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發

　星際大酒店，勒曼應邀一出，陪同各自訪團出席的周邊文明駐米泰星域的諸位總領事館首席武官，一個個挺胸斂頜收腹，端莊肅穆、堪比出席百年閱兵大典。

　這回的境外來訪團，自然立場一致，聯手向米泰施壓。因此按說宴請之時，正是他們發難的好機會。但有勒曼摻一腳，這些來訪團頓時一個個不亢不卑、有禮有節，笑得那個溫文謙和，誰也不敢跳出來當出頭鳥……外交功夫之精深，倒是由此可見一斑！

　而琪雅境內其它星域的來訪團，畢竟自己人，這場宴會當然同仇敵愾。私下裡怎麼瓜分，那就另說了。反正番石榴在琪雅境內普及銷售，也就這兩三年的事。因此天然環境好、農業比重大的行政星，固然積極；但天然環境差、農業比重小的行政星，卻也不擔憂，坐等販貨上門它們也有自己的特長領域，譬如礦業能源，譬如工程冶金。誰離得開誰？誰敢不賣給它們？！

　勒曼出席，乃是明面上的彈壓，新聞一報，人人看得到。至於下面工作人員，對來訪團成員「熱情」的「全程陪同」，那是新聞不會報的。而不止路林，這段時期，米泰的外交部、軍隊系統、警務系統、情報系統，全都忙得團團轉。

　……

　屋外果園裡，姜靈叉腰一站，八株枝茂葉盛的水晶無籽番石榴，連帶其餘的番石榴並芒果荔枝等等等等，以及客廳窗前的那盆合果芋，統統嗷嗷撒嬌。

　冬明倚在窗邊，直望著窗外的姜靈樂。而後冬明微微迷惑：為什麼，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姜靈對著番石榴、對著果樹，很有詹斯訓學員乃至路林閱兵的氣勢？！

　番石榴指望姜靈的「白霧」呢，所以姜靈不讓，它們只好不多結果子。不過它們除了深紮根牢長枝、把葉子長得濃綠如漆，又找出了一個新的好方法瞅緊空檔就開花，讓掛果數目保持恆定：一個果子漸漸熟了，一個花苞便準備待放；果子一摘、花兒立開！

　姜靈很快便發現了，當即胡亂抄了個「蘋果」，在院子裡邊走邊削皮、削完還大卸八塊、剁成果子泥！以此警告所有果樹，不許亂來，否則會被帶去解剖。

　滿院子的果樹，對姜靈演示的「凌遲」，一株株噤若寒蟬、心有餘悸，統統俯首貼耳、乖乖聽話。

　而姜靈也無奈。番石榴實在長得太茂盛太強壯了誰見過果樹從腳到頭、不是花苞、就是掛果的？雖然數目不多，但每枝均有。

　姜靈只好挑個休息日，單側淺淺刨土，把小株分出來，另外移植。然後又把大株修剪了一遍，並把修下來的枝條給艾莉送去。

　結果這一分株，姜靈從八株大的番石榴那兒，分出整整十七株小的！

　※※※

　十二月底，會開始新年放假；而在此之前，有些學校有部分課程，已經可以結束了。所以姜靈在十二月裡格外忙碌。為了路林的邀請，姜靈把任課的教授挨個找了一遍。

　有些課交論文就可以，論文題早給晚給無妨，那就提前寫。有些考試乃統一的，不能洩題，或者說題還沒出呢！那就得推遲到回來後考試。有些考試雖然統一，但任課教授樂於給予方便，當即出了一張卷子，或者指定某個實踐操作，姜靈便當場考。

　其中有一個叫杜克的，卷子也懶得出、論文題也懶得指定，直接告訴姜靈，第二天來，口頭考試。而姜靈豪氣頓生，當即表示不用第二天，現在就可以。

　杜克樂了，當即讓姜靈稍等，自己打開接入儀屏，從新聞裡找考題。

　杜克教的乃是農業史，主要是近現代史。與姜靈原本以為的不同，這門課不要求學生背誦年代、品種與數據，它的目的是讓學生知道，市場上出現的某個新技術、新品種、或者某個新的關稅條款，會對農業造成什麼影響。尤其是中長期影響，三年到幾十年的。它的目的，乃是讓學生學會從信息裡判斷市場情況。因為經營一個農場，並不是會操作機械就行了。

　結果杜克瀏覽新聞結束，對姜靈道：「目前米泰的物種引進局，篩選出了一種叫做水晶無籽番石榴的水果。其三級果實產出率，高達百分之六點九。而我們琪雅原先三級果實產出率最高的品種，為朝霞紅白蜜果，乃百分之一點六。請您說說看，這會對琪雅境內乃至境外的水果市場造成什麼影響。」

