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此事未了

　曠遠的晴空被洗得明淨，每一片葉子都滋潤得碧綠。樹下灌木叢深處，猶有嫩草蘑菇，掛著頂著晶瑩的水珠。

　夜間的大雨令第五個早上分外明麗。明媚灼熱的陽光撲面而來，照亮了整個宿營地。不過，在齊齊整整漂亮簡潔的客房區，卻有一扇窗子，毫不留情地擋住了陽光。

　窗後的臥室裡，漆黑而靜謐。空調在運作，管溫度管濕度管灰塵數，還管換氣。它悄無聲息地忙碌著，只有最敏銳的耳朵，才能聽到那空氣輕緩流動的細微聲響。

　姜靈摟著被子，睡得酣甜極了，連夢都不做一個。

　但是，有人對此不樂意。很不樂意……

　……

　姜靈的住處門口，烏德正在踹門……門前的空氣！

　烏德昨晚正常作息，所以姜靈回來時他還沒起身；等到他起身了，姜靈剛剛入睡。好吧，這是應該的，何況聽到了姜靈平安的消息，烏德就很高興了。

　可待到烏德結束了一上午的機甲練習、吃完午飯，姜靈還沒起來。此時姜靈睡下六個小時左右，不算長，烏德勉勉強強也就罷了。再等到一個下午也過去，體術練完，這都十個小時了，該起了吧？

　可姜靈還沒動靜。

　於是烏德不樂意了，在自己住處隔壁、姜靈門前兜兜轉轉，起跳側連踢，把這個體術練習動作耍了兩趟……喂喂，起床了！起，床，了！

　不得不說，晚宴正裝並不適合用來練體術，但洩憤耍個酷，還是很帥的！

　而這邊烏德穩穩落地，一拎外套理順，那邊阿貝卡晃悠了過來。晚宴之前，他也有休息時間。

　兩人見了對方，碧綠的眸子與鋼青色的眸子又一次直視彼此。他們就這麼對看了片刻，忽然都笑了。

　「嗨。」

　「嗨。」

　是的，他們是被姜靈聯結在一塊兒的，迄今為止是。這沒什麼丟臉的。他們很高興這個聯結只是有驚無險，沒有就此斷掉。

　阿貝卡看看姜靈的門，無奈一聳肩：「她還在睡噢？」

　烏德憤然戳指門：「還不起來！」招呼阿貝卡：「走吧，我們去晚宴。您的比賽對手怎麼樣？」

　阿貝卡點頭同意，跟著烏德一起：「運氣不太好，十支籤五支是軍人。」這比參賽者中的軍民比例高得多。不過，阿貝卡說是這麼說，卻愈發鬥志昂揚他雖然還嫩，但作為一把劍，也磨了四年了，今次當然要出鞘試一試！當然要迎難而上！

　那些人所屬的文明雖然戰艦遠遠不如瑪西圖卡，但遊戲平台盡力抹平了這一差距；那些人雖然不會使出殺手鐧，不會使出戰略保密的戰術，但教訓他足夠了。而在這裡被打得頭破流血，是不會傷到一根頭髮的。所以……

　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故而阿貝卡血管裡所流淌的一切，都在沸騰、在叫囂！能抽到五個軍人，他興奮得很！

　「我的比例倒正常得多，二支。」烏德慶幸道，又頗為羨慕。他身體關係，學習訓練的強度，那是不能與阿貝卡比的。這種情況有望在三四年後得到改善，但眼下瞧著同齡人盡情展翅試飛，自己卻呆在地上，這滋味……嗚嗚，他妒嫉！他，妒，嫉！

　……

　與此同時，伊蒙與凱塔琳娜正在聊天。今天路林那邊的事，歸艾羅負責。伊蒙都跟了好幾天，也該換個輕鬆活兒。

　這兩位冕下一邊閒談，一邊順帶看著自家「小孩」。等到烏德與阿貝卡進了宴會區，他們兩人卻轉身朝野外去了，開始一場小小的切磋。

　既然姜靈沒事，那麼奎瓦尼奧自然從容向琪雅遞出了橄欖枝，而琪雅也樂於大方一回，謙和接受，痛快抹掉這個小誤會因為沒落著什麼糟糕後果，所以就只是一個小小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誤會」。

