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尤其是滕輝然。這個才六歲的小男孩自小生得壯健,有一股子說不出的狠勁,強起來即使撞到頭破血流也不回頭。也就他的哥哥滕輝月能安撫他一二。
而滕輝月所謂的安撫,卻是其他人不願或者不敢做的——直接以暴制暴。弄得滕輝然對他崇拜得要命。
此時滕輝然看著齊珍和齊瑜的眼神,令人心裡無端生出一絲懼意。
坐在滕輝月身邊的汝南王妃林凡見狀,遞給滕輝月一塊乾淨的帕子。
本來臉上帶了不耐之色的滕輝月微微一頓,接過後輕輕地按了按滕輝然的額頭,淡淡道,“十六,擦擦汗。小心著涼。”
他知道公主娘親把他留下來的用意。如今他年紀漸大,快要論及婚嫁。嫁人之後又是另一番天地。他確實身份高貴,但嫁人後只憑這高貴與夫家過活,顯然不是長遠之道。正如齊敏身為當朝最尊貴的長公主,嫁入安國公府後同樣收斂了不少。即使想仗勢欺人,也只能偶爾為之,並且占著理兒,顧忌一些名聲。她能與夫君滕祁山多年琴瑟和諧,可不是僅憑一個身份。
而無論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是極受寵的滕輝月在這一方面確實比不上齊敏。滕輝月只會關心愛護他重視的人,對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顧,也不耐煩費時間與她們迂回周旋。若覺得被妨礙了,他會直接動鞭子。自會有人在他身後為他收拾一切麻煩。
當然,至今為止他做得還是頗有分寸,成功讓喜歡他的人更喜歡他,討厭他的人更討厭他,又不敢在明面上表現出來。
齊敏把他留下來,正是看他選擇用何種方式對待齊珍她們。是簡單粗暴直截了當,還是委婉從容,留有餘地。她不捨得逼他作出改變,便想為他尋一門適合他性情的婚事。
為兒子費盡心思的齊敏並不知道明帝與滕輝月已經私定終身。因為對明帝的盲目崇拜,滕輝月根本不認為自己需要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外人委屈自己。明帝若知道了,也一定不會同意他這樣做。
他有身為元徵雍主的驕傲!
不過很得父母好感的汝南王妃林凡主動和稀泥,選的突破口還是滕輝然,滕輝月才決定就此打住。但他對敢說他娘親的齊瑜非常不滿,偶爾看過去的眼都帶了一絲寒氣。
有哥哥的愛心關懷,滕輝然渾身豎起的尖刺慢慢收了回來,期待地看著滕輝月:“哥哥,我剛才踢得好不好?”
“極好。”滕輝月不吝於贊許。雖然偶爾有些嫌棄滕輝然總纏著他,但在其他人面前,滕輝月護他護得緊。他可以欺負弟弟,不代表他允許其他人也欺負他!
滕輝然立刻高興了,趴在滕輝月腿上亂拱,像只淘氣的小狗。
滕輝月摸摸他的後頸,摸到一手濕意,眉頭皺了起來:“十六,先去換衣服。”
“是,哥哥!”滕輝然聽話地應聲,任貼身時候他的婢女帶著他下去。
其餘蘿蔔頭根本不用招呼,又呼啦呼啦地跟著滕輝然走了。在場的人都見怪不怪。
齊珍看著滕輝鈺和滕永亮的背影,心裡升起一陣無可奈何。她的夫君滕海認為她教養壞了三個兒子,導致他們與嫡長兄滕祁山不親近。次子滕祁岳的兒子們一出生,他就不許她教養他們。他親自養著嫡次孫滕輝鈺,讓次子媳婦林氏帶庶出的兒子滕永亮和庶出的女兒。
次子的媳婦林氏不是齊珍理想中的兒媳,林氏有身子時,齊珍塞了兩個妾給滕祁嶽。林氏不賢慧不大度,對此事懷恨在心。偏偏她甚有手段,能攏住滕祁嶽的心,產後恢復了身子,後院又是她一人獨大。林氏得安國公欣賞,又頗得齊敏認可,有了一些管家權,齊珍打壓不了她,便說了滕祁嶽幾句,反而引得滕祁嶽不耐煩。如今滕祁岳一房與齊珍漸行漸遠,反而和公主府漸漸親近起來。
有了前車之鑒,在次子滕祁川的婚事上,齊珍暗中與老安國公夫人嚴氏達成協議,寧願娶嚴家女,也不讓安國公與公主府插手。雖然因此拖了滕祁川的婚期,但最終如願。
而文子小兒子滕祁逸一向聽她的話,沒什麼可擔憂的。齊珍不會再讓另外兩個兒子與她離心離德。
至於那些已經“背叛”她的,她亦不再理會。
滕輝月掃了一眼在場的人,除了汝南王妃林凡外,他還真沒有一個熟到願意和他們說話的。
不過有一個人十分有趣,正是嫡支二房的媳婦兒趙敬。因為滕輝月曾為他的兒媳嘉柔縣主王秀娟壓過新床,所以對他頗有印象。趙敬看著是十分正經端莊的人,偏偏有個令人好笑又好氣的夫君,時不時要鬧出些笑話,可是趙敬拿他沒有一點辦法,似乎還有被帶壞的跡象。
此時幾家的內眷在打著機鋒,他一聲不吭地坐在同一桌,斯文但速度一點也不慢地吃著蟹黃膏肥的螃蟹,使起蟹八件來熟練無聲。
入席不過片刻,他的碗邊已經堆起一小堆蟹殼。
