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南下

　　三年後。

　　唐敏從睡夢中醒過來，身邊是景帝那沈睡的面容。

　　外面已經是春末時節，氣溫和暖，花香沁人心脾。

　　她起身下榻，午後的陽光恣意的揮灑著柔和的溫度，而窗外，兩個小人兒玩的很是開懷，笑聲明媚而嬌嫩。

　　兩個小家夥是龍鳳雙生，在三年前的四月二十出生在坤寧宮。

　　哥哥比妹妹要早出生兩分鐘，是以這可是大榮皇室最最尊貴的小公主了，一出生就被景帝昭告天下，欽封為固倫公主，這可是大榮朝公主最高的封號。

　　小三兒叫劉君晏，是景帝親自取的名字，而女兒的名字則是她自己取的，很早之前就想好了，叫做劉戀。

　　「兒臣給母后請安。」外面，太子和二殿下相攜而來，如今兩人都在上書房跟著錢瑾之讀書，兩人現在都有陪讀，太子的是陸赫和周無極幼子周蔚，二殿下的則是盛國公府的嫡長孫盛明飛和錢瑾之的獨子錢雲湛。

　　「大哥，三哥又欺負我。」小公主看到太子殿下，趕忙扔下手裡的蹴鞠，邁開小腿就衝向自家大哥。

　　太子彎腰接住衝過來的妹妹，抬頭瞪了弟弟一眼，「你三哥又怎麼欺負你了。」

　　「……我忘了。」反正就是欺負了，忘了可不代表沒有欺負。

　　唐敏在上面看著嬌滴滴的女兒，這個小丫頭，宮裡所有人都寵愛著，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被嬌寵成一個刁蠻任性的姑娘，是以自小她就管教的比較嚴格。

　　這種兄妹之間的玩鬧，唐敏倒是不會管，只記得有一次小丫頭不喜歡喝稀粥，直接把碗給摔到地上，那個時候唐敏真的是發怒了。

　　直接餓了女兒一天，除了喝水一點吃的都沒有給她。

　　雖然之後宮裡的人都不斷的勸著，只是唐敏是不會聽的，現在就這樣任性，不懂得珍惜糧食，以後還了得？

　　她管教女兒的時候，絕對不允許宮裡的下人在背後給她扯後腿，後來姜姑姑偷偷的給固倫送去點心，唐敏知道後，直接罰了姜姑姑三個月月錢，並斷食兩日。

　　在她認為，姜姑姑心疼自己的女兒沒做，但是她的做法卻讓這個做母親的，會因為這樣一點一滴下來，逐漸引導女兒和自己變得離心。

　　母后不心疼她沒關係，反正還有姑姑或者是別人。

　　她是要讓女兒懂得做人的道理，而不是要讓她長歪了。

　　或許糰子也知道她的心思，自小就疼愛妹妹的他，那次也沒有開口幫著妹妹說話。

　　最開始，唐敏還有些沒太在意，可是這今年來，敦敦倒是變了很多，長得越來越精緻不說，就連性格也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整日裡話不多，就是喜歡看書。

　　他看的書可不是和唐敏這樣，是些民間小本子，反而都是文華殿內的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並且看的津津有味。

　　或許用表哥的話來說，敦敦這個孩子，智商超群。

　　不過唐敏暫時還看不出來，這孩子沈默寡言倒是真的，至於如何的高智商，她感覺不到。

　　不過既然表哥已經說了，那就是沒有意外。

　　她也曾私下裡問過敦敦，想不想做皇帝，誰知道這小家夥腦袋搖的飛快，拒絕的非常乾脆。

　　只是糰子似乎也是怎樣都好，弟弟們不想做皇帝，那就只能他這個做大哥的擔起天下重任。

　　其實她還真的怕發生兄弟鬩牆的事情。

　　「母后，咱們進去坐吧。」敦敦過來拉著唐敏的手，母子倆轉身走進內殿。

　　香草端來果茶和點心，輕輕的擱在桌上，然後就離開了。

　　「父皇還在休息嗎？」他揚起小臉兒問道。

　　「嗯，你父皇昨夜批閱奏章一直到淩晨，中午就讓他多睡一會兒，不如母后陪你下棋？」唐敏笑瞇瞇的問道。

　　敦敦卻搖搖頭直接拒絕：「不用了，母后棋藝太差了，兒臣讓母后五個子，母后都能下的亂糟糟的。」

　　「你這小子，一點面子都不給你親娘。」

　　外面，糰子領著固倫進來，而固倫直接跑到唐敏懷裡坐下。

　　「母后，皇兄說下午帶萌萌去划船。」

　　「去吧，不過要聽皇兄的話，萬一你不小心落水，母后會心疼的。」輕柔著萌萌的小臉蛋，這雙胞胎的模樣長得一模一樣，都取了她和表哥的長處長的，倒是很漂亮，不過比起敦敦來還是差了一點，敦敦男生女相，小的時候還可以說是漂亮，隨著年齡的漸長，這個做母親的是真的有點擔心。

