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情就像頑皮的孩童，總讓人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反應──

　　「你們好，敝姓籐井，介意我與你們同坐在一起嗎？」隆一笑言，但他的目光卻是放在梅香臉上。

　　既然他對她一見鍾情，又怎麼可能呆坐在吧檯？當然要主動出擊。現在近眼一看，她給他的感覺還是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當、當然不介意。」他居然主動向她們搭訕耶！優子大喜，趕緊要梅香讓出空位。

　　「哦、哦！」梅香回過神連忙讓坐。

　　當他在她身邊坐下時，她的臉頰瞬間發熱，心臟不受控地開始狂擂。

　　天啊！她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就要暈過去哩！

　　「籐井先生，你好，我叫吉田優子。」他一坐下，優子馬上搶先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川島玲子。」玲子也跟著介紹。

　　「你們好。」他禮貌性的頷首，又將目光轉向他最終的目標。「你呢？」

　　「我、我叫桂梅香。」她差點因為太緊張而嗆到，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居然與她靠得這麼近，近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桂梅香，這個姓很特別，你不是日本人？」她的名字令他輕易的聯想到桂花與梅花，也許是心理作用，他似乎真的從她身上聞到桂梅的香味。

　　「欸！我父親是台灣人。」她暗暗深呼吸，希望自己可以正常說話，千萬不可以在他面前失態。

　　「那你是一個人在日本嗎？」

　　「不是，我們家在我小時候就已經遷到日本住了。」她搖頭。

　　「所以你現在是跟家人住在一起？」

　　「不是，我家人他們在北海道經營農場，我一個人在東京工作。」

　　「籐井先生，你想喝什麼？我請你。」見他一直在和梅香聊，優子不甘受冷落地打斷他們的談話。

　　「這怎麼好意思，吉田小姐，應該是我請你們才是。」隆一在面對優子時，態度又變得拘謹。

　　剛好服務生送來她們點的飲料，他則是再點一杯雙份威士忌。

　　當服務生把蘇打水放到梅香面前時，她立刻捧著杯子喝了一大口，希望平息過快的心跳，可惜效果不太好。

　　「對了，籐井先生，你常來這裡嗎？我上回也有看到你坐在吧檯呢！」優子刻意將焦點放到自己身上，不讓他有機會轉移視線。

　　「還好，偶爾而已。」

　　「不曉得籐井先生在哪裡工作？可以給我一張名片嗎？」玲子怎麼可能讓優子一個人獨佔優勢，連忙揚起可愛的笑容插話。

　　「很抱歉，我只是普通上班族而已，而且我不習慣在休息的時候隨身帶名片。」他的笑容很疏離，並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沒關係，籐井先生不用在意。」玲子笑笑的揮手。

　　碰了個軟釘子，但看在他是個帥哥的份上，她可以不計較。

　　「籐井先生，你的眼睛好漂亮，還是紫色的呢！冒昧的問，你是混血兒嗎？」優子又把焦點轉到自己身上。

　　「是。」

　　聽聞他的話，梅香始終不敢看人，只敢把目光放在室內的裝潢上，然後她注意到洗手間的位置，跟著想尿遁。

　　「不好意思，我……啊！」梅香才要開口說要離開，沒想到一起身就弄翻自己的飲料，她慌亂地搶救災情，可惜來不及。

　　這下子可好了，不想出糗卻笨手笨腳地弄得自己一身蘇打水，真是太、好、了！她漲紅臉，只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梅香，你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連我都被潑到了！」優子蹙眉，拿著餐巾紙在裙上拍打著。

　　她是故意的嗎？故意要引起籐井先生的注意才使出這招嗎？

　　「對不起！」她忙不迭的道歉，也拿著紙巾要幫她擦。

　　「你的裙子也沾到蘇打水了，快點擦擦！」隆一的目光焦點只定在梅香身上，他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則去拿餐巾紙要幫她擦拭。

　　「沒、我沒事，我自己來就好。」她緊張得無暇思考，快手搶過餐巾紙，胡亂地往衣服的下擺擦。

　　「對不起，我先到洗手間處理一下。」她簡直羞得無地自容，趕忙逃竄跑開。

　　「桂小姐，平常就是這麼容易緊張的人嗎？」隆一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頭。

　　「不，才沒有呢！梅香平常才不會這樣，我想是她沒來過這裡，所以有點不習慣吧！」玲子笑道。

　　「不好意思，籐井先生，我也想去看看梅香的情況怎樣，順便處理一下我的裙子。」優子用十分關心的語氣說道。

　　哼！這個梅香也夠詐的，知道自己身材臉蛋不如她，居然就用這種招數想攫住籐井先生的注意，她一定要去跟她說清楚。至於玲子這女人，她相信幾分鐘的時間，她也不會有什麼建樹，就放他們單獨相處也無妨。

