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蜜蜂，嗡嗡嗡

　這幅星域戰圖的時間刻度，乃是圖中一秒、歷史上一年。姜靈目不轉睛、眨也不眨地看了沒一會兒，圖就凝固了它放完了。

　烏德盯著地圖，比姜靈還激動：「當年剛開戰的時候，亞勒就曾經說過，後方有這樣的經濟基礎，只要前線頂住，抓到一點時間，待到整個文明反應過來，那些混蛋便就只能永遠留下！」

　「您崇拜他？」

　「當然了！他那麼厲害！而且，我們全家沒第二次逃難，可多虧了他！」

　姜靈瞅瞅兩眼冒著小星星的烏德，想起了亞勒說那一句「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時的肅然，也不由心馳神往啊，冬明，千萬別生氣……不是神往亞勒作為男人的魅力，而是神往亞勒作為軍事家的風采。

　可惜古往今來，名將美人，難見白頭！

　不過話說回來……

　亞勒不是還沒死嗎？！

　所以姜靈不解了，問烏德：「亞勒後來被軍部排斥了？」

　烏德一奇：「沒有啊，怎麼會！」

　那麼，難道別人不知道亞勒在給路林做安防？不可能。亞勒在地球上都公開露面的。姜靈更奇：「他不是在路林那兒嗎？」

　烏德點點頭，嘆息一聲，頗為失落：「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回去。軍部還是很看重他的。而路林當初一得到他，沒幾天就簽了特殊財產放棄書。噢，您可能不清楚，戰爭爆發前他與路林訂了婚，但因為打仗耽擱了。所以出了那事之後，皇室立即把亞勒從利廉手裡要來、給了路林。也是一個示好吧，路林乃軍部的青壯派之一。皇室想緩和關係。皇太子被廢了，可以另外再立一個嘛！軍部恨上皇室了，那才叫沒救了。」

　姜靈想了一下，冬明覺得變成她姜靈的是好事，那麼亞勒應該也覺得變成路林的是好事。至少差不多，至少不會視之為羞辱。這兩人的心態完全可以類推。所以，這事情就奇怪了，亞勒幹嗎去了？

　所以姜靈推測：「他養傷吧？」

　烏德卻搖頭：「是得養挺長一段時間。但他又不是星內一線作戰，調養個半年，參謀還是可以勝任的。後續的調養反正急不來，那個得慢慢來了。」

　烏德一邊說，一邊又調出兩條新聞：「其實那時候，亞勒會在首都星，就是為了結婚。當時戰勢稍緩，他們兩個總算能抽出時間；而且他們一個新起的指揮官，一個重要高參，都是主戰不主降的，也都是英雄，挑戰局扭轉的關鍵時刻，辦場喜事，當然可以鼓舞民心。」

　「本來出事當晚，醫生診斷，婚禮推遲兩週就行，戰爭時期一切從簡，儀式不算盛大，不會太累。但後來說是傷勢惡化，取消了。你看這兩條新聞。這裡肯定有貓膩。可內幕我怎麼搜也搜不到了……怎麼怎麼也搜不到！唉！多好的一對……」

　姜靈瞧瞧那兩條新聞：「亞勒心灰意懶了？」

　烏德撓頭：「只有這個了，大家都這麼說。但我覺得不對。因為他自由了！他不抓緊機會，為什麼反而要放棄？而且以他的一貫風格，實在不像。要知道他打仗非常難纏。第六次邊境戰前期，琪雅處於劣勢，壓根沒機會。但亞勒偏偏就是能一點點扳回來，一絲一絲、一毫一毫，然後他倒霉的對手就發現：優勢沒了；再過幾天一看，哎呀，處於劣勢了！一個人打仗怎麼樣，性格也怎麼樣。您覺得呢？」

　姜靈深有同感，重重一點頭：「沒錯，這種事瞞不了。而突襲天才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種到了絕境，還能掙扎出一條生路來的……」

　……

　兩人八卦得有點兒累了，也去茶點室。茶點室裡有服務人員不是機器見他們自己過來，幫他們推薦了點心，又為他們把東西端到位置上。凱琳早吃完了，不知去哪兒了。

　姜靈其實沒胃口，她心思還沒從八卦裡拔出來，無意識地喝了一點果汁，都沒嘗出味道來：「他出事之後，皇太子被廢了？皇室怎麼樣了？」

　烏德好一點，他畢竟早知道這些：「兩大議會都憤怒了，當即通過了特別法案罷免了皇太子，反對票就個位數！星航累損怎麼了，哪怕阿多英冕下不懷好意，也得下場！他一個皇太子，體術廢了又沒什麼，廢了也還是皇太子！自毀城牆，那就別想當皇太子！」