　　每年宮宴，那些跟著家里長輩進宮的小姑娘，通常看到敦敦都是走不動路，這早熟的讓人害怕。

　　只是敦敦現在似乎已經有了在乎的東西了，那就是文華殿那豐厚的藏書典籍，想必未來他的妻子必定也要是貨真價實的才女才行。

　　下午，太子去練功了，敦敦則是留在這裡和景帝一起下棋。

　　唐敏看不太懂，陪著兩個小家夥在旁邊玩。

　　父子倆似乎都喜歡下棋，只是敦敦年紀畢竟還小，想要下贏他爹，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小家夥卻也以飛快的速度成長，從最開始的讓十個子，到現在的三個子，雖然還從來都沒有贏過，但是他卻從不氣餒，幾乎父子倆每日裡都要博弈幾局。

　　要知道他今年只有六歲。

　　「今年我帶你去南境榷場看看？讓太子監國。」

　　唐敏扭頭看了他一眼，「這麼小就讓他監國，沒事嗎？」

　　「沒事，他已經臨朝聽政好幾年了，朝中的人他也都熟悉，而且敦敦很聰明，太子卻也是咱們的長子，心性可不比敦敦差，再說朝中還有瑾之和雲逸，不會有問題的。」

　　「你放心的話咱們就去南境看看，長姐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京了。」

　　「嗯！」

　　三殿下一聽，黑漆漆的大眼頓時變得珵亮，「母后，兒臣也要去。」

　　「兒臣也要。」聽到可以出宮，萌萌可是表現的比哥哥都要興奮。

　　唐敏看著兩個小家夥，笑道：「好，都帶你們去，敦敦去不去？」

　　二殿下看著眼前的棋局，發現幾乎全部都是死路，絞盡腦汁之下再無迴旋的餘地，這才對唐敏道：「兒臣也去吧，皇兄沒問題的。」

　　「若是你皇兄有問題，你就不去了嗎？」

　　「嗯，皇兄若是應付不來，兒臣自然不能陪著父皇和母后出宮，還是要在宮裡幫襯著皇兄的。」

　　瞧這話說的，好似一個小大人一般。

　　只是當太子殿下得知，爹娘要出宮去邊境榷場，弟弟妹妹都要跟隨，那表情可是難過的要命。

　　「兒子，娘可是有好多年沒有出宮了，哪裡像你，三五不時的還能出宮去走走。」

　　「我也想陪著爹娘一起出去走走啊，不如讓爹留在宮裡，我陪著娘和弟弟妹妹去邊境好不好？」

　　景帝不由得笑了，「你說好不好？你是太子，這可是第一次監國，正是考驗你能力的時候，可別讓我失望。」

　　「這個倒是不會，朝中如今的局勢和前景兒臣心裡都有數，就算是爹現在退位也是沒問題的，只是兒臣也想和爹娘出宮去。」

　　「那就等下次有機會再說。」

　　父母都決定了，太子殿下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心裡明白自己的責任，只是這也算是和爹娘相處時的樂趣罷了。

　　七月初，盛京還是一片炙熱，帝后就帶著三個子女踏上了南下的馬車。

　　太子監國，朝中諸位大臣都無人反對，畢竟這麼多年，太子的處世態度，他們可都是看的很清楚，現在雖然手段還有些稚嫩，但是卻無人敢輕易糊弄他，只因為他很聰慧，很短的時間就會明白過來，若是你因為太子年紀小，就想著小瞧了他，等到他掌權的時候，你的末日恐怕就要到了，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再說朝中還有相爺段雲逸和大學士錢瑾之坐鎮，他們一個是景帝的舊識好友，一個是太子殿下的老師，除了和皇家的關係，就是自身的手段也是不可小覷。

