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番外(上)
“皇上,您的脈象有力,從容和緩,不浮不沉,龍體安康。”太醫院的掌院胡太醫為明帝把完脈,很是欣慰道。
之前明帝派了他秘密為元徵雍主把平安脈,調養身體,實在把一把年紀的他嚇得不輕。如今明帝終於又把他喚回來診脈,胡太醫以為是終於可以脫離苦海,只差沒感激涕零。
這個皇宮中,最讓太醫院放心的就是明帝本人的身體。宮裡的其他主子貴人還時不時得個風寒,染個小病,只有明帝體魄強健,又有孝順的元徵雍主盯著他不讓他操勞過度,幾乎沒有生過病。唯一傷著的那一次還在十年前,也極幸運的是有驚無險。
明帝龍體安康,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明帝面無表情,平靜地擺擺手:“退下吧。”
胡太醫很習慣明帝的喜怒難辨,恭敬地一躬身,退了出去。
內侍太監蘇順從陰影處走出來,跪在明帝面前:“皇上,蘇先生已經收到信,會在三日內趕到。”
明帝緩緩頷首,臉色變得晦暗不明。
在胡太醫診脈之前,他剛吐了血,這已經是三日內的第二次。
明帝從來不是諱疾忌醫的人,太醫院每月皆會為他診脈,留下“龍體安康”的脈案。明帝本身對醫理亦稍有涉獵,一直沒有感覺不適。可是在一切正常的情況下,他卻突然吐血。
此事蹊蹺,因此第一次吐血之後,明帝做了一些佈置,才不動聲色召了其他太醫,診脈的結果卻是沒有異狀。明帝不信任這個結果,立刻派人去找蘇先生。蘇先生被江湖中人奉為醫聖,與少年時的明帝是忘年之交。明帝有恙,蘇先生不會袖手旁觀。只是蘇先生四海為家,行蹤不定,即使收到明帝給他留的消息,一時半刻也趕不過來。
第二次吐血後,明帝立刻讓太醫院掌院胡太醫把脈。可是依然沒有結果,甚至連吐血會有的血氣不穩的脈象都不曾出現。
而除了吐血,明帝並未感覺到其他的不適,但他直覺這件事不簡單。
龍體的康健涉及的利害關係太廣,在一切未明朗之前,除了已經知情的極少數的心腹,明帝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睡在他枕邊的滕輝月。不過不告訴滕輝月的原因,則只是為了不讓他過分擔憂。
年過六旬,鶴髮童顏的蘇先生在最短的時間內秘密進宮。為明帝診脈後,蘇先生素來平板淡漠的臉不禁一變,看著明帝欲言又止。
“直說。”明帝沉聲道。
蘇先生道:“皇上,若老夫沒猜錯,你中了一種叫‘牽命’的蠱。此蠱以吸食男子精血為生,中者表面無恙,但生命力會逐漸下降,出現莫名的疲憊、乏力、嗜睡等症狀。”
明帝皺起眉:“朕的身體並未出現這樣的症狀。”
蘇先生眉頭鎖起來:“這也是下毒者的毒辣之處。中了此蠱的男子,一旦與女子或者文子交合,泄出陽元,體內的蠱蟲會加速吸食精血,縮短宿主的壽命。可是下毒者同時下藥給你,最大限度地減輕中蠱後隨之而來的症狀。若皇上沒有發現,很可能……”他頓住。
“……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死亡,造成暴斃的假像。”明帝面如沉水。
蘇先生點點頭:“皇上可以看看你掌心。生命力降低,掌心紋路會變淺。”
明帝看看掌心,果然如他所說的,掌心的紋路似乎比以往要淺上一分,只是平時沒細心留意。
聽到這駭人聽聞的真相,明帝心潮起伏,但他到底是非常人,立刻鎮靜道:“可有解法?”
蘇先生為難地搖搖頭:“此蠱老夫是從書上看來,暫時沒有解法,因為中蠱者無一不在盛年斃亡。事實上,皇上能安然無恙至今,老夫已經非常驚訝。看你的脈象,此蠱在你身上已經潛伏多年。”
明帝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怒火:“潛伏多年?”
“‘牽命’蠱順血而入。皇上是否曾受過傷?”
明帝立刻精准道:“八年前,手臂。”當時刺客留下的傷口早已癒合,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沒想到,他始終是一時大意了!
“估計是從那時開始的。”蘇先生道,仍然疑惑明帝如何撐到此時。
“朕曾有八年未親近後宮。”明帝道。
蘇先生恍然。恐怕下蠱之人也沒有想到明帝會這麼多年不親近後宮,才會被打破了讓明帝不知不覺暴斃的盤算。
蘇先生當機立斷道:“皇上,對此蠱老夫並無把握,但宮裡必有不妥之物。當務之急,老夫要先找出那不妥之物,才能對症下藥。”
即使面對如此生死攸關的事,明帝依然沉穩理智,唯有鳳目淩厲懾人:“此事全權交給你。在此之前,你先幫朕為一人把脈。”
蘇先生極為詫異。這天下還有哪個人當得起明帝為他說出一個“幫”字?
蘇先生跟著明帝進了寢宮。裡面燃著安息香,寬大的龍床上,一個五官精緻漂亮的少年文子正在沉睡,唇邊還帶著甜蜜安心的微笑。
明帝一身的冷冽在看到床上的滕輝月時,慢慢緩和下來。
蘇先生立刻明瞭八年未親近後宮的明帝體內的蠱,因何而起作用了。但看明帝的神色,似乎沒有絲毫要遷怒的意思。
蘇先生在明帝的示意下上前為床上的人把脈。不一會兒後,他平板淡漠的臉上再現驚訝之色。
明帝立刻問:“怎麼了?”竟比之前聽到自己身中無解之蠱時更緊張。
蘇先生壓低聲音道:“‘牽命’蠱只對男子有用,尤為歹毒的一層意思,卻是要人斷子絕孫。這位殿下身子調養得不錯,但先天是難受孕的體質……”
明帝鳳目一厲:“朕只要你診斷那蠱毒可對他有害!”
蘇先生道:“他有孕了。雖然只有月餘,脈象不顯,但的確是有孕了。”
明帝一怔,臉上露出似喜似悲之色,一時十分複雜。
在明帝體內還帶著不知能不能解的蠱毒之時,這個消息確實非常突然。
蘇先生繼續道:“極為難得,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胎了……”
明帝的腦裡不禁浮現起滕輝月撫著腹部,滿心期待的模樣。
沉默良久,明帝對蘇先生道:“入夜後,有勞你來為他診脈。”
蘇先生想也不想要拒絕。這個時候,他該專心致志在明帝的蠱毒上,哪裡能分出精力給一個懷孕的文子?
明帝直接打斷他還沒有出口的拒絕,淡淡道:“他是朕的命。其他人,朕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