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葡萄」

　姜靈決定收集一些六旱蓮。

　至於「門板」，那一樁活兒被姜靈調整到下午去忙乎。

　山溝挺長，姜靈沿著山溝緩緩溯源往上：上面的更好。

　六旱蓮可以入藥，藥用部位是花柱，以將開未開的花苞為最佳它是一味藥浴中普遍用到的重要輔料。

　輔料自然不如主料要緊，但它作用雖然不是最大，卻也不可或缺。

　至於主料，它們不僅不能少，還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藥浴的品質，並且一開始就決定了藥浴的功用上限。

　輔料在這方面的影響要小得多，它的作用是促進主料的發揮，令藥浴將它的品質發揮到極限。

　簡而言之，主料就相當於箍水桶的木板最短的一塊決定了水桶的容量，也即藥浴的效用。

　而輔料中，若是有一兩味品質稍次，還能通過挑選質量上佳的其它輔料，或者調整配方、使用方式等手段，來進行彌補。

　藥浴這個東西，配方並不是全銀河系統一的。通用配方之外，每一級體術均有幾份乃至幾十份傳統配方、特色配方。

　傳統配方效果往往稍差一些，不過用料上普遍可以避開一味或者幾味主料，所以自有其價值；特色配方則有一些明顯的長短處，適用於特殊情況，即那些非均衡發展的體術者。

　但是傳統配方不是白佔便宜。它所需的東西，總價值上不僅難見減少，往往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只是換了個選擇，供人避開一些難題，畢竟主料對其相應的體術者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沒錯，梅斯給周信光、姜靈尋齊一套主料，十分方便，簡直舉手之勞；但唐妮想弄到她自己用的主料，可就艱難了！就算體術冕下盧休斯給體術十三級的唐妮找，也非常不容易。

　所以傳統配方就是人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一條小路：繞開了大路上的攔路虎，卻不好走。

　更麻煩的是，傳統配方在材料處理上也複雜得多，往往有一些「傳統方式」。

　畢竟，能夠到處通用的配方，本身就是集合了眾家之長，又盡力降低了成本、簡化了加工程序而來的。是大量專業人士的智慧結晶，經過了漫長的時間考驗，簡潔而實用。

　是經典。

　而六旱蓮就是這經典所需的輔料。

　因此，那些品質一般的六旱蓮倒也罷了，畢竟早已實現大規模種植，市場上供應充沛；可品質上佳的六旱蓮，價格就很不錯，比同檔次的偏門藥材要好得多因為爭的人多。

　……

　巴爾德給姜靈的資料裡，每一樣東西都帶著參考估價。那是歷史拍賣價。

　所以姜靈一直走、一直沒有停下來動手採集，直到她爬上棲身的山洞所在的小峭壁，找到了一大片極為茁壯的六旱蓮。

　這兒的六旱蓮鋪滿了整個峭壁，直長到峭壁上方的草野為止。比起峭壁下方、低處草野上的六旱蓮，這些六旱蓮享受著一樣的陽光、同一道山澗，卻並不享有肥沃的泥土。

　但是它們反而長得更好。

　不過這很可能與岩石裡溶解出來的無機鹽有關。所以姜靈也沒多想，跟它們商量了一番，達成協議，就開始幹活兒了。

　採花苞對姜靈而言是一件愜意的事因為她用的精神力。

　當初經過狼洞那兒大半年的訓練，姜靈就習慣時時使用精神力了；在一路逃亡之中，姜靈對精神力的應用，漸漸達到了如臂使指；再加上接收「一體」之技，姜靈現在已經將此養成了本能。

　所以姜靈一早上洗漱也好，替空空弄早餐也好，均不用特地凝神靜心，自然而言就知道山谷內發生著什麼。

　也所以姜靈愜意地站在那兒，捧著盒子吹風納涼……根本不須擔心一腳踏過去，花苞還沒采到，卻先招來了一大片尖叫！

　花苞左彎腰、右彎腰，從花莖上摺下來，迅速抖幾抖，抖掉上面的小蟲子如果有的話而後飛到姜靈的盒子裡。

　姜靈正忙得開心，忽然發覺她調動的「白霧」流淌得有點兒不對：好像溪水遇到了石頭。

　可偏偏流過之後，那「白霧」變得更濃郁更純淨了……

　也更少了！

　姜靈疑惑望去。而後她看到，精神力「看到」，那一大蓬六旱蓮間，隱約閃過一道溫潤的光澤。

　一閃即逝。

　卻在這明亮逼人的高原日照下，依然溫潤、依然奪目，毫不失色。

　※※※

　姜靈小心走過去，儘量少踩了幾株六旱蓮，彎腰撥開那一蓬葉叢。

　有一串！

　一串五個。好像剛掛果不久的葡萄一般，簇生在一起，深藏在貼近地面的葉子下。

　這就是「白石」？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過，它這模樣，瞧著與麥飯石差不多嘛……

　但姜靈旋即不得不承認，形狀大小或許差不多，色澤卻差了很多。沒看見之前，姜靈不明白，為什麼巴爾德與梅斯都不擔心她認不出「白石」，都只說一句「看到了肯定就知道」。此刻親眼瞧見了，姜靈才知道，這星際之間，竟然有一種東西，能夠比水更晶瑩靈動，比玉還溫潤，同時卻比鑽石還明亮，比陽光更燦爛……

