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那麼小,哪裡聽得懂?”看著齊明曜煞有介事地對著他的肚子訓話,滕輝月啼笑皆非。
“多說說,他便懂了。”齊明曜很堅持。一開始只是因為他來看滕輝月時,滕輝月鬱鬱寡歡的,不怎麼和他說話,兩人相顧無言,場面很冷清。齊明曜很想多留一會兒,才裝作和滕輝月肚裡的孩子說話。沒想到,漸漸地卻說出趣意了。有時對著還未出生的他讀讀詩詞,有時說說小時候滕輝月做過的糗事,有時端起父親的架子訓話,第一次貼著滕輝月的肚子清晰感覺到胎動時,齊明曜的心裡油然而生為人父的期待與驕傲。
而滕輝月,也沒有當初那麼抗拒他接近他的肚子,還會因為不認同他教導孩子的話,多說幾句。
齊明曜很喜歡這種感覺。這才是一家人該有的氣氛,溫暖而瑣碎,絲毫不令人覺得厭煩。
“你又知道?”滕輝月挑眉。
“等以後他長大了,你問問他。”齊明曜道。
滕輝月受不了地搖搖頭。
齊明曜笑著又和他聊了幾句,便起身走了。他的事務繁忙,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的時間,抽空來看看滕輝月都是來去匆匆。只要滕輝月不趕他,他就不在意這種奔波。
自齊明曜來了後,滕文奇便淪為透明人。齊明曜的眼睛只放在滕輝月身上,有意無意地令滕輝月無暇相及滕文奇,專注在他身上。
滕文奇很識趣甘心地當這個透明人。端承王爺與王妃相處的畫面,可不是人人可以瞧見。
齊明曜對滕輝月的溫柔體貼也令滕文奇看得欽羨不已。若日後齊明勇對他有齊明曜對滕輝月的三分好,滕文奇已經覺得不枉此生了。
“怎麼傻住了?”滕輝月送走齊明曜,終於撥冗看了滕文奇一眼,見他一臉的羡慕怔忡,微微一哂。
“王爺對你真好。”滕文奇由衷地感歎道。
滕輝月摩挲著齊明曜給他的手爐,淡然道:“……他對我的確好。”
這語氣怎麼……滕文奇看著滕輝月平靜的神色,有些遲疑問:“王爺對你好,你……不高興嗎?”
滕輝月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好一會兒才道:“怎麼會?”
滕文奇想起滕輝月出嫁時的氣氛,想起之前在宮中見到齊明曜的陣仗,低聲道:“阿樾,恕我多嘴一次。難得王爺對你情深意重,你別不以為意……人心都是肉做的,冷得多了,想捂也捂不回來……”
滕輝月半垂了垂睫,問道:“你看到什麼了嗎?”
滕文奇被滕輝月的敏銳驚了一下,想了想,老實道:“宮中,似乎有意為王爺添人。不過,王爺應該是拒絕了。”
滕輝月沒有半分驚訝:“你直說是鄭妃便是。至於她想塞過來的人,是她那個娘家侄女,鄭靈燕吧!”
有了上一世的經歷,滕輝月用膝蓋想都能想到鄭妃是什麼德性。鄭妃素來對他不滿,若不是因為他身份夠高夠受寵,怎麼會一直覥著臉討好他?一朝得勢,果然忘形,沒有鄭太后的一半沉得住氣。
滕文奇說不出話。因為滕輝月所料的居然丁點兒不差,想來他早已經心裡有數。
“若她推薦其他女人,我還高看她一些。”滕輝月唇角帶了輕蔑,“愚不可及!”
滕文奇道:“你不擔心?”怎麼說鄭妃也是齊明曜的養母,滕輝月的婆母,一個孝字壓下來,即使他們身份尊貴,也不得不掂量一二。而且鄭靈燕的身份不低,若以後齊明曜登基為帝,入了宮有鄭妃撐腰,可是件後患無窮的事。君不見鄭妃正因為有鄭太后的支持,多年來在後宮屹立不倒。雖然無子,但卻隨著養子齊明曜的身份水漲船高,再度得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果天意如此,何不由他去?”滕輝月道。
“阿曜,王爺眼裡只有你一人,你這麼不在乎把他拱手讓人,自己又能得什麼好?”滕文奇鼓起勇氣勸道。
他經過趙敬與鄧妃派給他的兩位嬤嬤的教導,想法比以前積極了不少。他們身為文子,即使成了正妻,因為子嗣艱難,也難以阻擋夫君多納人以延綿子嗣,要在內院與別的女子文子爭鬥的機會更多。想要過得好,最重要的不是拼命懷上子嗣或者鬥贏其他妾室,而是緊緊抓住夫君的心。別指望他的心全在自己身上,但多一分,便是一分。運氣好手段夠的,把夫君的心攥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關鍵還在自己身上。
滕輝月嫁的是皇子,夫君納妾的壓力更大。但他身份貴重,容貌絕色,聰穎剔透,又極為幸運地懷上了子嗣,完了很多文子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想念。若生下來的是兒子,便有了藉口堵住其他人想拿他無子作文章的嘴。更重要的是,齊明曜對他情有獨鍾,堂堂一個最有可能繼位的實權皇子,對他溫柔寵溺,照顧他小心翼翼,無微不至。只要滕輝月願意,這是一份觸手可及的幸福如願。
滕輝月比他聰明,應該更明白這個道理。滕文奇不明白為什麼滕輝月會無動於衷。
滕輝月輕輕撫著隆起的腹部,反問道:“你信他眼裡永遠只有我一個嗎?”
