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奧古斯特在事後回想起來, 總覺得他十八歲生日前後的那段時光, 就像是他從上帝手裡偷來的。又或者可以這麼說,老天對他真的是格外的偏愛的,在預感到未來他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再也享受不到安逸的生活後,便特意提前給他安排了一個短暫的放縱期,等他享受過了全部的美好, 這才開始了一系列疾風驟雨的打擊。
最先傳來的消息是——在理查二世去世兩年後的今天, 法蘭西的瘋子國王查理六世也終於堅持不住了。
當奧古斯特收到這條由黑太子親自執筆, 希望他能夠動身前往法蘭西的信件時, 查理六世其實已經在凡爾賽宮的國王寢宮永遠的閉了上他的眼睛。他的王后當時就守在他的身邊, 比起悲傷流淚,王后更關注的是如何聯合遠逃在外的兒子搞事。
這就是信息傳遞過慢的弊端了,等奧古斯特與拉斐爾在前往法蘭西的路上知道查理六世已經去世的消息時,法蘭西的前王太子夏爾已經利用聖女貞德日漸響亮的名聲, 將一道「神諭」傳遍了全國——聖女再次看到了聖徒們,他們允許夏爾成為法蘭西的國王, 但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夏爾必須前往敵軍腹地的蘭斯主教堂進行加冕。(引自《英格蘭簡史》)
蘭斯大教堂在法蘭西的歷史上占據著絕對重要的歷史意義,幾乎是與巴黎聖母院齊名的重要教堂, 法蘭西的第一任國王就是在這裡加冕的。
不得不說,前王太子夏爾雖然懦弱又愚蠢,但他身邊的智囊團還是很給力的,選了一個十分不錯的「神諭」切口。極盡渲染之能事,還不忘挑起宗教派系之間的矛盾。他們聲稱這是上帝借貞德之口對虔誠的天主教教徒夏爾進行的考驗, 也是對新教盛行的英軍的不贊同。
黑太子對此的回應,就是再一次加重了大軍壓境的人數,他當時正和勃艮第公爵的軍隊合作,圍困奧爾良。
從查理六世在世時起,法蘭西內部的勃艮第派系和奧爾良派系就為了攝政權一直在明爭暗鬥,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也是拜他們的內鬥所賜,黑太子才能在之前的戰役裡以少勝多的迅速翻盤,直接攻入巴黎。可以這麼說,黑太子和勃艮第公爵幾乎是聯手瓜分了法蘭西。
英王理查二世去世後,蘇格蘭女王悔婚,黑太子便對蘇格蘭宣了戰。等黑太子三下五除二的拿下蘇格蘭,知道操縱著一切的是法蘭西的前王太子,他就重新踏上了法蘭西的土地,準備替姪子出氣,順便幫兒子把聖女貞德的問題給解決掉,這個時候幫助黑太子的,便依舊是他曾經的利益共同體——勃艮第公爵。
奧古斯特在聽到「奧爾良」這個熟悉的地名時,遺忘多年的記憶終於再一次變得清晰了起來。
奧爾良不只代表著雞腿漢堡,也代表了英法百年戰爭中,英格蘭由盛轉衰的開端。
聖女貞德正是在奧爾良之戰時才開始真正的大放光彩,在歐洲一戰成名,成就聖位的,每當人們說起她偉大的一生時,一定繞不開的就是這場經典的解圍之戰。她幫助連續失敗的法軍重新打起了勝仗,徹底扭轉了戰局。
換言之就是,黑太子上當了。
如今還與黑太子聯手的勃艮第公爵,在未來的某天會注定背叛聯盟。
奧古斯特完全有理由相信,從奧爾良戰役開始,勃艮第公爵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也許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徹底背叛,但他明顯在查理六世去世後變得不那麼安分了。勃艮第公爵也想當法蘭西的國王,至少是從法蘭西獨立出來。他需要打擊黑太子,讓黑太子意識到他的重要性,甚至是掌握什麼東西好和黑太子談條件。
「我對他的人品是完全不敢恭維的。」一個為了爭權奪利,連自己的國家都能毫不猶豫的出賣,最後更是俘虜了貞德把她直接賣給了英格蘭的人,他什麼幹不出來呢?簡直是背叛成癮!