　姜靈失笑，調侃道：「聽說他們每年從一月初吵到十二月底，難得這麼一致……」說完又問：「那亞勒沒回去，前線的事呢？」

　「還好，吃了一點虧，但總局面已經開始進入反攻了，進攻的王牌有好幾張。又添了個路林。當時戰艦生產線超負荷開動，給她的除了正常補給，還有只造了護甲與動力系統的。最硬的護甲、最大供能的動力系統！直接用撞擊戰術。一爆炸，動力系統比主炮威力大多了，護甲就是最好的彈片！哼哼，誰碰到她都要先吃個大虧。」

　姜靈莞爾。

　烏德也樂了：「能同時駕駛兩艘的人，雖然不多，可別處也有。但像路林當時可以同時駕駛八艘，卻很少。她每次出去，都多了兩支小艦隊。軍部乾脆把奧姆他們幾個全劃給了路林……嘿嘿！最典型的三角錐進攻隊列，四個點，四支小隊十六艘，全是空艦！而且，那會兒它們好幾個文明打我們一個，處於優勢進攻時還好，一被我們壓制，軍心先散了，誰也不想碰上路林，誰都想著保命，到後來碰上了就轉身跑。」

　埃蒙那樣一個世家要員，被路林將「十二連星」橫插一手，也只有苦瓜臉的份……一般的琪雅人、琪雅官員，埃蒙可不會如此。姜靈不由笑了，深深感慨：「赫赫威名啊，多少戰艦，多少人命……誰能不怕？」

　※※※

　「怕你的人越來越多了。」麥隆瞧上去一臉慈愛，指指接入儀屏。那上面，陸續有好幾艘星艦抵達，都是二級文明。它們在軌道里選擇的位置，離遠風號……實在有點遠。

　「怕我有什麼不好？」路林悠然道，看看身後兩位，「就是辛苦你們。」

　那兩個一個平頭，表情有點嚴肅，還在繼續看屏幕，挨個掃視那些星艦，聞言只是一點頭，道：「不辛苦。」另一個的頭髮卻是留過了耳，他的頭髮天然鬈曲，下巴比較闊，留這個長度很不錯，並不陰柔；他當即一笑，自己坐了下來：「能有你，是我們琪雅的幸運。」

　傑拉閒得很：「你們幹什麼不出來，躲在艙裡孵蛋嗎？」又問：「芙莎沒來？」

　鬈髮彈彈桌子：「還不是雅伯帝爾那小子……他晉陞冕下、收起銳氣，都一年多了吧？還到處找人切磋，煩不煩！」而看屏幕的平頭則睨了傑拉一眼：「找我師妹有什麼事？需要代傳嗎？」