滕文奇微窒,小小聲反駁道:“你不試,又怎會知道?”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試?
這一句滕輝月沒有說出口,他閉了閉眼,掩去一閃而過的傷痛,再睜開時已經平靜無波。
“情無至便無知,既無知便無痛。”可惜他明白這個道理明白得太遲。
“阿樾……”滕文奇擔憂地看著他。
滕輝月道:“你不用為我著急。阿曜,不會納鄭靈燕的。”一後一妃再來一妃?鄭家當元徵朝姓鄭嗎?還是當……和齊明曜是沒有腦子的笨蛋?除非齊明曜想出手滅了鄭家,否則,鄭家的女子和文子不可能進到內院礙他的眼。
“可是……”
“夠了。你先回去吧,我要歇會兒。”滕輝月不客氣道。
滕文奇只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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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明曜再到鳳祥閣看滕輝月,裡面已經沒了滕文奇的身影。
“怎麼不讓他再陪你多一會兒?”齊明曜問。
滕輝月在吃百合銀耳羹,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剛好剩下一半。
齊明曜問完後正覺得口渴,拿起剩下的半碗,幾口吃完,滕輝月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他還得忙婚禮的事,我讓他先回去了。”滕輝月道。
“他和三皇弟成婚後住在延寧郡王府,比未嫁前要自在些。若你悶了,只管讓他過來。”齊明曜道,“還有安敬也是,我記得你和他走得近。”
滕輝月道:“阿堅他剛生完產,正在調養身子,沒有空閒過來的。”王承堅生了一個七斤的大胖兒子,父子均安,喜得陸展雲跟個傻子似的。滕輝月也為他們感到高興。
“我指的是日後。無論你身在何處,想讓他們來的,就讓他們來。”齊明曜道。不論安敬室主王承堅還是滕文奇,只要能讓滕輝月高興些,齊明曜都不介意折騰。
滕輝月領情,彎起唇應了一聲。
“你用膳比之前少了,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式?”齊明曜關切問。
滕輝月搖搖頭:“太醫和衣笙都診過脈,一切都好。”
齊明曜頓了頓,放心似地點點頭。他是忘昏頭了,有醫聖之稱的蘇先生在父皇的強硬要求下,隔天便被秘密帶進鳳祥閣,為滕輝月把脈。
對滕輝月的身子康健,他們都不會放鬆。
齊明曜若有所思,滕輝月看著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阿樾?”齊明曜馬上察覺,看向他。
滕輝月微微張了張嘴,又合上。
“阿樾,有事便向我說,不然,我會擔心。”齊明曜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聽說,宮中想挑些人侍候你……”滕輝月道。
齊明曜下意識皺眉:“你無須在意宮裡的流言蜚語,我不會答應的。”接著鳳目微亮,帶著笑意道:“阿樾放心,我發過誓只要你一個。不用吃醋,啊?”
滕輝月輕輕道:“宮裡的好意也不是全無道理。我一直懷著孩子,之後要生產坐月子,你一直無人侍候,也……”他說不下去,齊明曜驟然盯著他的震驚受傷的目光令他不自在地微微撇開臉。
為齊明曜納妾,本就是他的盤算。滕輝月用了全部的力氣才沒有抗旨,嫁給了齊明曜。作為王妃的其他責任,他真的無能為力。想到要齊明曜做親密的事,他從身體到內心都無限抗拒。齊明曜尊重他的意願沒有碰他,但他不可能讓齊明曜就此守著他一個。作為對齊明曜待他好的回報,他會暫時擔住端承王妃的虛名,讓他順利坐穩如今的位子。至於以後,即便齊明曜受不了要休了他,他都可以接受。如果齊明曜找到另外深愛的人,他更是只會替他高興。
“……阿樾,你忘了我已經立下毒誓,只得你一人嗎?”齊明曜艱澀道。
“如此強人所難的誓言,便是老天,都會看不過去吧。若真有了報應,我必以身代之。”滕輝月道。
若真有了報應,我必以身代之。
這一句看似深情的話,卻讓齊明曜臉色一白。
因為滕輝月說這句話的前提,是齊明曜違誓納妾。滕輝月想他納妾!
這個認知令齊明曜覺得心痛得仿佛有刀子在他的五臟六腑裡攪動。
最後,他只能胡亂地說出一句:“阿樾,這事你不要管。”然後狼狽地走出了鳳祥閣,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