　它明明具有這些矛盾的特質，偏偏卻又那麼自然！

　大自然的深邃與神奇，實在令人驚嘆。

　……

　姜靈小心伸手，想要去掂起它來，卻捏了個空！

　它根本不是實體。

　姜靈這才想起資料上的解說，忙忙換了精神力：六級精神力的「隔空攝物」，或者十二級體術的「無形氣勁」，才能移動「白石」。

　六旱蓮跟姜靈抗議無效，齊齊耷拉了花苞，不理姜靈了事實上，整個山谷內的植物，小峭壁上下兩片草野，統統都不理姜靈了。倒是動物們，還懵懂：它們與植物之間並不能交流，所以鬧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姜靈頂著萬眾唾、億眾罵的巨大的壓力，小心翼翼取完寶貝，給六旱蓮們留了「葡萄串」下方最小的那一個；並且幫它們將其埋到岩石縫裡、泥土底下，免得再被人發現。

　這倒不是姜靈愧疚了，她只是習慣了習慣了林語者的做法。

　他們無論取用什麼，都不會全部連根鏟走，都會留下種子、根莖之類，以供繁衍。有時候順手順路，他們還會幫著丟一些成熟的種子，又或者老蘑菇的孢子傘。甚至他們在通常情況下，並不會取用那些尚未成熟的植物；除非情況危機，才會破例。

　這倒也不是林語者的個人修養有多完美。這只是因為他們的文化中，將森林草原、荒漠戈壁、江河海洋視作自己的家，將整個大自然視作自己的家。

　家裡的東西，當然要珍惜。一般人都會如此。

　好比姜樂，十二號區的鮮花捨不得摘，要摘只摘外面的……

　甚至哪怕這個人在外面窮凶極惡、張牙五爪，他也很可能從不糟蹋自己家裡的一針一線。

　……

　而現在姜靈對山谷內已經失去了掌握，所以姜靈幹完這些，忙忙起身：安全起見，她要回去看著空空。

　有所得必有所失，這也沒辦法。

　可就在這時，姜靈突然發現，六旱蓮們重新挺起了花苞，整個山谷又肯與她交流了。

　姜靈僵住了，額角直冒冷汗。她一問才知道，六旱蓮不怎麼在乎「白石」的數量多少，卻很在乎「白石」的純淨度，故而對姜靈留給它們的那一份，竟然還挺滿意……

　當然，姜靈要是肯把第四個換給它們、留在這兒，那就更好了因為那個不僅「好」，而且更大！

　姜靈徹底無言了。

　緊接著，姜靈意識到一個關鍵：「白石」之間自然是有品級之別的，只是無論巴爾德給的資料裡，還是應用的時候，大家都認為這種差異不大。

　可六旱蓮們很在乎！

　於是姜靈蹲下來，細細地詢問它們。

　還好六旱蓮沒做過生意，不知道趁機勒索姜靈、叫姜靈把剛到手的好東西吐出一半來……

　※※※

　空空又一次跳起來，撲下了一條肉乾。

　也是最後一條肉乾。

　肉乾裡均添了鹽，鹽對野生動物很有吸引力。所以空空一爪按住肉乾，伸頭就去舔。

　結果這一條肉乾是微辣味，空空舔了幾下，直衝向角落裡姜靈昨晚鑿了個粗糙的石碗，在裡面放了清水，供空空夜裡飲用。否則空空一鬧騰，姜靈就得半夜爬起來給它倒水。

　空空喝夠了水，回到肉乾旁邊，打了一會兒轉，悻悻然叼起來，銜到了它的小窩裡，胡亂一藏其實就是一大團乾草，夜裡保暖用的，離石碗不遠。

　它記得餓肚子的滋味。

　它怕了。

　這個食物不怎麼樣，但還是要藏起來。

　……

　姜靈走回岩洞時，滿心糊塗。

　第一，從六旱蓮那兒，姜靈才知道，這些白石是今年開春突然冒出來的：就像露珠那樣，自己凝結出來的，不是六旱蓮長出來的。

　也就是說，白石是一種天然產物，只是出現的地點總是挨近一些特定的植物，或者較為危險的奇特地貌。

　當然，後一條很可能不成立：只因為在那些地方，白石不大容易被人或者動物取用，這就令它們被保存得更久。

　所以說，「白石」並不是什麼伴生物，這是個誤會。

　對此，姜靈無法解釋這其中的奧妙。於是姜靈乾脆不去想。

　第二，以前姜靈路過的地方，也有白石的，那時候植物們並不瞞著她；然而這些六旱蓮，這個山谷裡的植物，卻瞞著她……

　兩種情況之間的區別是前者她取不到，後者她取得到；前者的白石都存在挺久了，有些地方的植物竟然從出生開始就習慣了它們的存在；而這兒的白石，才出現幾十天。

　姜靈決定試試：她計畫盡力給這些六旱蓮供給「白霧」，讓它們變成老妖精，再看看它們最後會不會同意讓她帶走最後一塊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