　　再說如今朝中各司其職，公務繁忙，誰有那個閑工夫去耍心機，還是先把手裡的事情做完吧，每日裡忙的連提鞋的功夫恨不得都省下來。

　　這是三個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看到什麼都非常的新鮮，再說他們這一路本來就不著急，是以走到一個地方，一家人總會停下來悠閑的玩兩日再上路。

　　揚州美景，天下聞名，這一次一家人抵達揚州的時候，來迎接他們的卻是當地的書香門第曲家當家曲博文。

　　他是曲長卿的弟弟，雖然學問比不得當年的曲長卿，但是卻也不是泛泛之輩，文采斐然，氣度淩淩。

　　曲博文膝下育有三子兩女，長子曲躍然如今在朝中擔任翰林院侍讀學士，是乾元四年的狀元郎，而唐昊在去年也參加了科舉，考中了二甲第五名，在去年年底就被景帝下放到燕州的一個比較富庶的縣鎮做縣令。

　　這不偏不倚，並沒有因為他是當今的國舅爺，陛下就多麼的厚待，一切還是要從最底層做起。

　　曲家是書香門第，詩書傳家，府中的藏書閣裡面藏書萬卷，這對於敦敦來說，猶如仙家福地。

　　曲博文見二殿下這般的愛書，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很，親自讓自己的兒子將他帶到藏書閣內，而他則是和夫人留下來招待帝后。

　　花廳裡，唐敏在和曲夫人說話，固倫則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母后的身邊，時不時的吃一口眼前的新鮮荔枝，聽說曲家夫人很是喜歡荔枝，是以就讓人專門培植了一片荔枝的園子。

　　唐敏對於曲家的印象是非常好的，雖然她和表哥來到這裡，但是並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前來煩擾，就連府中的年輕女眷也都沒有見到，想必是知道這些年帝后二人的情分，是以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隨後跟著一女子進來的小姑娘，引起了唐敏的注意。

　　這小姑娘真的很漂亮，模樣俊俏不說，那眼神更是讓她喜歡，舉止落落大方，神態不見絲毫的扭捏。

　　「曲夫人，這位小姑娘是……？」

　　「回娘娘的話，這是妾身次子所出的的長女，曲晚素。」

　　唐敏招招手，讓這小姑娘走上前來，瞧著模樣兒，真的是非常的可愛。

　　「乖巧秀麗，端莊溫雅，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的好氣度，曲夫人當真是好福氣。」

　　「多謝皇后娘娘讚賞，這小丫頭自小就在老爺身邊長大，性子有些太過穩重，不如時下的姑娘那般活潑。」

　　「孩子有孩子的世界，有時候咱們大人也是無法瞭解的，只要她自己覺得舒服，那就是好的。」唐敏從來不會遏制孩子們的自我發展，只要不走偏，她就不會插手干預。

　　其實她覺得這個小姑娘做自己的兒媳婦也好，不是給長子，而是次子，但是她也只是想想，包辦婚姻這種事情，她還真的是做不出來，至少也要兒子喜歡才可以。

　　不過看曲夫人，似乎也並沒有往那邊想，畢竟她的這個孫女卻是很讓人喜歡，皇后娘娘誇讚幾句，這也是人之常情。

　　再說前面有已故的曲長卿一事，曲家對於和皇族聯姻，心裡多少還是有陰影的。

　　藏書閣裡，二殿下遊走在一排排的書架，看著那裡面很多都是在文華殿內看到過的書，也有不少是皇宮裡沒有的。

　　他抽出幾本從來沒有見過的書，然後走到一邊臨窗的書桌前打開靜靜的看著。

　　曲羲和看到眼前這個小小的少年，看到書就忘記了他的存在，頓時為這個二殿下的專注而心靜。

　　他現在可是只有六歲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時候，而且如此尊貴的身份，按理說更是無憂無慮，恣意張揚的年紀。

　　可是他卻是一個極端，安靜的讓人肅然起敬，不敢打擾。

　　之後他就輕手輕腳的出去，讓身邊的一個小廝在旁邊守著，雖然二殿下身邊有內監婢女伺候著，但是這裡畢竟是曲家，若是二殿下需要茶水點心，還是要有人帶路。

　　回到前廳，曲博文見到只有自己兒子回來，卻不見二殿下，不禁心裡有些著急。

　　「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曲羲和笑道：「二殿下看書太過專注，兒子不好在那邊打擾。」

　　景帝聽後，無奈的搖頭：「曲老爺也不用緊張，朕那個兒子就是喜歡書，那文華殿內的書，這兩三年差不多快要被他給看遍了，如今來到詩書禮儀傳家的曲家，他也是如魚得水，如此朕和皇后倒是要在這裡多叨擾幾日了。」

