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婆婆，隔壁的大城堡是不是有人搬進去了呀？」

　黎芝芝，八歲：剛上小學一年級，自然卷的長發梳成兩個可愛的小饅頭，濃眉大眼，皮膚粉嫩得像粉紅色的鉆石般閃爍著光澤，小嘴嘟嘟的。

　她穿著水藍色的蕾絲洋裝，拿著小凳子站在流理臺旁，看管家婆婆跟煮飯的阿姨忙著準備晚餐。

　「是啊，好像從昨天開始就陸續有搬家公司的工人進進出出。」

　「隔壁的城堡好大好大喔，大概有我們家的好幾倍大。」

　黎芝芝天真無邪，在優渥家庭長大的她，頭一回發現到原來有人住的地方比她家還要大。

　「芝芝小姐怎麽知道隔壁是我們家的好幾倍大呢？」煮飯的阿姨問。

　「我……我爬到三樓的陽臺看的。」明知道陽臺是被禁止小孩子出去的，但她就忍不住好奇。

　「芝芝，你又不乖了。」管家婆婆口吻並不嚴厲，但她的臉看得出來在生氣。「下次不可以再跑到陽臺去，知道嗎？」

　「好嘛……」

　誰叫爸媽常不在家，而大她好幾歲的哥哥，已經準備要出國當小留學生也沒空理她。

　「婆婆，隔壁的城堡里會有國王、皇後跟王子嗎？」在黎芝芝年幼夢幻的小小心靈里，城堡里的人物跟故事可是非常吸引人的。

　「城堡里當然有王子啊。」

　黎芝芝的父親黎明正走進廚房，抱起他疼愛的小女兒，他捏捏女兒的俏鼻，開心的說：

　「芝芝想不想到隔壁的城堡里玩啊？」

　黎芝芝猛點頭，她當然非常想望，「那爸爸明天晚上帶你進去城堡里玩好嗎？我請媽咪幫芝芝準備很可愛的洋裝，讓芝芝像個小公主一樣，到時候隔壁城堡的王子搞不好會看上我們家的芝芝小公主也不一定。」

　黎明正的開心是有原因的。

　隔壁的空地從去年開始就大興土木，豪宅一落成後，他立刻打探到，即將成為鄰居的竟然是騰越集團總裁——關中英。

　騰越集團是臺灣前三大集團，旗下包含騰盛海運、騰翔空運及騰越連鎖飯店，關中英的個人資產已經躋身全世界前百大富豪之一，在臺灣政商界多少人想跟他打好關系。

　現在關中英全家竟然要搬來隔壁，成為他們的鄰居，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真是讓他作夢也會笑！

　雖然身為黎氏美容美材百貨企業的董事長，但他的等級跟關中英比起來還是天差地別，就算他能夠跟關總裁受邀出席，同場商界宴會，但得到被介紹認識的機會仍是微乎極微。

　今早進辦公室，秘書送上一張精致的請帖，據說是騰越集團的公關室特地派人送來的，沒想到關中英在豪宅舉辦的喬遷宴會特地邀請他們一家人，這讓黎明正感到受寵若驚。

　「爸爸，城堡里的王子很帥嗎？」

　若他沒記錯，關中英有一個十一歲的獨身子跟芝芝的年紀相差不多，黎明正安撫女兒：「當然帥啊，芝芝有看過童話里的王子長得不帥的嗎？」

　黎芝芝天真的點點頭，爸爸說的沒錯，故事書里的王子都很帥，她好期待明天喔，不僅可以親自到大城堡里玩，還可以看到很帥的王子……

　★〃☆﹋★〃☆﹋★〃☆﹋★〃☆﹋★〃☆﹋★〃☆﹋

　陽明山關宅

　關展洛可以確定這是一場窮極無聊的宴會，十一歲的他儼然已是個相貌跟氣質出眾的小大人，再加上優渥的頂級鑽石家世，所有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哪一個不對他逢迎又諂媚。

　聽膩了一堆馬屁話語，關展洛只想離開宴會場地喘口氣。

　好笑的是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可能非常想跟他們關家攀上關系，他們將家里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女孩通通帶來一起出席，不管是自己的女兒或是孫女、外孫女、侄女、表侄女……

