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拉手看戲

　指揮台寬敞、莊重而肅穆。它其實是一個艙。稱之為台，是因為它可以全方位顯示戰術圖星際戰爭是三維的。那種時候，中間的控制區就像個懸空伸展在無邊太空裡的檯子。

　其實不是，腳下不是踩實了嘛？

　不過當姜靈他們進去時，裡面顯示的不是戰術圖，就是很普通的太空地圖，正是目前他們所處的位置。米泰軍區轄內，利達星域。

　雖然普通，但比看宿舍裡的接入儀好了不知多少倍，艦隊計算圖也在上面，瞧著就威武。姜靈睜大眼瞧新鮮，同時在心裡嘀咕：精度肯定沒調到最高！

　好幾個夜空藍在忙，也有靠邊兒站著的。忙的人聯絡以及操作設備，但不雜亂，還挺輕鬆悠閒。而路林便服，舒舒服服坐在椅子裡，同樣正在忙，不過尚可以分心跟姜靈他們一點頭算是打招呼。事實上她面前還有一瓶白葡萄酒：已經開了，放在盤子裡，一圈的水晶高腳杯，只是還沒倒。

　安亞與妮琦走在前面，他們行禮優雅得好比社交舞，由於路林在忙，便沒開口招呼；姜靈自知那不是一下子可以學到的，也沒有必要模仿，因此並不照學，只是在後面欣賞了一下。

　路林回了一點頭，這姐弟倆隨夜空藍的引讓去坐。姜靈略上前半步，也行了個禮；因為路林隨意，姜靈便沒繃著，認真輕快、迅速完事。

　路林同樣回了一點頭，而後她微微笑了，同時沖姜靈幾不可察地噘嘴斜眼您總算想起來了？鄙視。姜靈不明白，頓時糊塗了，連忙回以微笑，同時略一偏頭抬起眉毛怎麼啦？路林卻沒暗示、更沒解釋，直接哼氣好笑了一下，略引手讓姜靈旁邊去，又指了一下葡萄酒、示意了一下客人們的方向。

　後面提侖也行禮，路林身邊的夜空藍看看亞勒，沒動；亞勒已經上前托起盤子走向安亞與妮琦。安亞與妮琦見狀，老遠地就站了起來。姜靈發現，這姐弟倆不僅惶恐敬畏，還惋惜懊惱。特別是妮琦。倒是亞勒，一派平常，心情依舊不錯。

　姜靈因為妮琦的冷漠與敵意，正走向另一邊，見狀頓時一奇。惶恐敬畏暫且不去說它：體術差距足以造成這一點，雖然眼下的情況不像。可惋惜、懊惱？為什麼？這兩人看著都年輕，說話做事的痕跡裡看，比路林年輕得多，甚至可以說與她姜靈差不多。雖然舉止優雅，但壓不住那種稚嫩。而因為年輕，他們能對亞勒懊惱什麼？

　冬明跟著堂而皇之走了進來門口安檢的人員也沒攔他，就是背著客人們，沖冬明隱晦地擠眉弄眼了一下此時便幫姜靈調出椅子；但他自己不是客人，只像另外幾個夜空藍一樣站著。

　姜靈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一邊坐下來，一邊瞄了眼冬明的神色，一邊在心裡憋勁。冬明站位動作都與另外幾個夜空藍一樣，並不引人注意；他只是碰了碰姜靈的背後肩胛，輕貼幾秒，這才挪開。

　姜靈被安撫了。而後提侖走向了姜靈這邊，卻被冬明逼得一窒，在數個位置外就調出椅子坐下了。而亞勒也走向了姜靈，翻過第三個水晶高腳杯。

　出於對亞勒的尊重與感激，姜靈同樣站起來，跟亞勒致謝，而後輕聲問：「閣下剛才那是什麼意思？我漏掉了什麼嗎？」

　亞勒也看到了那個眼色，正奇怪，剛好姜靈又與妮琦、安亞、提侖離得均不近，他便輕聲道：「我很想說『我知道，但我不告訴您』，可惜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邊調侃邊倒完了酒，而後瞧瞧手裡的瓶子，問：「這酒很好喝？」

　姜靈無奈了：「我不是品酒師……唔，澳洲的希恩特科？雷司令？以前見過介紹，說是那兒的葡萄酒，果香濃郁，有一種風格強烈的高雅。」一堆葡萄酒的商業資料，翻譯公司裡，同事的活兒。今天居然用上了。