　姜靈：「……」

　……

　杜克與大多數專心鑽研學術的教授一樣，性格沒什麼攻擊性，溫和而善解人意，見姜靈有些懵，便道：「您準備一下吧，我這兒剛好可以處理一些郵件。半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後的午餐前。那會兒我剛好結束早上的工作，您也有更多的時間準備。這是個論文題，幾個小時畢竟倉促，您不必對自己求全責備。」

　姜靈回過神來，一點頭道：「半個小時吧。」

　而後杜克回覆郵件，姜靈把新聞梳理了一下，還檢索了課本與課外資料，找了幾個類似的佐證。接下來，姜靈把冬明給她分析的那堆東西，轉賣給了杜克。

　因為姜靈手頭專業數據多，又有以前的農業案例佐證，梳理組織起來後，這個市場戰略的分析，就證據充足、資料飽滿。所以杜克十分滿意，給了姜靈一個特優，並把薑靈誇了好一通。

　而姜靈受中國傳統熏陶，要低調要謙虛，被誇多了，瞅著那個與初級駕駛證一樣的特優，不好意思起來，還良心不安：「有一點我必須告訴您……其實，之前我已經與人討論過這個話題了。唔，說討論也不對，我就是個聽眾。」

　杜克卻不以為然，失笑搖頭道：「您的誠實值得讚美。不過，我的課從來沒禁止過討論。而今天，您自己可以分析得清清楚楚，那麼這些東西，就已經屬於您了。知識可不是水果。水果給了別人，就是沒了。知識給了別人，自己依舊有；還會帶來爭辯與討論，那就會越來越多。」

　※※※

　杜克是最後一位任課教員。姜靈告別杜克、走出杜克的辦公室後，完成了一串大事，自然覺得輕鬆，心裡還頗為震動：以前姜靈對老師的印象，總是嚴厲居多；但這一次，為了路林的邀請，姜靈找了八個教員，結果這一印象被徹底顛覆了。

　傍晚兩人在廚房忙碌時，姜靈一邊烤肉排，一邊跟冬明說起這個。冬明正在剁沙拉，輕鬆道：「因為他們都年紀大了。他們需要你們。他們才捨不得嚇唬你們。」

　姜靈：「……」

　冬明沒聽到回音，轉頭看看姜靈，放下活兒，認真解釋：「他們有大把的經驗、有豐厚的知識積累，但他們的思維不像學生那麼活躍新奇。不接觸年輕人，他們會僵化，那就什麼也做不出來了。所以他們給你們上課，固然在努力培養你們，可對他們自己也很有利。他們很清楚這一點。你去查好了，一個教授，不管科研多忙，哪怕得過銀星勛章的閣下，都會帶年輕人的課。沒規定，但卻是慣例。」

　姜靈細細一想，深以為然：「的確如此。」又樂了：「你什麼時候改行搞教育學了？」

　「噢，詹斯說的。」

　「軍職教官也一樣？」

　「那當然。他當年打出『幽藍男爵』的威名時，用的可不是現在這一代機甲。但他從教到現在，依舊頂呱呱。因為他不止在教，他也在學。在學校，跟新進的教員學；去軍隊，跟年輕人學。」

　……

　當天晚上，兩人用過晚餐，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姜靈跑廚房裡端出一個番石榴來：「今天又有一個新的。」雖然調養還沒開始，但番石榴味道不錯，他們已經開始把它當日常水果了。習慣成自然啊！

　冬明一見便樂了：「它個兒可真不小。」

　姜靈眉飛色舞，一溜煙衝到冬明面前，連盤子一放：「嘿嘿！我種得好呀！」

　冬明笑意怎麼也收不住：「是啊，好極了。」

　而後兩人把番石榴大卸八塊。姜靈這幾天自己消滅了兩個三級的，有點膩，只稍稍要了幾塊，便托腮盯著冬明吃。冬明起先還沒什麼，被姜靈盯久了，漸漸有些不大自在；可他也沒抗議。結果等冬明把盤裡的番石榴解決，姜靈美滋滋地發現，冬明的耳根紅了。