　傑拉一抖：「不，不用啦。呵呵……」

　平頭轉頭站直身正對傑拉：「真的？」

　傑拉忙忙點頭：「真的！我只是問候她一聲！」

　麥隆、路林與鬈髮都笑了。傑拉微訕了一下，也跟著笑了。平頭沒笑，只是穩噹噹坐了下來：「我會轉告的。」

　傑拉的笑容抽搐扭曲了。另三個樂得更厲害了。

　……

　這一日下午，姜靈與烏德一起看書、一起練體術沒辦法，在這兒，烏德固然只有姜靈一個同齡人，可姜靈難道就有除烏德外的第二個同齡人？！

　到他們練完體術，麥隆的隨員給烏德拿來一盒小糖丸，補充血糖的，因為烏德有練完體術昏倒的前科。烏德苦著臉吞了兩個。

　姜靈正在一旁幸災樂禍，不料那隨員一轉身就問姜靈要不要。姜靈意外。不過零嘴而已嘛，姜靈旋即謝過她隨便掂了一個。

　結果姜靈小有驚喜：「味道不錯啊。」

　烏德哀怨：「如果您天天吃……」

　「噢！我明白了！」姜靈連忙表示同情，又奇了，「不過我看有好幾個口味啊？」

　「我已經吃了一年多了……」

　「不給你換嗎？」

　「我沒換。糖最方便。別的要坐下來吃。」

　而後他們回去洗澡。結果回到客艙，發現有人等在通道口的小服務廳裡，見了他們，便告知他們晚上有一個自助宴會。一些後續抵達的參與者，都會出席。

　參考地球慣例，姜靈問烏德：「那個算社交場合吧，我們需不需要吃點東西墊墊？還有服裝的要求呢？」

　服裝的要求倒是簡單，就是普通的晚裝，查星網就能找到。可食物問題，烏德也沒經驗，這問題不好問瑪西圖卡的人，於是兩人找了個琪雅的隨員問。結果回答是：食物很多，也很美味，還來自瑪西圖卡各地。如果不是太忙，譬如像雅伯帝爾冕下那樣的主人，或許沒必要。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

　你們兩個「小孩子」，就盡情吃吧，幹嗎錯過好機會！

　※※※

　不過宴會開始的時間，是姜靈的晚上八點多。因為姜靈與麥隆、與傑拉、與雅伯帝爾，各自有點兒時差，還沒調：等人到齊，直接調成活動地點的時差。所以姜靈還是先墊了一點東西。

　而後姜靈又與冬明聊天。結果兩人發現，通道的干擾影響已經沒了，但由於距離太遠，交談之間會有十多秒的延遲。因此最後，小夫妻決定還是發消息算了那個同樣有延遲，可感覺沒面對面這麼漫長呀！

　姜靈一邊聊，一邊去大廳。多方參與的宴會愉不愉快還不知道，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或許會有更多同齡人……

　可姜靈還沒經過小服務廳，就被路林叫住了。路林剛從更裡面她的客房裡出來。他們一塊兒來的，自然住一塊兒。當然，閣下們的艙室更好一些。

　姜靈發現跟著路林的隨員減成了一個，而且是一個以前沒見過的平頭。不過姜靈沒問：「晚安，閣下。」

　「晚安。」路林悠閒得很，「我去試機甲，您去不？精神力遙控的。」

　新鮮玩意兒！

　要知道，獨立艦長操縱系統可不小，至少在琪雅，還沒小到有哪架機甲裝得下！所以姜靈當即點頭：「好啊！」

　……

　遠風號有個小小的機甲活動室。不過這「小」，是相對地面來說的。

　姜靈跟著路林到時，發現雅伯帝爾已經回來了，還有麥隆、傑拉，以及另外幾個姜靈不認識的人。他們正在看一排嶄新的機甲。姜靈不認識的人當中，有兩個見了路林，便與她打招呼；這兩人與平頭要生疏一些，但至少認識，稱他為「艾羅冕下」，另外四個則略退後了一點，也沒插話。

　姜靈連忙瞅瞅平頭背影，體術十五級哎！說不定還十六十七……怪不得貼身安防的換了他，路林就只帶一個了。同時姜靈學著那四個，保持適當距離。

　路林也沒給姜靈做介紹：現在還不到介紹的時候，至少等到四檔吧，才可以提一提，幾年或者十幾年後；現在她就是讓姜靈來看看。

　路林他們略聊了幾句，雅伯帝爾一引手，他身後隨員捧上東西，路林開始試機甲。而雅伯帝爾則走向了姜靈。姜靈訝然瞪大了眼睛。

　路林一邊忙一邊橫了雅伯帝爾一眼：你拐我家小孩？！雅伯帝爾忙沖路林笑了笑、同時變魔術似地亮出一張圓卡，路林便沒管了。

　※※※

　雅伯帝爾玩著那張圓卡悠然走到姜靈面前：「姜靈，對吧？」

　姜靈發覺雅伯帝爾就是在逗小孩，一如張甫、路林喜歡干的那樣，所以姜靈有些囧。瑪西圖卡不像琪雅，鞠躬還精確到五度，因此姜靈當即略一欠身，直奔主題：「您好，冕下。唔……您有什麼吩咐嗎？」

　雅伯帝爾一怔，把圓卡在姜靈面前略一晃，又略一晃，見姜靈神色沒變化，無奈了：「這個，給您的。老慣例，第一次來的都有一份。」

　姜靈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至少不可能是炸彈……所以姜靈也沒問，那可有點失禮；姜靈立即雙手接了過來：「謝謝您。」