　　「草民不敢當，能得帝后二人在此久居，是曲家的榮耀，草民也是好書之人，如今能得二殿下的喜愛，草民心中很是榮幸。」

　　只是讓曲博文沒有想到的是，帝后二人在這裡一住就是月餘，而那位二殿下，除了一日三餐陪著帝后二人，其餘的時間都是耗在了藏書閣。

　　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曲博文還覺得二殿下不過就只有六歲，他們曲家的藏書閣在大榮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二殿下這般年紀能看懂的著實應該不多。

　　只是隨後兒子就問了他幾個極其刁鑽深刻的問題，讓曲博文頓時也是滿腹的詫異，隨後得知這是二殿下向他請教的，曲博文的心情有些難以平靜了。

　　這樣既有深度，又精準刁鑽的問題，居然是出自一個六歲孩童之口，讓他一下子相信，這位二殿下絕非池中之物。

　　三殿下今年只有三歲，正是只想著玩鬧的時候，也確實如此。

　　在曲家的這些日子，三殿下每日裡就是玩，但是這個玩，也不是純粹的玩，聽夫人的話，似乎每晚皇后娘娘也都會給他總結一日的收穫所得。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還會說故事。

　　素素這孩子自小就聰穎，有的時候他也會因為孫女的聰慧而感慨，若是一個男孩子的話，曲家以後會落到她的手裡。

　　不過雖然是個女孩子，曲博文也是愛護的很，聰慧的孩子，不管男女，誰不喜歡。

　　而這丫頭今年只有五歲，卻是從會走路說話開始，就養在他們的院子裡。

　　比同齡的孩子要穩重許多，卻也因為皇后娘娘的故事，而漸漸多了小姑娘的心性，這讓曲博文是意外的。

　　自然不是說這件事不好，相反曲博文還感謝皇后娘娘，他是喜歡這個聰慧的孫女，卻不贊同小小年紀就要老成持重。

　　不過，如今看來，二殿下倒是他口中的老成持重了。

　　想到如今的大榮，曲博文心裡是波瀾萬丈的，他喜歡看到大榮朝欣欣向榮，外敵難欺的雄壯。

　　如今陛下有這三位殿下做接班人，可保大榮百年平安。

　　陛下帶著皇后娘娘和三位殿下出宮，如今宮中就是太子監國，十歲的孩子就擔起天下的重任，其心性和品德，想必也是萬中無一的，不愧是劉氏後人。

　　若是祖父現在還活著的話，想必會格外的欣慰了。

　　「燕書？」曲晚素看到二殿下手裡的這本書，似乎有些吃驚。

　　被這道聲音打擾，二殿下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祖父也教導我讀這本書，可是我卻不太明白，裡面的內容太難懂。」

　　二殿下看看書中的字，好看的唇抿起一條直線，「還好。」

　　他並不覺得太難。

　　曲晚素大概也知道自己打擾了二殿下看書，是以也沒有在這裡停留太久，今日之所以過來，是因為祖父前兩日佈置下來的功課她需要用到藏書閣的幾本書，所以才會過來尋找的。

　　如今既然已經找到，她微微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然後就離開了。

　　二殿下等到屋子裡沒人了，才看了眼窗外那漸漸走遠的曲晚素，清聲道：「那是你祖父教導的有問題。」

　　若是被曲家的下人知道，估計會吐血。

　　他們家老爺可是響徹江南的大儒，怎麼可能不會教導人呢，二殿下您真會開玩笑。

　　之後，大概是知道二殿下整日裡都在藏書閣，曲晚素再也沒有去過，需要的時候會讓小叔叔去給她尋來。

　　雖然兩人的年紀還小，但是曲晚素卻也明白了男女大防，而且這還是在自己家裡。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說是她近著二殿下在曲家的這段日子，三五不時的的靠上去，那樣會折損祖父和大伯父親的名聲的。

　　中秋節，帝后是在曲家過得，他們在這裡一直住到臨近九月份，二殿下才終於開了金口，說是可以走了。

　　說實話，雖然帝后二人住在府裡的時候，一家人有些戰戰兢兢，但是等到開始走了，曲博文卻似乎有些捨不得這位博學多才的二殿下。

　　若非二殿下平日裡話很少，說不定曲博文會不顧身份的和這位年僅六歲的小殿下成為忘年交也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