　亞勒翻過第四個杯子，走向提侖：「果香的確濃郁。」

　姜靈特地留意了一下提侖。果然，提侖雖然也跟著前三位客人一樣站了起來，但他對亞勒只有敬畏欽佩，並無惶恐懊惱惋惜。結果姜靈這一注意，冬明又碰了一下姜靈，這回重了一點點；姜靈連忙轉開目光，面上只是眉眼一彎，心裡卻一通樂呵。

　而亞勒走回去，給路林倒了一杯，親手放到路林手裡。姜靈微微睜大了眼睛，心底裡使勁八卦：亞勒呀，您搶了旁邊那人的差事，不會就是為了這一遞吧？

　路林照舊晃悠杯子，享受酒香。而姜靈已經暗暗笑得要死當然不是因為冬明！也不是因為亞勒！而是因為……

　因為路林：好吧閣下，瞧瞧，屏幕上的戰艦還在變換隊形，而您卻依舊喝酒！您到底能一次開幾艘？

　當然當然，這屬於軍事機密。所以我只是心裡問問。

　……

　路林喝酒，亞勒自己隨意揀了個位子坐了下來。而那邊忙碌的人裡面，出來一個夜空藍。姜靈見過的，在二郎料理的走廊裡，那個與亞勒一塊兒、瞧著年輕些的人。

　這人叫威爾，姜靈後來在趙永剛給的資料理看到過，又聽過冬明說起過他的名字，但沒與他互相認識。

　威爾做事時嚴肅得像機器，但私下裡其實溫文隨和，至少比之前的冬明好相處。他與蘇可、亞勒負責的內容類似，領總監控之類，但權限應該低些，副手或者值班人員，因為他宿舍不在四級艙。威爾與冬明、凱西凱辛的工作內容，就不一樣。前者指揮人員，後者行動人員。

　至於二郎料理那一次，是因為食物檢出了問題，自然拉警報了。姜靈不知道當時誰值班，但警報既然拉了，威爾、蘇可、亞勒、胡多均趕到了，也不奇怪。

　此時威爾走向四位客人，打過招呼，直接解釋道：「礦星聯合罷工，第一次談判破裂，罷工人員情緒激動，當地警察壓力不小，部分地區出現衝突。為免事態擴大，我們受執政官之邀，將在這兒稍作停留，至少等到第一批防暴增援過來，再視情況決定。可能會耽誤四到八十個小時，目前還難以確定。」

　※※※

　姜靈一下子放心了。她還擔心打仗呢，果然杞人憂天。威懾嘛，在軌道上擺著就好了。哪能真跟自己人開打。怪不得路林突然要親駕，還一直把隊形變來變去，就是嚇唬人的……太壞了！

　而威爾頓了頓，等四人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繼續道：「您幾位如果趕時間，我們的小型艦可以先送您們幾位去米泰。您們覺得如何？」

　姜靈當即微笑：「謝謝，我不急，八十小時也沒關係，就不用特地麻煩了。」姜靈當然不急：就算遲到了，學校也會要的。沒辦法，米泰的行星條件與周邊情況在那兒擺著，農科的學生不好招！何況離最早開課的學校，也還有一個多月。而星艦上又不缺什麼，體術、語言均可以學，「白霧」也有，就是軍營氛圍太濃了點……

　可是，最關鍵的是，這兒有冬明呀！

　結果提侖考慮了片刻，也不知決定了什麼，跟著道：「我也不急。」說完他向姜靈笑，笑到一半卻微微一僵。姜靈看不到身後的情況，也沒突兀回頭，不過姜靈猜也猜得到冬明幹了什麼。所以姜靈略往後倚了點，同時心裡又好笑又美滋滋，卻不得不忍著笑……真辛苦！

　威爾微笑，向他們倆頷首，又看向妮琦與安亞，意帶詢問。

　妮琦坐在那兒，朝路林那邊略一欠身，儀態端莊優雅；而後妮琦對威爾道：「謝謝。小型艦我們倆個剛好自己能開。剩下的路不遠，如果您們不介意，我們可以按原定目的地，把它停在米泰。」

　威爾點頭：「當然，那再好不過。不過，有一件事還要請您們原諒閣下在這兒的消息，還請不要透露出去。」他朝艦隊影像旁邊的一排小影像一示意：「因為這支艦隊編隊與一般艦隊不同，人員遠遠沒有滿額，難以增援地面，只能停留在軌道上。所以，如果消息走漏，恐怕會對混亂局面不利。」

