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都是他不知自愛啊

　　冥方的話一說出來，葉九離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冥家與青雲峰被襲之事，脫不了干係！

　　葉九離記得，從他記事開始，他身邊就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標記，也沒有任何有代表性的東西，或許曾經有過，只不過生活在魔域那種人吃人的地方，被搶走了也不一定。

　　他也一直當自己是個孤兒，也從未覺得自己需要依靠任何人，所以，他對自己的身世從沒有半分好奇。

　　他從小就明白，想要保住吃的，就要殺了任何敢搶你東西的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都要兇狠，對自己，也要比任何人都要下得去狠手。

　　他的經脈有問題，他一直都知道，他從六歲開始修煉的時候，就開始忍受修煉帶給他的痛苦。

　　那是一種常人無法想像的疼痛，旁人的靈氣在經脈裡遊走的時候，是溫潤滋養的感覺，而他，每一次的靈力運轉，都像是在經脈裡放了刀片一樣，生生刮割著疼。

　　可是他都忍了，因為不修煉的話，他根本沒有能力在魔域活下去。

　　直到他一路殺上魔尊的位置，直到他凶名在外，他才開始過上了些許順心的日子，只可惜，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青雲殿就徹底毀於一旦，手下，朋友，靈獸，全部身死道消。

　　葉九離心中不是沒有怨恨的，有那麼多邪門歪道的魔道不去殺，正道偏偏非要殺上他這半避世的青雲峰，若非是腦子都抽了，便是有人在背後挑撥算計。

　　就像他的天靈體，他甚至連最親近的靈秋都沒有說過，但是那些人中卻有許多人都得到了這個消息的。

　　他們想活捉了他，挖了他的金丹，還想將他煉成人丹！

　　那麼，是誰透露了他的秘密？

　　只要是有空，他就在想這個問題，然後他想到了自己的血脈，想到了自己與冥家可能有的瓜葛。

　　而冥方的話，卻讓他心中的某種猜測，一下子就被證實了！

　　冥家，知道他！

　　“九少爺怎麼了？”冥方不解地看著葉九離，微微一愣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笑道：“也是我糊塗了，冥家這一次來的人雖然與九少爺接觸過，但是想必並沒有告訴九少爺這其中的糾葛。”

　　葉九離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之色：“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他臉上的落寞一閃而逝，不多不少，剛好讓冥方看了心生同情，卻又因為他的矜傲而不會產生輕視。

　　冥方想了想，眼見四周無人，便邁步往葉九離的身邊靠近了一點，輕聲道：“九少爺既然想知道，那麼我便告訴九少爺一些能知道的，日後若有人問起，九少爺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

　　葉九離點了點頭，俊臉上露出感謝之色。

　　冥方心中對他的落落大方很是欣賞，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道：“其實說起來也是冥家的一樁醜聞。”

　　“醜聞？”

　　葉九離重複著這兩個字，墨色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厭棄和殺意。

　　無論冥家與他有什麼關係，他都已經從這兩個字聽出來了他們對他的態度。

　　冥方不知葉九離心中所想，歎了一口氣才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冥家的那一輩中，有不少少年英傑，其中一人與一不知身份的女子歡好，卻不想族中並不同意兩人的婚事。

　　我們冥家是名門大族，自然講究門房戶對，然而那女子始終含糊其辭，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出處。當時的族長震怒，便直接賜婚給那位冥家子弟。

　　那女子性格也是刁鑽剛烈，當時雖然沒有大鬧婚禮，卻在那冥家子弟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差點兒生生將新婚夫婦全部弄死。

　　那一戰，傷了不少無辜，更是機緣巧合之下毀了冥家的一處靈脈。老祖宗震怒，下令追殺那女子，卻不想那女子卻仿若消失了一般，就此脫離眾人的視線。”

　　冥方微微搖了搖頭，顯然，他小時候沒少聽人說起這些事情。

　　“大家本以為這件事情必定就這樣落幕，卻不想，某一日那女子直接找了回去，卻原來她竟然生了一個孩子，她這一次來，竟是想要攛掇那位冥家子弟拋棄妻子跟她走。

　　後來，那女子潛入冥家秘境意圖不軌，被當場擊殺，而她的孩子，她致死也沒有透露出來分毫，直到十幾年前，我們才終於找到了那人，卻不想，這孩子卻竟然遁入了魔道。”

　　葉九離眯眼聽著，微微有些政冷。

　　他從未想過，自己被父母拋棄的過程，竟然是這樣的。

　　少年慕艾，卻抵不過家族。

　　看似情深，卻不過輕戳及破。

　　這的確是一樁醜聞，冥家子始亂終棄，引狼入室破壞家族靈脈，女子輕許終身，卻終身被誤，唯獨留下他這麼一個醜聞的果實，卻還長了魔道頭子。

　　他心中猛然爆發出狂湧的怒火，既想要抓到那男人和女人，惡狠狠地甩他們一巴掌，又想要仰天嘲諷地大笑！

　　可笑！

　　當真是可笑！

　　他不用猜也想到了冥家滅殺他的理由了！

　　冥家，隱世家中的大家族，正道的楷模，世人眼中最神秘的聖君居所，可是卻出了他這麼一個邪魔外道，冥家人當然不可能會忍。

　　為了冥家百年盛名，殺個把人，算什麼？

　　他最厭惡的，大概是那女人的輕信，她已經因為輕信那男人而耽誤了一輩子，卻還是將他也雙手奉上，當做了她輕信的籌碼。

　　若非是她，冥家人又怎麼會知道他的天靈體？！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來，臉上的溫潤卸去，有幾分恣意，幾分冷漠，還有滿滿的涼薄。