　拜托，他才十一歲，那些人就巴不得將一堆「女孩」送到他懷里，真是可笑至極。

　偷溜到戶外，關展洛拉掉領口的領結。

　十一歲的他非常早熟，在校更是個資優生，大人間帶著暗喻的舉止跟言語他太清楚了。

　還有那些年紀跟他相近的「小千金」明明每個都嬌縱的很，但在他面前卻又故作矜持，讓他看了頻頻倒胃。

　踏入寬廣的草坪，幾盞微妙嵌在草坪下的燈由下往上仰照，草坪上只有他獨自一人的身影，回首大廳里的熱鬧喧嘩，優雅的音樂、精致的美食佳肴、華麗的男女……

　他反而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的悠哉，沒有阿諛奉承，沒有虛假的笑容，真好！

　漫步到草坪的盡頭，在一道石頭所堆砌出來的矮墻後方是母親最愛的玫瑰花園，而在玫瑰園的右側有一條鵝卵石小徑，他不喜歡玫瑰散發出來的香氣，太濃烈冷艷，這會讓他想起大廳里混雜的名牌香水跟古龍水，他往小徑走去……

　小徑的盡頭別有洞天。

　這是家境傲人的關家才能享有的美景，父親將日本首屈一指的造景大師聘請到臺灣，請他親手設計，踏進這里會感覺好似踏進傳統日式大宅的庭園。

　這麽美麗雅致的景色，里頭的賓客竟然沒人懂得欣賞，真是可惜了。

　關展洛的視線環繞整個偌大的日式庭園一圈……等等，他拉回視線，就在滿布荷花的美麗池塘邊，有一個穿著粉紅色蕾絲洋裝的小女孩正蹲在池塘邊念念有詞。

　他皺起眉頭，誰家的父母這麽不負責任，放任小孩亂跑，還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要不是確定池塘並不深還算安全，他早就飛奔過去叫小女孩退後。

　小女孩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出現，她原本綁在頭發兩側的辮子有一邊已經散開，臉頰貼著因汗而濕黏的發。

　看來在他來之前，小女孩自己一個人已經先行玩過一回了，只是不曉得現在她蹲在池塘前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她非常認真，認真到關展洛靠近她時，她都沒有察覺。

　關展洛終於聽見她的喃喃自語。

　「青蛙王子你快點出來啊，讓我親吻你一下，你的魔咒就會解除成為真正的王子……」

　她一直重複著。

　噗——關展洛得搗住嘴才能避免自己大笑出聲。

　我的天啊！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麽天真。

　瞧她大概七八歲左右，全身上下的打扮可以猜出她良好家世。

　話說回來，今晚能進到關宅的，哪一個不是達官貴人，依他的觀察，越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越是勢利早熟，像她這種還相信著童話故事的人實在少見。

　「青蛙王子你快出來嘛，人家等好久了……」說到最後稚嫩的女聲已經呈現哭意。

　關展洛嘴角帶著笑，覺得她可愛極了，既然被他撞見，他覺得他有義務親口教育這名小女孩青蛙王子只是童話故事，現實生活中並沒有。

　「小妹妹……」

　他一出聲嚇著了很認真專心等待池塘青蛙出現的黎芝芝，「哇……啊……」黎芝芝一個踉蹌，重心不穩的她拼命搖動手臂力求平衡，好在關展洛有先見之明，手一撈趕緊將她撈回。

　待她安全後，兩人同時大松一口氣。

　「王子？你是王子？」黎芝芝瞧見關展洛驀地出現，以為她的祈禱有用，開心到手舞足蹈。

　「咦？可是我都還沒有吻青蛙，你怎麽會變王子呢？」

　關展洛啼笑皆非。

　「小妹妹，我不是青蛙王子，我是人。」他肚子里的笑意在沸騰，呵呵呵呵。

　溜出宴會廳的舉動果然做對了，沒想到會在日式庭院里找到一個這麽好玩的夢幻小女生。

　「喔……」稚嫩的聲音中摻雜濃厚的失望。

　「小妹妹你自己跑來這邊玩，不怕爸爸媽媽找不到你嗎？」關展洛展現親和力，不知怎麽搞的，他覺得這小女孩很得他的緣，他牽著她的小手到一旁的石椅落坐。

　黎芝芝癟癟嘴，圓咕咕的大眼眨啊眨的，貝扇般的睫毛又長又翹，粉嘟嘟的臉頰像極了剛出爐的牛奶饅頭，又綿又細致。

　小女孩是個小美女，一個混合天真跟可愛的小美女，跟大廳里頭那一群年紀小小就滿腹心機且矯縱的小女生比起來真是好太多了。

　「媽媽沒有來，是爸爸帶我來的，爸爸說來城堡里可以看見國王、皇后跟王子，可是我怎麽找，都找不到……，里面好多好多人，他們都說著我不懂的話，爸爸也只顧著跟朋友講話，都忘記帶我去看王子……人家好想看王子喔！」