　姜靈頓時壞笑了起來：「好吃嗎？」

　「唔。」冬明銜著水果叉子點點頭；而後他想起了一件事，扯平了唇角，取下叉子道：「對了，做過催吊，調養只怕不容易。」

　「那有什麼！」姜靈輕輕鬆鬆一揮手，「當日常飲料，喝它個兩三年，再不行三五年，不就好了？」

　「榨汁？」冬明可沒想過，「太浪費了吧……」

　「噢，是有一點點啦。」姜靈蠻不在乎，「可每天吃一樣的水果，不膩？當飲料喝好一點。現在還不夠，以後就有了。」

　冬明沒說話了，他只是一點頭笑了。

　而後在這個恬然寧靜的夜裡，他們兩個傾向彼此。或許因為兩人的唇舌間均留有番石榴的果香，他們這一場糾纏分外繾綣甜美。姜靈倒沒什麼變化，只是心情格外雀躍而已；冬明卻是又舒展了一點。

　※※※

　因為路程不短、入境手續等問題，精神力者自治會的活動，自出發到回來，總共會花掉一個多月，所以姜靈很想拉著冬明一起去，故而十二月底，姜靈與路林聯絡、確定出發時間時，試著問起過路林：

　「您看，我是不是該帶一個人來負責我的安全？」

　「保鏢？那一個怎麼夠，二十四小時全天無歇，會累死他的。您放心，您是我的客人，而我這兒人手足夠。」

　「……」

　姜靈還沒死心，一轉身去聯絡了亞勒。

　「新年精神力者自治會瑪西圖卡分會的活動，您會一起去嗎？」

　「不會，我另外有部署。」

　亞勒的回答沒有路林那麼輕快調侃，平靜坦然，卻也失落寂寥。所以姜靈知趣地沒有多問。

　……

　在星網上告別了亞勒後，姜靈巴著冬明蹭啊蹭……嗚，她捨不得！

　冬明也舍不得。可姜靈這副樣子，冬明又覺得好笑，一邊回擁姜靈，一邊親親姜靈，一邊還要忙忙安慰姜靈：「一個月出頭而已，很快的。」

　姜靈一點也不這麼覺得：「要一個多月啊，很慢的！」

　冬明其實也覺得慢，故而他不自覺收緊了手臂；而後冬明略想了想，換了個話題：「等你回來，我就可以開始調養了。」

　於是姜靈黏得更緊了：「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等啊。」

　這兩人摟來抱去的結果，自然只有一種，卻是不必細說。

　※※※

　一月二號的早上，難得起了一次薄霧。

　此時桑尼平原進入了冬季，日常氣溫，夜裡堪堪跌下二十度，中午輕鬆爬上二十四五，彷彿江南春夏交接的時節，所以姜靈特別喜歡。

　小夫妻倆早上八點出發，去太陽草短六號那兒開雷列號。一出門剛好碰上巡警哈雷與黛麗繞過他們屋子，四人互相打個招呼，笑笑道別。

　告別之後，姜靈扮了個鬼臉：「沒想到番石榴還連累了他們。不止要在我們家這兒兜圈，還要繞去艾莉那邊。」

　冬明莞爾：「他們本來就要巡邏。其實他們也高興，因為我們沒答應回購，他們也受益。艾莉、喬西他們的農場裡把番石榴種開來之後，弗杜綠洲這兒，肯定早早就能供應上，而且價格還平易。喏，市中心不是有個醫院麼。」

　「……我總覺得那兒是『鎮』中心。」

　「呵，可那的確是市中心。」

　……

　所有學校，均有新年休假，與最近的一個休息日調在一起，剛好有兩天時間。故而冬明把薑靈送到艦隊基地。

　路林這回換了一串中小型艦，連旗艦帶護航，編隊一共八艘。而同去人員中除了姜靈，還有另外幾個人。有些是米泰星域受邀的精神力者，有些是路林的小客人。

　他們將去古爾星域，匯合琪雅其它星域的應邀人員，而後出境、過境，經過四天的航行，才能抵達瑪西圖卡。

　抵達瑪西圖卡之後，就會有人接待。而在瑪西圖卡境內的航行，由接待方負責，他們的星艦將停泊到對方的星艦內。因為瑪西圖卡的星艦，能夠定點躍遷，比通道還要快得多了。

　這正是為什麼，路林擱下藍斯號不帶，而開了一支中小型編隊。

　由於藍斯號落地，它的艦員均在地面休假與訓練。冬明望著姜靈他們升空出發，而後去探訪凱西凱辛，以及克察、尼昂、騰奇、斯維等人，順便正好給兩個活寶送一回蔬果：探親時充當保鏢的報酬還沒給完。

　至於帶給後四者的小禮物……在米泰水果足以充當此任，所以冬明帶的東西再簡單不過：一人一個番石榴。

　夠大個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