　安亞與妮琦都正色點了頭，表示瞭解與配合。安亞當即就道：「好的，您放心，我們也不希望混亂擴大、以至於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姜靈覺得當地執政官這招狐假虎威十分狡猾；不過，姜靈瞧了瞧艦隊的影像旁那兒兩排十二個臨時分格的小顯示上，正在播報的數台本地新聞。而姜靈只看了半秒，就不由擔心了起來：那些頻道聲音被關了，又小，所以之前姜靈沒注意；然而文字與影像依舊都在，此時一看，即使以姜靈剛入門的琪雅語，也知道不妙。

　於是姜靈也很快答應了：「當然，我會保持沉默。嗯……混亂，混亂很嚴重嗎？」在地球時，姜靈還覺得，路林渡個假，十多萬人跟著伺候，實在太誇張……可這位閣下偏偏還跑出境外、去地球！而剛才冬明一說那四艘是空的，姜靈一邊驚訝，一邊其實對路林又冒出了不少好感。然而沒幾分鐘，到了這時候，姜靈卻反倒希望，路林真地帶了十幾萬人了……

　姜靈後面那句問話其實很輕，與其說問題，不如說念叨。不過威爾還是寬慰了姜靈一下：「目前還好。只是，他們把礦用設備開上街了，經濟損失自然不小。人員方面，有受傷，所幸沒出現死亡。」

　要死也不容易呀，得直接腦死亡！否則都能救回來。

　於是姜靈放鬆了一些，高興了起來，點頭謝過威爾；隨即姜靈想起了婚姻諮詢室裡，深藍面具那句「大機械操作」，無奈一笑。

　不過，提侖這一次卻有不同意見，他並沒再附議姜靈，而是從椅背裡起身，往前挪了挪、坐正了身體，鄭重對威爾道：「也就是說，最新的談判籌碼，事實上是空的？這兒的納稅人，其實正在被恐嚇？」

　威爾禮貌性微笑，正要開口應答提侖，可他背後那邊忙碌的夜空藍裡，卻有兩個人哀嘆一聲，有一個提高了嗓門，跟路林道：「閣下，最新消息，他們已經知道是您了！」

　威爾驀然轉頭一看他們，又慢吞吞轉回頭，直盯提侖。他還沒說話，路林倒是笑了：「哦，可憐的威爾，白忙了……好啦，剩下的留給別人操心吧。」她朝威爾一舉杯：「來，嘗一點？」又一指尚有大半的酒瓶：「喜歡就全拿去喝吧。」

　路林發話、又親自給了台階，威爾自然克制下了忿忿，還真去喝酒了。雖然酒對他而言，也就是水。

　……至少是香噴噴的水。

　不過與此同時，這邊提侖也不高興了，他還沒有對象可以辯解，只能悶悶瞅瞅姜靈，小聲沖威爾那邊嘀咕：「看我幹嗎，不是我……我還真想發，但剛剛知道，哪兒有機會……」因為個人接入儀在戰鬥區用不了。

　姜靈耳朵好聽得清楚了，又發現提侖說的是真話，想想被冤枉很不好受，便跟提侖道：「我相信您。」提侖一下子來了精神！沖姜靈點點頭樂了。而冬明又碰了一下姜靈的背，動作依舊隱蔽，但力道更大了。

　姜靈還沒想出怎麼安撫冬明，這邊安亞與妮琦正在一個夜空藍的引領下、正走向艙門，其中安亞聽到姜靈的話，當即頓步、直視姜靈，輕聲道：「您什麼意思？！」

　……

　妮琦卻眉頭微蹙：「算了，安亞。我們走吧。」而路林已經恢復了常規編隊，結束了隊形變換……也即恐嚇；她神情輕鬆，畢竟她見過的死亡多了，並不在乎這件事，應邀幫忙了就好了。此刻，路林正摘下專用的接入儀，又重新端起了白葡萄酒，同時幸災樂禍地看了看姜靈這邊。