　　「好啊！」隆一沒有異議，其實他的心裡也很擔心她的狀況。

　　「……」優子想做什麼？玲子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點都不信她會這麼好心地跑去關心梅香，以她對她的瞭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川島小姐，你們都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嗎？」隆一開了口，想知道更多有關梅香的事。

　　「不，我們三個是同事，不過，梅香比我們晚進公司……」帥哥有興趣知道她們的事，玲子當然樂得全盤托出，想這樣可以拉進彼此的距離。

　　她真是笨蛋、笨蛋、大笨蛋！

　　梅香一想到方纔的情況，只差沒對著鏡子跳腳。

　　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她平常又不是這樣的人，她明明很細心、很小心的，怎麼會突然變了樣？還在他的面前出洋相！

　　他會怎麼想？覺得她很粗心？很魯莽？

　　嗚……她不敢出去了啦！她從皮包裡拿出手帕來，再擦拭一遍弄濕的衣裙。

　　還好，感謝老天，她點的是蘇打水，要是什麼有顏色的果汁或者酒類，她的淺黃色衣裙就要當場報銷了。

　　她打開水龍頭將手帕沾水，再擦一次衣裙，希望擦去黏膩的感覺。

　　「梅香，你太過分了哦！」優子推開門見到人就直接開罵。

　　「嗄？」梅香嚇得轉身。

　　「梅香，你怎麼可以故意弄倒杯子，來引起籐井先生的注意呢！」優子大跨步逼近。

　　「我……我不是……」故意這兩字她還沒說出口，就被優子的氣勢嚇得倒退好幾步。

　　「你閉嘴！」優子低吼。「我看得出來你被籐井先生迷得團團轉，但是我早跟你說了，他是我先發現的，你怎麼可以介入我們之間呢！？」

　　「……」梅香被炮轟的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傻傻地任她斥責。

　　「還有梅香，恕我說句老實話，就憑你的模樣，籐井先生根本不會看上你吧！」優子很不客氣的批評。

　　即便是同事，在愛情的戰場上，要打敗對手，也一定要挑中弱點，一擊就中才行。

　　「我……」原本就對自己的長相沒什麼自信心，她的話更令梅香覺得很

　　她也許長得很平凡，但她怎麼可以這麼說她呢！她們不是同事嗎？

　　「反正我話說到這裡，你自己想想吧！」優子撂下話便轉身離開。

　　梅香杵在原地，久久無法平復難過的情緒，等回過神才發現剛剛忘了關水龍頭，水不停地在流。

　　她連忙去關掉，但這一關水停了，但她的眼淚卻掉了下來。

　　她搞不懂優子為什麼要這樣傷人，平常她們不也相處的頗融洽，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就因為那個籐井先生嗎？

　　的確，她是對籐井先生很有好感，可是不代表她敢說啊！虧她們同事一年多，她居然這麼不瞭解她。

　　還說她是故意弄濕衣服引他注意呢！真是太過分了！

　　她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污辱？與其這樣，她不如走人，總好過讓人這樣對待！

　　這麼一想，她立刻擦乾眼淚轉身離開。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想先離開，這是我的飲料錢。」她大跨步來到他們面前，放下紙紗就走。

　　「我送你吧！」隆一見她臉色不對，也跟著起身追過去，根本不給優子她們挽留的餘地。

　　他這一走，氣氛登時冷下來。

　　「優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剛去洗手間對梅香說了什麼？」玲子瞪著她道。

　　「沒有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她肚子不太舒服在上廁所嗎？誰知道她一出來就走了！」優子打死不承認自己說過什麼。

　　現在她比較震驚的是籐井先生居然追出去？難道她的眼光出錯？籐井先生真的對貌不驚人的梅香有興趣？真的是這樣嗎？

　　「是嗎？」玲子懷疑。

　　「不相信就算了！沒什麼事我也要回家了！」她得回家好好想想才行。

　　隆一在梅香踏出Club大門時捉住她的手。

　　「桂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心情Down到谷底的梅香只想一個人安靜地走開，她想掙脫他的手，卻怎麼也脫不了身。

