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螞蟻、魚、鳥、白鬍子

　烏德的臉色，已經又一次蒼白，白得毫無血色；不過烏德還能微微一笑，一邊接過水壺，一邊輕聲安慰姜靈：「沒關係，無菌壺。我沒潔癖。」

　姜靈眨巴了下眼，沒有吭聲她才不是擔心烏德有沒有潔癖，她是怕冬明回去吃醋！當然冬明沒那麼小氣……可她姜靈自己捨不得那軍用水壺！

　那壺以前只有她姜靈和冬明兩個人用過哎！

　或者，回去之後換個新的？

　烏德喝得比姜靈慢很多。烏德現在體力已經開始見底，所以他可不敢「咕嘟咕嘟」！等體術三級了，再那樣還差不多！所以烏德很有節制地補充了一些水份，而後把壺還給姜靈。

　姜靈發現裡面還剩五分之二不到，三分之一多些，便高高興興又把壺遞給阿貝卡：「病號優先完畢，你要嗎？」

　烏德瞪了姜靈一眼，阿貝卡則笑了，接過水壺：「我也沒有潔癖。」又補充道：「所以你放心。」

　烏德微微一笑。而正主兒姜靈還沒注意到自己的口誤與阿貝卡的回答。姜靈一邊快活地點點頭，一邊已經拿定了主意：

　回去一定、一定要換個新的！

　……

　好吧，好吧……

　其實有小潔癖的是她姜靈啦！

　※※※

　這一幕，令路林看得好笑又欣慰，欣慰姜靈的大方，欣慰姜靈樂於分享。可同時，路林也有一抹微微的著惱：喂，你為什麼不問問我？

　不過也只是著惱一下而已。一者，路林明白，姜靈把她當長輩，抬頭仰望的那種……崇敬遠多於親近，只怕想不到她也是人、也會口渴！二者，路林其實並不需要畢竟體術八級。

　而這三個「小孩」，體術五六大關，均還沒過。

　然而後面的年輕人，可不像路林。他們羨慕得要死。他們未必比姜靈年長，但他們的潛力被發現得早，也就更習慣物質優渥的生活：不是身邊隨員跟慣了，就是比姜靈更加講究風度啊衣著啊……

　並且，他們絕大多數人，體術訓練所佔日常比例，沒姜靈這麼高！故而，他們不會自己帶個水壺到處跑。

　所以這一次，他們沒有後勤補充！儘管他們又熱又累，大汗淋漓，卻一點喝的也沒有！而他們的隨員，就算去拿水，此時也無法走上前來了！

　……

　不過這些人的羨慕，姜靈並不知道，也不關心她又不認識。那又不是烏德、阿貝卡，也不是奧姆、賽碧、奧娜，同樣不是黃嫻雅。

　姜靈已經開始琢磨，琢磨怎麼對付兩個白正裝的中年人了。

　這兩個中年人，給姜靈的感覺，是兩座山。然而，卻又不是普通的、正常的山普通的正常的山，是可以爬上去的！哪怕珠穆朗瑪峰，爬山難度再高，爬也是可以爬的！

　但這兩人往那兒一站，卻彷彿陡峭的懸崖，壁立千丈，光滑如鏡；又好似不盡的峽谷，綿延萬里，橫貫大陸！

　這可怎麼過去啊？

　姜靈左看看，右看看，又往上看看。儘管地毯旁邊，草木宜人，儘管蒼天在上，碧空萬里，姜靈卻怎麼也找不到一條「爬山」的路。

　正是因此，路林才會鋒芒盡出。可再鋒利再堅硬的刀劍，可以戳入岩石，卻劈不開厚厚的峭壁。

　同樣因為如此，阿多英才會全力施壓，仿若巨石。但阿多英那巨石，到了這高崖之前，也不過一粒沙塵。立穩尚可，碾是碾不過去的。

　於是姜靈犯愁了。

　不過阿貝卡倒還不用愁這個。阿貝卡喝完了壺裡的水，擰上蓋子，把空水壺往旁邊草叢裡一扔，而後用力往前一踏他與路林，也只一步之差了！

　烏德被挑起了好勝心，牙關一咬，同樣邁步向前！

　而後烏德與阿貝卡互看一眼，碧綠的眸子再一次對上鋼青色的眸子，又齊齊看向擋在他們前方的中年人。

　若是姜靈看到，肯定要腹誹：男人果然是地盤動物，成天鬥鬥鬥！可惜姜靈此時無暇它顧，因為姜靈發覺，有風……

　不是叢林過來的風，是另一種「風」，從前面過來的！

　※※※

　姜靈目光一凝，緩緩旁挪四步，走到了兩位中年人面前的中間，正中間。

　對，沒錯，就是這裡！在這裡，有一道縫隙！

　因為這兩位白正裝的中年人，畢竟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所以這兒，有一道極細極細的縫隙！山崖之間的一線天！