　它們都不想多一個潛在敵人。

　它們都樂意多一個關係友善的龐然大物。

　所以，它們還樂意一起伺機報復幕後黑手。

　至於加瓦里昂……

　奎瓦尼奧家族有過這個人嗎？！

　加瓦里昂本來就是不是奎瓦尼奧的人！

　當然，作為善意的一部分，奎瓦尼奧樂意送給琪雅一些安防用品，連帶派個幾個技術專家，指導琪雅人學會使用與日常維修。順帶共享一下，小小地共享一下……

　情報！

　與此事相關的，一點小情報。

　※※※

　烏德和阿貝卡離開時，姜靈摟著薄被盡情蹭了兩下，半撐開眼瞼，又闔上了，懶洋洋笑了。

　艾羅說得沒錯，體術也好，精神力也好，造詣到了一定程度，對環境便會比常人敏感許多。

　姜靈任何一者的造詣，均還沒到冕下那地步。但是姜靈繼承了林語者，在直覺這一點上，敏銳得可怕。而這臥室離門口，直線距離近，烏德又逗留得久了點，姜靈自然知道。

　而後姜靈盡情伸了一個懶腰，撥開貼印在臉上的頭髮絲，悠然下床，舒舒服服洗漱一番，赤腳走出臥室，走到更衣室裡。

　這裡寬敞明亮，更有整面牆的鏡子。

　姜靈換掉了睡衣，換上了精神的體術服，平舉手臂，拇指食指比成槍，對鏡子裡的姜靈身後無限遠的一點，輕輕一挑：「Pia！」

　然後姜靈吹了吹食指指尖，靜立了片刻，盤腿跌坐，雙手扶上膝蓋，闔攏了眼睛。

　這次的事情，絕不能就這麼算了！敢要她姜靈的性命，那就拿命來換！

　所以……

　情報！她需要情報！

　「白霧」倏然疾轉！屋外的庭花院樹，宿營區的所有植物蟲子，乃至周邊叢林，都精神抖擻了起來！

　……

　與此同時，亞勒他們一行人泊入了雅伯帝爾派出去。這比姜靈他們當時要快，因為這一次，不是在邊境上相匯，而是在琪雅境內的費思這個行政星所在的基礎恆星系旁，有一個定點躍遷點，可以直抵法希姆。而法希姆接近瑪西圖卡邊境。

　這沒什麼奇怪的。瑪西圖卡與琪雅之間的關係一向和睦：因為琪雅對瑪西圖卡有用，卻又壓根沒可能威脅到瑪西圖卡。

　所以上次外交商務團回程，有官方旗艦又有戰艦護航，順路捎上路林他們，並不方便進入琪雅境內瑪西圖卡固然監管著這片星域，但它的戰艦，若進入琪雅的星域內接人……不僅太隆重，而且形同威懾！

　其實威懾也沒什麼，瑪西圖卡怎麼也不會怕琪雅。可是，沒必要啊！因為行動目的，乃是拉攏路林，不是欺負路林。所以瑪西圖卡難得對它的監管國，客客氣氣了一回。

　但這回不同。這回是雅伯帝爾的私人好意，不是官方派遣，不是軍人戰艦，沒什麼關注，不會上新聞。過個邊境，再自然不過。正常通行手續而已。

　當然，雖然不是戰艦，可這兩艘星艦的火力級別，很有待考證……

　……

　亞勒不是此支編隊的領隊即艦隊長，也不是外交特使。後者處理這一回的涉外事務。亞勒就是乘坐一趟，去萊扎星分擔威爾他們的事務。

　儘管如此，在泊艦時，亞勒還是出面了。因為雅伯帝爾背後的費莉西婭家，曾經在當年的變故後，試探過亞勒亞勒當時已經是自由人。

　不過亞勒婉拒了。費莉西婭並不因此生氣，只是告訴亞勒，他們的大門永遠為優秀的人敞開。

　所以這一回，亞勒要表示出足夠的敬意與感激，儘管他的選擇沒變。這不矛盾。

　費莉西婭的艦隊長見到了亞勒，頗感滿意。他們這一趟，兩艘大型艦，不僅為路林跑，還為了亞勒跑。亞勒雖然體術前途已經夭折，但他能成為「琪雅之盾」，那麼，若能投效，至少也能成為費莉西婭的臂膀之一。

　故而艦隊長與領隊、與外交特使、與亞勒彼此問候時，溫和而熱情，得體有禮。

　而後，他們繼續履行各自的職責去了。

　……

　艦隊長們自然有事要忙。亞勒卻已經把能在路上忙的，全給忙完了。他飛速瀏覽了一會兒新聞，有些無聊，就去找冬明。

　冬明在器械艙。見到亞勒，冬明對亞勒露出一個硬邦邦的哂笑：「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行搞外交了。」而後冬明揉揉臉，收起了這彆扭的表情：「你在看什麼？」

　亞勒微微笑了起來：「我在想，琪雅也快有這個了。」定點躍遷。

　冬明故意道：「噢，你太令他們傷心了。這兩艘裡面，有一艘為你來的吧？」

　亞勒一點頭，但他並不在意：「可我的家在這裡。」

　冬明緩緩頷首：「我也是。」然後冬明唇角一彎，往後一倒：「真不錯。」

　亞勒想起萊扎星，也笑了：「是挺不錯。」而後亞勒找了個顯示屏給使用某些器械的人解悶看的調出了全艦公開的星圖。

　星艦彷彿尋常航行一般，一般人都覺察不出定點躍遷時的異常。但片刻之間，其所在的星圖已經換了。

　亞勒又念叨了一遍：「就快了。」

　冬明這回沒接口，只是端詳了一下亞勒：他覺得亞勒不太像是在說定點躍遷。

　其實琪雅境內不是沒有定點躍遷的對點，它只是沒能力開發這一資源。但瑪西圖卡有這能力，所以瑪西圖卡自己跑來修了躍遷區，給自己的星艦走，派了幾個駐軍守著。

　好在瑪西圖卡並沒要求他們出軍費。所以駐軍與當地居民之間，倒也頗為和睦，比史基林不知好上多少倍。就是雙方因為籍屬不同，一旦有民事或刑事糾紛，則會立即變成外交事務。

　對這一點，駐地行政星的外交部，既頭疼，又無奈形勢比人強，怎麼讓自己的公民別吃虧，同時又不能得罪瑪西圖卡，這難度，可真不小啊！

　而不止琪雅，這片星域內的任何一個一二級文明，境內若有定點躍遷的對點，那麼對這類情況，均只有全盤接受。因為只有正式成為三級文明的那一天，它們才會從銀河聯盟手裡接過成熟的該項技術。

　到了那時候，瑪西圖卡除了一些戰略點抓著不肯放，其餘的，它都會交給該文明自理。

　當然，瑪西圖卡政府軍隊一撤離，它的商人就立即上門了嘿，我們來修吧？我們修得又快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