滕輝月不禁笑了,道:“敬文叔祖,螃蟹性寒,不宜多吃。”
趙敬正用筷子把蟹鉗裡的肉挑出來吃,沒想到滕輝月突然出聲,動作立時停住。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他身上。趙敬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紅了。
一直裝啞巴不願摻和進齊珍她們與滕輝月之間的事兒的小邵氏也開口:“阿敬胃口真好。”有絲陰陽怪氣。
近年來眼看著二房因為攀上福康長公主這顆大樹而水漲船高,大房卻因為遲遲不表態而沾不到多少好處,原本與趙敬關係和睦的小邵氏,態度也產生微妙的變化。
“螃蟹肥美新鮮,忍不住多吃了。多謝月殿下提醒。”開頭的不自在過後,趙敬不慌不忙道。
滕輝月微昂下巴:“如此,諸位便好好品嘗這蟹吧。莫忘了蟹性寒。本宮尚有事兒,先走一步。”
趙敬站起來,朝他彎身一禮:“恭送月殿下。”
趙敬如此聞弦歌知雅意,滕輝月笑意更深,大大的桃花眼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
於是無論情願的還是不情願的,都站起來向他行禮:“恭送月殿下。”
滕輝月笑了一聲,一甩袍角,領著人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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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福康長公主齊敏入宮向鄭太后請安,說起齊珍辦賞菊宴的事兒,提到大兒子滕輝月面對刁難時的反應。
“……他便如此走了?”鄭太后看著愛女。
齊敏笑歎:“可不是?阿樾根本沒把那些人放在眼裡。”
鄭太后撫掌道:“這才是元徵雍主該有的風範!”
齊敏道:“都是母后和皇兄寵壞了他。”雖然這麼說,語氣間卻沒有多少真心的抱怨。
鄭太后不以為然:“就是你太好性,她們才敢放肆。阿樾是你的兒子,又有哀家與你皇兄撐腰,誰對他不敬,打死便是。”當朝唯一的公主與雍主,若是明帝忌諱也就罷了,可是明帝顯然護著妹妹與外甥,哪需要這麼多顧忌?
“母后!”齊敏嗔道。她嫁的是握有實權的公侯之家,可不是能任她搓圓捏扁的有名無實的家族。哪能真的那麼輕易打殺繼室婆婆和堂姐兼“表妹”?
況且一直以來她已經把齊珍壓得死死的,齊瑜有如此下場與她的推波助瀾不無關係。她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好性。
鄭太后擺擺手,滿意道:“阿樾這樣是對的。他有氣性是好事,壓得住人。你別逼他學你那一套兒。
“兒臣才不會。阿樾喜歡如何就如何。兒臣不會阻了他。”齊敏沒有太執著讓滕輝月懂得圓滑委婉。她的這一身本領是在興帝與鄭太后關係最緊張的時候一點一點逼出來的,中間吃了多少苦頭,幾經波折才有今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絕不想兒子們重滔覆轍。
滕輝然要繼承安國公府,對他的教導確實要嚴格很多。但滕輝月是文子,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是一致的寵。幾代人都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曾經的遺憾彌補到滕輝月身上,只願他幸福和樂,一生遂願。
“你別委屈了自己兒子即可。”鄭太后道。
齊敏道:“我還不想讓皇兄和駙馬找我算帳。”
鄭太后道:“阿樾亦快滿十三了,你是真的沒有打算嗎?”
齊敏道:“我只要稍微一提,阿山立刻板臉。他的意思是留阿樾到二十再出嫁。”至於明帝,齊敏連提也不敢提。
“二十出嫁遲了點兒。但總得先定下來,不能到二十才定。”鄭太后道。
齊敏看著鄭太后:“母后有人選?”
鄭太后也不瞞她,直截了當:“大皇子阿曜如何?”
果不其然!
這幾年齊敏也知道鄭太后看好齊明曜和滕輝月這一對兒。只是幾次暗示,鄭太后都沒有明確表態。如今這麼清楚地指明,齊敏可不能回避。
皇家規矩大,子嗣壓力亦大,滕輝月是文子,即使貴為雍主,嫁給皇子做嫡妃,便沒有了不能納妾這一條,無子一樣只能眼睜睜看著夫君抬新人入門。萬一由嫡妃升為皇后,還會陷在後宮鬥爭之中,處處兇險。
私心裡齊敏並不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