　非常窄。窄得人擠過不去。

　但是……

　……

　螞蟻過得去！

　而宿營區裡，房間內、活動室內，固然一隻小蟲也沒有，可在房間外，花草蟲鳥，就到處皆是了。所以旗艦在泊艦場裡停落後，有螞蟻路過附近，再尋常不過。

　並且不止一隻。有很多很多只。

　故而，姜靈輕鬆尋得了幫助，尋得了教練、老師、領路人……蟻！

　姜靈同這些螞蟻們交流，向它們學習。姜靈暗暗默念：我是螞蟻，我是螞蟻，我是一隻小小小螞蟻……努力把自己當成一隻螞蟻！

　一如當初，在蒙古國的原始從林內，為了躲避獸形機甲的搜索，姜靈學做一頭鹿！還啃了一口嫩草！

　※※※

　熱帶叢林懷抱裡的早上，還不悶，但是溫度已經頗高了。偶有一陣風來，那真是吹得人人歡喜。

　就在這樣的露天下，近千人鴉雀無聲。

　此時才堪堪九點而已。路林他們來此迎接巴爾德，也不過幾分鐘。

　然而，這卻是無比漫長的幾分鐘。不僅僅對首當其中的閣下冕下與佼佼者而言如此，對後面旁觀的精神力者、隨員們而言，也是如此。

　連宿營地的工作人員，恰逢休息日的採蜜員，這些在樹蔭下看熱鬧的瑪西圖卡公民，也心中緊張，拭目以待這裡，這裡全部，可統統都是他們瑪西圖卡大星域的人啊！

　呃，雖然有一半左右，籍屬不在瑪西圖卡，但也是瑪西圖卡的人嘛……

　所以姜靈再次朝前邁出的那一步，不僅令路林樂壞了、令艾羅、伊蒙、傑拉、麥隆還有奧姆、賽碧、歐登等人欣喜若狂，還令另外成百上千人，心跳加速！

　……

　螞蟻姜靈自己，反倒沒那麼緊張，因為沒空管，因為螞蟻姜靈正忙著爬啊爬，爬啊爬！

　姜靈覺得，自己個子變小了……可速度也變慢了！

　所以姜靈一邊爬，一邊皺起了臉！

　而冬明早早退開了一邊，退去了工作人員那邊，也是找了個樹蔭。不過冬明不是站在樹下，他輕鬆上樹，坐得高高地看。

　此時，冬明見姜靈一邊慢吞吞往前走、一邊使勁皺起了臉，不由暗樂能皺臉，就說明姜靈還沒到極限。真要生氣了，不高興了，緊張了害怕了累壞了，姜靈那白裡透紅的蜜桃臉，是怎麼皺不起來的！

　所以冬明一點也不擔心，他手指滑過放在腿上的盒子，唇角越彎越高，無聲笑了。

　※※※

　就在冬明自己跟自己樂的時候，姜靈終於鑽過狹窄的、漆黑的縫隙，迎來了藍天白雲。

　姜靈長出一口氣這真是一條好長好長的路……對螞蟻姜靈來說！對人而言，這僅僅五米不到而已。但是，卻也同樣漫長。漫長得絕大多數人，無法跨過去！

　與此同時，一個蒼老而明朗的笑聲，從旗艦上傳了出來：「你們，你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隨著笑聲，兩行侍從魚貫而出。與雅伯帝爾迎接路林的侍從，個個英俊不同，這些人長相尋常，但個個是體術高手。

　而後一個老頭子跟著出來，微微無奈地看看左右，不過沒說什麼。他光頭，但他的眉毛與鬍子像聖誕老人那麼長、那麼白。他的確是老人了，皺紋、眉須，均證明了這一點。但他瞧著，卻讓人覺得年青。不是保養，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年青。舉手投足，音容笑貌。

　這就是巴爾德。

　巴爾德跟姜靈招招手，示意姜靈走到自己面前：「來，過來。」他看得出，姜靈還能往前！這可是一種鍛鍊！既然他的學生辛辛苦苦把陣仗擺出來了，就不要浪費。

　姜靈雖然很累，但走路的力氣，的確還是有的。所以姜靈向巴爾德略為欠欠身，繼續往前。

　而兩個中年人側轉身九十度，面對面，迎候巴爾德。之前開口說「請」的那一位，順帶訝然打量了一下姜靈：「才八級……當然，後期巔峰了。」另一位則是笑了：「恭喜老師。」

　這兩人開口說話之時，確切而言，第一個人第一個音節吐出嘴唇時，路林眸中銀芒乍起，突然大步往前！

　機會，好機會！

　以生理年齡而言，路林在這裡，還屬於「年輕人」；但與此同時，路林已經是領兵的老將！所以路林極為懂得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所以路林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有利的因素！

　蘇密、蘇默略有一絲意外，但並沒有慍怒，只是一起看向路林。

　姜靈鑽過去的縫隙……

　路林一刀扎過去！

　……

　按說姜靈聽得到路林的腳步聲，但姜靈並沒注意到背後這一幕。

　因為越往前走，越接近巴爾德，越是困難。姜靈的臉兒已經不皺了。姜靈只覺得，整個大海的水，都壓在了她身上！

　巴爾德只是看著姜靈，期待地、鼓勵地看著姜靈。

　而到了巴爾德面前一米多處，姜靈已經呼吸艱難，無論怎麼用力，也只能抽進一點點空氣。因為缺氧，姜靈眼前金星亂冒，黑紅一片片泛上來。

　這些黑紅的形狀，沒有規則，忽而像這個，忽而像那個。像魚，也像飛鳥。

　魚。

　那條黑魚。

　那條從柳磊的漁叉下，一扭身倏然逃脫的黑魚！

　鳥。

　那些飛鳥。

　那些順著氣流乘著風，翱翔天際的飛鳥！

　……

　風吹！

　鬍子晃！

　姜靈倏然一動，像蒂特甩尾的黑魚，像乘風而起的飛鳥，朝前邁出了最後一步！然後姜靈眼前徹底一黑。

　倒下去前，本能使然，姜靈手一抓想穩住自己……

　結果一把揪住了白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