奧古斯特當下就做出了決定:「我們轉道去奧爾良!」
「不,我們去蘭斯!」拉斐爾同意轉道,卻不是去奧爾良,而是法蘭西東北部最重要的大區香檳—阿登大區,蘭斯城就在那裡,也就是蘭斯大教堂的所在地。
「你說什麼?」奧古斯特差點以為他出現了幻聽。
「貞德出身香檳—阿登大區與洛林大區交界處的一個小鄉村,她能一路神奇的穿過整個勃艮第敵區而不被發現,順利走到位於中央大區的希農城堡,見到前王太子夏爾。這說明了什麼你明白嗎?不是勃艮第公爵真的有問題,就是貞德知道什麼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小路,可以幫助他們安全、快速的從兩個大區之間來回穿梭……」拉斐爾很努力的想要對奧古斯特分析。
一旦夏爾真的在蘭斯大教堂進行加冕,哪怕貞德的神諭不是真的,也會變成真的。屆時,法蘭西軍隊的士氣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我們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讓你搶在夏爾之前,在蘭斯大教堂完成加冕!」
奧古斯特等人的優勢就在於,蘭斯大教堂所在的區域是由英軍和奧古斯特在法蘭西的支持者們控制的區域,他們不需要東躲西藏,只需要一路用盡可能快的速度長驅直入,趕在夏爾和貞德之前到達那裡。
誰先完成了加冕,誰就等於勝利了一大半。
「甚至我們還可以藉著提前一步到達蘭斯的優勢,對後來者做些別的文章。」拉斐爾的腦子轉的總是特別快。
「我不明白我的加冕能對我爸爸有可能遇到陷阱這件事情起什麼作用!」奧古斯特還是那句話,他的野心永遠不會比他對親情的在乎多。
「沒有什麼為什麼,我們去蘭斯。」拉斐爾在這時就像是個暴君。
「我要去奧爾良!」奧古斯特也是寸步不讓。這麼多年的上位者當下來,奧古斯特有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至少他不再是那個只聽到拉斐爾的名字就會被嚇到的短腿公爵了。
他們為此差點在馬車裡真的動起手來。
但是很快的,他們就不需要為此事再爭執了,因為貞德已經像是切瓜砍菜一般輕鬆的解了奧爾良之圍。
奧古斯特的腦海裡忍不住的就回想起了他從中學美術課本上看到的那副世界名畫,貞德穿著騎士輕甲,一手持劍,一手高舉繡著「耶穌瑪利亞」金線字樣的旗幟,開啟了對在奧爾良的英軍的總攻。
就像是當日的黑太子一樣,女扮男裝的貞德也締造了幾乎不可能的以少勝多的勝利,彷彿一段活著的傳奇。
——不可戰勝的黑太子的神話終究還是破滅了。
破滅在了一個年齡還不滿十八歲的牧羊女手上。這除了這是上帝的旨意以外,還有什麼是可以解釋這一切的呢?
這個消息如星星之火,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法蘭西的大街小巷。
奧古斯特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會兵敗的這麼快,據說那邊已經潰不成軍,只能節節敗退。幾乎每隔一會兒,徹夜失眠的奧古斯特就能聽到哪裡哪裡的要塞失守,被貞德攻克的消息。
「冷靜,我們還占據著極大的優勢。」拉斐爾在這種時候依舊能笑的出來,看上去還是那麼氣淡神閒,優雅從容,極大的安撫了行進隊伍的浮躁與不安。他是個天生的政治家,哪怕處在劣勢他大概也能表現的勝券在握,更不用說如今確確實實是他們還在占據優勢,奧爾良的勝利從大局上看並不能改變什麼。
「但重要的是士氣!」本來已經被打的快要沒有脾氣,覺得自己肯定贏不了的法蘭西因為這樣的勝利被再一次的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士氣。
「對啊 ,激勵他們自己的士氣,打擊咱們的士氣。他們已經完成了一半,你想幫助他們實現另外一半嗎?」拉斐爾表示,奧古斯特口中歷史上的英格蘭之所以會在大好形勢下只因為一場失敗就滿盤皆輸,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已經贏習慣了,只能打順風球。他需要做的就是讓英軍意識到,不要說輸了一場,哪怕輸十場,他們都占據著優勢。
奧古斯特搖搖頭,他知道拉斐爾說的對,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自己,深陷危險的是他親爹!奧古斯特幾乎不敢想黑太子此時此刻該有多難受,他贏了這麼多年,從未輸……
「誰說他就沒輸過的?」拉斐爾哭笑不得,「威廉不是神。是人就不可能一直贏,他輸過的戰鬥比比皆是,之所以給人一種他戰無不勝的感覺,只是因為在最後的結局裡,他總是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想想之前對抗了十幾年的英法戰爭,如果威廉總是贏,那十幾年的仗是怎麼維持的?還有阿拉貢的事情,各種敗局不勝枚舉。你父親比你以為的強大的多。」
真正強大的,永遠都不是外表的實力,而是一顆永不屈服的心。
「他會贏的,他會用他的方式證明給你看,為什麼只有他成為了如今歐洲的常勝將軍。比起固執的要去奧爾良去打破威廉有可能有的部署,我們當下最重要的難道不應該是做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好比?」
「好比去蘭斯登基加冕。」拉斐爾總有本事得償所願。
奧古斯特最終同意了拉斐爾的建議,卻不是因為他被拉斐爾說服了,而是他想到了「圍魏救趙」這個成語。他不顧拉斐爾阻攔,安排人把他會盡快到達蘭斯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希望能夠鬧的越大越好。一旦夏爾等人的注意力被擊中到奧古斯特身上,黑太子也就有了喘息之機。
為此,奧古斯特付出了差點被拉斐爾做死的代價,以及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暗殺不斷。這還是在英軍控制的大區內。
「我感覺我們所謂的控制就是個笑話。」這漏洞都漏的跟篩子似的了。
「抱歉。」這點上拉斐爾也是充滿了自責,縱使他手眼通天,心有七竅,遠距離的遙控指揮法蘭西,肯定會存在很大的問題。
「在我心裡你已經很厲害了。」奧古斯特親了親拉斐爾,他們又和好了,就是這麼快。
作者有話要說:
註釋1:歷史上,發瘋的法國國王是在英國國王去世後不到幾個月就去世了,文中改成了兩年。
註釋2;貞德贏下奧爾良戰役是真的,以此為轉折點,一路高歌改進,護送王太子前往了蘭斯加冕,最後扭轉勝局。文中肯定會不一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