾上她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看看盧休斯！看看冬明！

　冬明聽到了，但他並不擔心。因為他看過姜靈的體檢報告，裡面就有二度發育後的骨架分析，是個先期預測，不過很精確二度發育的結果乃是基因決定的。

　沒錯，姜靈的基因被全面解析了……不過話說回來，哈奇德隆人的基因全被解析過。

　所以冬明對姜靈的骨架瞭如指掌，精確到毫米。至於胖瘦，這上面冬明更是在行，沒人比他更瞭解了！甚至姜靈自己與冬明一比，只怕也成了一個糊塗蛋畢竟姜靈不會摟著她自己的腰在那兒摩挲……

　※※※

　稍晚的中午，威易和冬明找了家餐廳吃午飯。

　當他們坐下來後，威易數了數冬明買的東西：「一、二、三、四、五……哪些是你的？」

　冬明指了指第四個。

　威易臉色古怪了一下，緩緩肅然起來。

　這令冬明感到奇怪：「怎麼？」威易決不可能是在佩服他。

　「沒什麼。」威易短促搖頭，「我只是頗感景仰。」

　是的，威易第一次對盧休斯產生了敬佩之情之前威易還沒跨過那一道檻，訓練緊，絕大多數的時候是盧休斯跟著冬明。事實上盧休斯一個人差不多包了他們兩人的活兒。今天威易才知道，這有多不容易！

　這倒不是威易認為男人不該給女人選購東西。他只是覺得冬明自己一個人拿這個解悶，很容易浪費，還有點兒令人尷尬。等姜靈回來再買不遲，最好則是把薑靈叫來一起買，畢竟試穿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

　沒辦法……你不能指望一個單身漢理解一個丈夫思念妻子的心情。

　不過，威易誤會盧休斯了：他忘了盧休斯對同一件事情往往有與他不一樣的看法和感受……

　盧休斯一點也不介意：一開始他樂得輕鬆；後來他在小操場那兒認識、交往了一個女朋友，自己也開始了購物活動，並找資料飛快學習服飾搭配上的講究；再後來盧休斯和他的女友日常相處不順，和平分手了，那時候盧休斯已經是服裝業的半個業內人士了，不過他也就那麼止步了。

　現在，「黛菲-盧休斯」或許有望繼續他暫停了好幾個月的學習。

　……

　冬明聽見了，沒明白；不過冬明才懶得深究，琢磨菜單去了。

　威易也調出了菜單，看了一遍菜名，而後就著圖片選擇自己的午餐。

　他們吃的簡單，也不多。畢竟這裡的食物品質遠不如家裡的，這就沒什麼誘惑力，嘗個新鮮而已。

　餐後，結帳完畢，冬明記下了店址。

　威易瞧見了：「您覺得不錯？」

　冬明看向威易，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吐出回答：「是的。」真糟糕，威易為什麼會像那些亞洲女服務員一樣？還是盧休斯可愛。

　他臉色不善，於是威易話到了嘴邊，沒能問出來「下次叫姜靈一塊兒來？」

　※※※

　「下次叫冬明一塊兒來。」

　姜靈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收拾剛剛到手的戰利品。沒辦法，她要是不嘀咕，兩年「閉口禪」修下來，話都不會說了！

　在冬明出局之後，姜靈當即尋找地下溶洞，並且深入其中這是個迷路的好理由，可以讓她單獨行動，而不是在幾個月後與巴爾德、梅斯匯合。

　於是在海上的蘇默發現，他聊天解悶的對象少了一個，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個……畢竟蘇密與蘇默一樣熟悉遊樂場，所以蘇默從不指望他的哥哥興味盎然地聽他講述「大海與荒島」、「海龜與螃蟹」之類的故事。

　當時蘇默考慮了半天，把另一個女人發來的消息翻了出來沒辦法，小師妹在蘇默心目中的地位比這一位高多了，當然兩者性質不一樣。不過現在，蘇默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因為能通信的人，未必適合聊天。男的例如蘇密、梅斯，女的比如吉蘭。

　姜靈並不知道她無意之間，卓有成效地充當了一次紅娘。當時她正驚嘆於地下世界的廣博與深邃。

　她之前就知道了；但知道與親眼看到，畢竟又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