　　“我聽聞葉九離自幼在魔域長大，他全身上下除了些許血脈，再跟冥家沒有任何關係，冥家有何資格，來決斷他的性命？”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仍舊是溫潤至極的，然而每一字分開來聽，卻又那麼冷，讓人心驚肉跳。

　　冥方心中一顫，猛然皺眉看向了葉九離：“九少爺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場！無論冥家是否養育過葉九離，也無論葉九離登上魔尊之位是否出自他本心，這都不重要。”

　　葉九離“哦”了一聲，似乎很是疑惑：“那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冥方冷冷地道：“最重要的是，他身為冥家的血脈，就一定要為冥家爭光，便是不能爭光，也絕對不應該變成冥家的隱患！作為冥家子弟，他這般悄無聲息地死亡，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

　　不養他分毫，只因為冥家不知道哪個渣男的一哆嗦，就讓自己靠自己長大的他去死？

　　冥家，該是有多大臉？

　　葉九離神色難明的看著冥方，原本的殺意壓下去了之後，如今只剩下了莫名的笑意，他也的確是笑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特別漂亮，冥玉的臉本就與他有幾分相似，只不過冥玉此人雖然也是劍眉星目，俊朗修長，但是因為冥玉平日裡總是沉默溫潤，所以他看起來總給人一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感覺。

　　如今，當這身子的芯子換成了葉九離之後，他獨特的氣質讓他雖然也是在笑著，雖然仍舊是公子無雙的俊秀，然而配上只有葉九離才有的笑容之後，明明還是溫潤的，卻偏偏笑出來了一絲血腥殺戮的野性。

　　同樣是玉，一個是白玉無瑕，但終究太過溫潤，一個卻是殷虹血玉，熱烈，張揚，卻帶著致命的邪魅誘惑。

　　冥玉下意識地神魂一緊，不自覺地就在這個比自己修為低的青年面前，展開了護身罡氣。

　　“九少爺這是什麼意思？！”

　　他冷聲問道，眼底帶著幾分猜忌。

　　“難不成九少爺竟是為那魔頭委屈不成？”

　　委屈？

　　葉九離輕笑出聲，他已經忘記委屈是什麼滋味了。

　　不過……

　　他眨了眨眼睛，其實算算，他雖然不受委屈多年，臨“死”卻的確受了冥家好大的一通委屈啊！

　　他垂下了眼簾，等眼底的血色慢慢退去了，才抬頭看向了冥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冥方疑惑地皺眉：“遺憾？”

　　眼見葉九離點頭，他的臉色頓時更冷了幾分：“九少爺難不成果然是在為那個魔頭遺憾嗎？！九少爺可不要忘了祖訓，不要忘了冥家的家規！”

　　葉九離差點兒笑出聲來，那種“維護世界和平，君子正道”什麼的家規，就不要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搞笑了好嗎？

　　“你又笑什麼？！”冥方有些不耐。

　　葉九離歎息一般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我只是遺憾，那葉九離年紀輕輕，天賦卻是極好，可惜他長在魔域，心也跟著長黑了。他明明身有冥家血脈，卻竟然還去混魔道，當真是不知所謂。”

　　冥方不由自主地就點了點頭：“正是。”

　　葉九離輕笑一聲，頓了頓，悵然地道：“若是他長於魔域，卻能出淤泥而不染，並且潔身自好，修成正果之後，來正道紮根，那豈不是皆大歡喜？說不定冥家一開心，還能夠讓他回歸宗門，認回生身父親啊。”

　　冥方身上的戒備頓時消除，他點了點頭，眼帶欣賞之色地看著葉九離，朗聲大笑了起來：“沒錯，正是這樣！可惜他終究沒有九少爺你看得透徹，白白浪費了他身上的冥家血脈！”

　　他哈哈大笑，顯然對自家這位三觀正直的九少爺極為喜歡，更覺得他說的話十分在理。

　　若是葉九離當真在魔域中也能夠保持本心，走上正道，然後達到如今這般修為，也不失為冥家在外面的一個招牌。

　　可惜，他太不潔身自好，所以，他不死誰死呢？

　　冥方笑著拍了拍葉九離的肩膀，輕笑著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回去以後，一定替你向家主多說幾句好話。”

　　葉九離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謝之色，又問了幾句，這才目送名冥方走了。

　　等周圍徹底沒有了人，他才淺淺一笑，薄唇勾勒出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看似溫情脈脈，實則涼薄無情至極。

　　冥家這一趟清理門戶，玩兒得可真正是開心呢。

　　嘖，都怪他，心黑，手辣，品行差啊。

　　不過，他覺得挺好。

　　而且，永遠也不會改！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冥方：他若是出淤泥而不染，我們冥家不就接納他了嗎？

　　葉九離：出淤泥而不染的那是白蓮，長在你們家出淤泥而不染的叫‘白蓮婊’，本座就是心黑，手辣，品格壞，本座就是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