　「喔！」關展洛拉長音點頭。

　所以她才會跑到池塘邊來找王子……不，是青娃，她想吻青蛙，好讓青娃變成王子。

　「你叫什麽名字？」

　「芝芝。」

　黎芝芝很喜歡陪她聊天的大哥哥。「好看的大哥哥你呢？」

　「我叫關展洛，你叫我關哥哥就可以了。」

　「恩。」黎芝芝咧嘴笑。「我今年八歲，讀小學一年級，關哥哥呢？」

　「關哥哥十一歲，我讀四年級。」

　黎芝芝話很多，但關展洛有問必答，並沒有嫌黎芝芝太吵。

　關展洛喜歡黎芝芝的天真浪漫，跟她說話會不自禁的微笑。

　黎芝芝喜歡跟關哥哥聊天，因為關哥哥非常有耐性，說話的時候也總是對她笑著，哪像臭爸爸看到朋友就把她忘記了。小嘴一張一合沒停過，說著說著她倏地打了個噴嚏。

　關展洛趕緊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小小的肩磅上。「芝芝，這里太冷了，來，我們進大屋里去吧。」。

　「不要，里面好多人，而且他們身上都很臭。」黎芝芝皺起小巧可愛的眉。

　關展洛噗嗤一笑，要是那些賓客知道芝芝說他們身上的名牌香水很臭，恐怕會大發雷霆吧。

　「我們不進去人多的地方，關哥哥帶你去廚房，你肚子餓吧？」

　黎芝芝摸摸她扁平的小肚，癟癟嘴，「餓了。」

　「那走吧！」關展洛朝她伸出手，「我們到廚房大吃特吃去。」

　黎芝芝很信任關展洛，任他牽著自己的小手帶路。

　「關哥哥，你知道廚房在哪里嗎？」像她都笨笨的，在大城堡里一直迷路。

　「我當然知道，這里是我家啊。」

　「咦？城堡是關哥哥的家！那關哥哥是王子？」黎芝芝驚呼。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小徑的盡頭，黎芝芝的嘴巴依舊沒停過。

　「關哥哥，我就住在你家隔壁，你看你看，我比給你看……」

　關展洛一掃之前的浮躁，在面對黎芝芝時顯得非常開心自在。

　「關哥哥不是王子，不過，既然芝芝住在隔壁，那以後芝芝會常常來找關哥哥玩嗎？」

　「會，我會……」

　一大一小的友誼因為一段意外的偶遇，從此奠定。

　★〃☆﹋★〃☆﹋★〃☆﹋★〃☆﹋★〃☆﹋★〃☆﹋

　關展洛十五歲，目前就讀私立華慶中學國中部三年級，他在國中部有個外號叫做「王子」，身為騰越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優越的家世並不是王子這外號唯一的來源，而是他本人不僅品學兼優、文武雙全、外表俊帥、氣質出眾……總之，所有王子身上的優點幾乎都累積在他身上。

　華慶中學是臺北赫赫有名的貴族學校，包含國小、國中及高中，就讀於此校的學生，大都是政商界名流的子女。關展洛在華慶中學是眾人仰慕的一顆明星，不論是國小的學妹到高中部的學姐，甚至外校的女性，仰慕者多到不計其數。

　他對眾多女生的態度總是一視同仁，紳士有禮，不給予對方過多的遐想，但就只有一個女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無人能敵的。

　他將她保護得很好，小心呵護，不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周末午後，關展洛在琴室練完大提琴後回到臥房，他的藍色大床上有一座小山隆起，一頭非常不聽話的可愛自然卷冒出被單外。