　姜靈坦然回敬安亞：「我認為他說的是實話。」好吧好吧，弟弟會站在姐姐那邊，這很好理解！

　安亞微抽一口氣，輕按妮琦的手臂示意她稍等，轉過身對著姜靈站正了，放慢語速道：「您很清楚，這等同於指控我們。」

　姜靈無辜一攤手：「為什麼會等同於指控？我並不認為我有權干涉您們的決定與行為。」

　安亞繃緊了頸背：「您認為不是他、您認為是我們，難道不對嗎？但我們沒有！」

　姜靈看了安亞片刻，略一瞅妮琦，依舊轉回目光直視安亞，而後姜靈道：「我相信您說這話時出自肺腑，正如我相信提侖說的是實話。您瞧，我有權選擇信或不信。」

　「出自肺腑」並不意味著認同安亞那句「我們沒有」。可安亞沒聽出來，他一下子噎住了，而後他略吐出一口氣，微微聳聳肩，困惑地看著姜靈，略抬手連連揚了兩下手指、攤手聳起了肩不可置信、無法理喻！那麼難道是您自己？！可您剛剛才開口答應！

　但這一句，安亞覺得明顯不合常理，便沒吐出來；妮琦則已經第二次催促：「行了，這有什麼好說的。」

　而姜靈並不覺得提醒安亞懷疑妮琦是個好主意人家親姐弟，她姜靈去揭露真相？還是離間？又沒利害關係！無關小事而已，所以姜靈便沒開口。只是她忽然覺得這事兒挺冷幽默：安亞在維護妮琦，妮琦拿安亞做掩護……

　姜靈由此想到自己也瞞著冬明，不由感慨，心中暗生警惕，仔細自省；結果姜靈愧疚倒沒找到，因為林語者的秘密足以惹來大禍、不能說，但姜靈卻隱隱發覺，「白霧」灌水果這事，辦得並不妥當……

　思維是最快的東西，即使在這個星際時代。姜靈心下急轉，暗中思緒早飛去了八千里雲月外；而表面上，卻是抿唇勾起了唇角。

　安亞訝然瞧著姜靈勾起唇角；他這次放棄了，搖了搖頭，跟著妮琦邁步。

　※※※

　他們畢竟還是客人，再加上琪雅社交禮儀使然，爭執時嗓門一直克制得非常低，客人這邊離路林那兒又有半個艙室大小，路林好像沒聽清楚，竟然露出了個不大高興的表情，略一掏耳朵。

　亞勒失笑，當即起身走向了路林；妮琦與安亞則走向艙門口。就在此時，艙門突然疾速一開，胡多腳步輕快地衝了進來，抓著他的那個「筆記本」，快活地嚷嚷：「路林，我逮到了一隻『螞蟻』！」順便帶起一陣風。颶風。

　一旁的夜空藍短髮被吹動、人卻穩穩不動；可妮琦首當其衝、又連驚帶嚇，不幸微一趔趄。安亞忙扶住妮琦，而亞勒也止住了腳步，慢吞吞看胡多。

　胡多發覺了，向亞勒眉毛一挑，挑釁；轉而察覺妮琦那邊的情況，回頭一看，歉然一點頭，慇勤過去跟她致歉，又是讚美恭維妮琦，又是深切自責，還熱情請她坐下來、喝酒壓驚。

　他禮儀完美，安亞起先不快，見胡多這樣，氣平了一些，高高興興看著胡多跟自己姐姐獻慇勤，還得意，連帶特地看了提侖一眼。提侖回了安亞一個無奈的手勢。

　而妮琦則很客氣，連連表示沒事，打算要走。可不管妮琦怎麼客氣，胡多熱情不減，甚至連「請允許我送您兩位回米泰吧」都冒出來了。妮琦則堅辭這一點，於是作為讓步，她坐下來喝一點東西壓驚。

　亞勒對胡多無奈，也沒回座位，站在路林那兒看。那個夜空藍極慢極慢地挪了開去。而路林瞅著胡多直樂。姜靈卻是狐疑不解胡多故意的！

　而這個與路林親暱的年輕男人，當著路林的面，故意向另一個女人大獻慇勤，路林卻毫無芥蒂……提侖沒透露消息，安亞也沒，她姜靈也沒……

　姜靈發現自己正在接近某些真相。剛好除了提侖，沒人注意這邊，姜靈轉頭瞅瞅冬明，轉回去看那邊，同時反手上肩，勾勾手指。

　短短片刻後，冬明的手就到了。姜靈樂了。提侖無奈了，可又沒資格說，只好發悶；不過姜靈肯相信他，何況這次追求一開始就擺明了不利，他倒也沒太沮喪。

　隨後路林發現了姜靈的小動作；她朝姜靈莞爾，抬杯一晃悠。而姜靈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沖路林舉杯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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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拉手看戲的生活，真是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