　雅伯帝爾端詳了姜靈片刻。同時姜靈則發現，旁邊那四個人在看機甲，但也在看她在羨慕她！這令姜靈更茫然了。

　雅伯帝爾恍然：「您知道協會活動的重頭戲是什麼嗎？」

　姜靈乾巴巴：「還不知道。我剛知道活動區乃一顆『行政星』。」

　雅伯帝爾樂了：「我當年和您一樣。其實就是狩獵。」雅伯帝爾一指姜靈手裡的圓卡：「這是『狩獵許可證』。各自憑本事弄點吃的。運氣好那就活性物，運氣不好那就優質食品。就在萊扎星……唔，我那會兒還叫翠珠星，現在已經跟著那種大蜜蜂改名了。」

　「……大，蜜，蜂？」姜靈其實已經知道了，只是最後掙扎一下。

　「萊扎蜂。」

　……

　此時又有人來，雅伯帝爾作為接待方成員，自然要去招呼一下；因此他最後瞅了一下姜靈被震撼的表情，高高興興過去了。

　姜靈又過了幾秒，突然幡然醒悟，驀然轉頭，哀怨盯住了路林喂喂喂，閣下，亞勒體術十四級重傷癒合不良落下失調症，您就是在替他弄急救藥吧？可您該不是不好意思，所以不讓亞勒來吧？所以不讓帶冬明吧？嗷……嗚！

　路林察覺姜靈目光，側臉望望姜靈，含笑招手叫姜靈過去：「您好像有什麼問題？」

　姜靈乖乖過去了；又不好直接說她不滿「兩地分隔」，只好慢吞吞問道：「精神力者自治協會瑪西圖卡分會的活動內容……需要保密嗎？」

　路林樂了：「如果您不介意別人向您高價訂購五級活性物的話。」

　姜靈臉一皺：「……」

　介意，怎麼不介意！這種事，路林身為「閣下」還擋得住、還能拒絕，但她姜靈可擋不住！

　※※※

　還好，回去後，還是可以與冬明說的，只是要夠膽子、只是要冒著觸怒路林的危險而已……而已！

　僅，此，而，已！

　所以姜靈站在一架機甲前，扁著嘴、好無奈。

　幸好烏德不一會兒也來看熱鬧了，雅伯帝爾同樣給烏德一張圓卡，順帶逗了一下。烏德非常高興，謝過雅伯帝爾，湊到姜靈身邊給姜靈看看他的圓卡：「太好了！奧姆他們不夠分！不過下次我們也沒這待遇了。」又壓低聲音道：「雅伯帝爾跟麥隆一個愛好……嘿，他長得也不賴，不知有過幾個情人？」

　報復！發洩！八卦開始！

　「小孩子」也是需要心理平衡的嘛……

　雅伯帝爾體術造詣好，在那邊背影微微一滯！烏德沒發現，姜靈看得清楚，故意道：「我猜肯定更多，聽說他出身瑪西圖卡世家。世家總是比較風流倜儻一些，很可能流行這個。」

　雅伯帝爾乾脆快步走開了，烏德已經在翻接入儀：「也是噢！」

　姜靈又對烏德道：「亞勒體術十四級，重傷癒合不良，您知道吧？」

　「失調症，我知道。」烏德嘆了口氣，「真是太可惜了……」

　姜靈輕聲道：「活性物做什麼用，您知道吧？」同時一晃圓卡，朝路林那邊略一引手。

　烏德眼睛蹭一下亮了！

　姜靈還沒完，她引著烏德讓到一邊，瞅瞅四下近距離內無人，跟烏德道：「我忽然想起一首我們那兒的歌，非常適合，您要聽嗎？」

　烏德好奇：「好啊！什麼歌？」

　姜靈答所非問：「兒歌，童謠。」而後姜靈清清嗓子：

　「小蜜蜂，嗡嗡嗡

　飛到西飛到東

　一時一刻不放鬆

　忙什麼

　釀蜜好過冬

　小蜜蜂，嗡嗡嗡

　飛到西飛到東……」

　※※※

　烏德笑得站都站不直了。路林聽到響動，遠遠轉頭望過來一眼。烏德勉強收了點笑。

　姜靈收小了聲兒，繼續哼小曲，一臉無辜。如果冬明在這兒，自然看得出不對勁。可惜路林畢竟不是冬明，她轉過了頭去、繼續忙著試用機甲。

　烏德笑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