　他闔上門，拿起門旁的對講機，吩咐廚房準備蛋糕跟冰紅茶送上來。

　黎芝芝窩在關展洛的大床上，她有聽見關展洛進門的聲音，也聽見他要廚房送來下午茶，她沒睡著，只是身體很不舒服，一點都不想動。

　反正關展洛的房間就像她的一樣，從她八歲認識關展洛開始，她只要一放學或假日都會跑來「城堡」里「霸占」王子。

　因為爸媽忙於事業跟交際，哥哥黎居澤也出國去當小留學生了，她一個人在家真的很無聊。

　關哥哥也跟她一樣，常常都自己一個人在，不過關哥哥不像她那麽懶散啦，他除了上課以外還有一大堆額外課程要學習。

　跟關哥哥比起來，她還真是懶人閑人一個。

　她今年十二歲，個性迷糊慵懶的她只要有得吃、有得睡，有關哥哥陪伴她，她就很開心了。

　只是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前天之後產生變化。

　背對著關展洛，她感覺床鋪往下凹陷，關展洛坐到她身旁，大手溫柔撫著她的頭。

　「芝芝快起床，今天廚房有準備你最愛吃的提拉米蘇。」

　黎芝芝翻過身，本來都帶笑的大眼睛染上些烏雲。

　關展洛關懷的問道：「不舒服嗎？」

　黎芝芝向來活蹦亂跳，浪漫又天真，看她懶懶地躺在床上還真少見，拿蛋糕誘惑她，也不見她有所欣喜。

　黎芝芝頷首，「當女生真麻煩。」她喃喃的說著。

　「怎麽了？」

　「常家婆婆說這是當女人的必經過程，可是肚子好痛，身體很不舒服，我不要當女人了，好辛苦哦。」黎芝芝嘟高嘴。

　關展洛是聰明的男人，他馬上就明白黎芝芝話里的意思，他輕撫她的粉頰，無聲的安撫著她。

　接著，他起身走到對講機旁，吩咐廚房將冰紅茶改成熱紅豆湯，然後要管家拿些法國松露巧克力過來。黎芝芝一聽到有巧克力可以吃，馬上從床鋪爬起身來。

　關展洛笑她：「現在不痛了？」

　黎芝芝苦著一張小臉，雙手搗著小腹，「還是會啊。」

　他走近她，看她失去原本天真無邪的笑臉，他可是很心疼的。

　難怪人家說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

　「關哥哥，管家婆婆說以後每個月都要流一次血，那我以後每個月都會這麽不舒服嗎？」

　關展洛對女性的生理期狀況不是很了解，但他明天會去買相關方面的書籍回來閱讀，他不忍芝芝每個月生理期來時都要痛一次。

　「當然不會，我聽人家說過，只要把身體調養好，以後就不會痛了，至於怎麽調養，你不用擔心，這些交給關哥哥就好。來，先下床，等等你喝點紅豆湯跟巧克力，疼痛的狀況就會比較減輕。」

　「好，謝謝關哥哥。」她就知道，不管什麽難題，只要交給關哥哥就可以獲得解決。關哥哥在她心目中可是世界超級無敵厲害的人物，就連他們班上的女同學也都會偷拍關哥哥的照片，下課就會聚在一起討論。

　不過，關哥哥有交代過她，在學校里，不要將他們兩人的關系說出，就連她能自由進出關宅，她不常在家的父母也不知曉。

　關哥哥交代什麽她就聽什麽，關哥哥叫她喝紅豆湯吃巧克力，她就喝紅豆湯吃巧克力……呵呵，吃巧克力不用關哥哥吩咐啦，因為她自己就很愛吃了。

　此時傭人送來下午茶，黎芝芝開心的享用，關展洛看她欣喜的模樣，不禁想，他心目中的天真小公主也終於成為小女人了，看她精致粉琢的臉龐，可以想像長大後的她肯定會引來一堆蒼蠅蚊子，屆時他……

　「關哥哥，你在想什麽？怎麽不吃呢？」

　「關哥哥在想怎麽趕蒼蠅跟蚊子。」

　「啊？」黎芝芝吃蛋糕的白瓷叉子停在半空中，她的小臉寫著困惑，狐疑的左看右看，關哥哥的房間很乾淨，根本沒有蒼蠅跟蚊子啊。

　關展洛笑笑，他看出黎芝芝的疑惑。「我不是說現在……」

　這該是幾年後才要煩惱的問題。屆時，他會將芝芝納在懷裡，不許任何男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