　　「時間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他堅持。

　　「真的不用了！籐井先生，我一個人沒關係的，而且現在還有公車。」她蹙眉，不想讓他送。

　　「我想送你回去。」他也不管她如何扭動手腕，就拉著她往一旁的車子走。

　　「籐井先生……」她真的無法拒絕，更敵不過他的力氣，未了，她只能妥協乖乖地坐進車裡。

　　「桂小姐，你要不要先到醫院一趟，聽吉田小姐說，你肚子不太舒服。」隆一的眼底有著明顯的擔心。

　　「不用了，我回家休息就好。」原來優子是這麼跟他說的。她搖頭，不想多解釋什麼。

　　「那好吧！你住哪兒呢？」他沒再勉強。

　　梅香說了一個地址，然後轉頭看著車窗外開始沉默。

　　「方纔你到洗手間的時候，我聽川島小姐說了不少你們的事。」他頓了下來，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川島真的是個直腸子，他不用費什麼力，就可以知道桂梅香的一堆事。

　　「哦！」她應了聲，並沒有回頭，也知道自己非常沒禮貌，但她的心情實在糟到極點，糟到連玲子說了些什麼，她都已經沒了興趣。

　　「桂小姐，你平常就這麼安靜嗎？」他又繼續開口。

　　「嗯。」她仍是一樣的態度。

　　見她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隆一覺得怪怪的，之前剛見面時，她還對他有說有笑的，怎麼出了洗手間之後，全變了樣？

　　真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的關係嗎？還是在洗手間發生什麼事？他想開口問，但還是沒開口。他想，她應該不會說實話才是。

　　靜默就在車裡蔓延開來，直到車子抵達梅香住的公寓樓下。

　　「籐井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她道聲謝。

　　「桂……」隆一根本來不及開口，她已經開門下車，然後向他行禮，他只好朝她揮揮手，看著她走進公寓裡。

　　他想，也許今天不是好時機，但他不會因此退縮的。

　　失眠一整夜，梅香其實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傷她的優子，但她又不能突然請假，只好硬著頭皮去上班。

　　「嘿！梅香，早。」玲子見到她就揚起笑容。

　　「玲子早。」她回以微笑，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因為更衣室裡並沒有優子的身影。

　　「肚子好點了沒？」

　　「嗯，好多了。」梅香拿制服的手頓了下又繼續動作。

　　「你也真是的，怎麼會突然肚子不舒服呢？Club的燈光又不是很亮，我都看得出來你的臉色難看。」玲子靠在置物櫃旁看著她換衣服。

　　其實她想問的是，優子做了什麼才讓你的臉色難看，然後急著走人。

　　「真對不起，昨天掃你們的興先走了。」

　　「哎喲！我又不是在意這個，不過，你昨天很幸運哦！籐井先生居然自願當護花使者送你回家呢！真的好有風度、好體貼呢！」玲子話鋒一轉道。

　　「嗯，籐井先生真是很好的人。」她換好衣服合上置物櫃。

　　昨晚她想了又想，其實優子說的沒錯，即使她對籐井先生再有好感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會看上她的，不如早早把好感藏在心裡，就當是一場夢吧！

　　「然後呢？他昨晚送你回去，你們有聊什麼嗎？」玲子追問。

　　「沒有。」她搖頭。

　　「真的哦？你怎麼不把握機會多跟他說話呢！你挺喜歡他的不是嗎？」玲子替她覺得可惜。

　　對她來說，感情這檔事要看緣分，有緣自然會在一起，沒緣分怎樣也湊不在一塊兒，她才不會像優子一樣，以為先看到就先贏咧！

　　「沒有啦！玲子，你不要亂說！我沒有喜歡籐井先生，你不要亂說啦！」她矢口否認。

　　「好吧！你不承認我也不能怎樣！」玲子聳聳肩，不再像昨晚一樣取笑她的反應。

　　但籐井先生是不是也對梅香沒興趣，她倒是打上問號，尤其是他一聽到梅香不舒服又主動追出去的舉動，真的很令人玩味。

　　「玲子、梅香早。」優子開門進來更衣室，語氣輕快，與昨晚的強悍大不相同。

　　「早，我先出去準備哩。」無法釋懷昨天的事，梅香下意識的閃躲目光，不想與優子正眼對上，一溜煙地就閃出去。

　　看著她的舉動，玲子更懷疑有問題哩，不過她沒有再質問優子，因為她知道不會有答案，於是她走到鏡子面前做最後的檢視，也跟著走出更衣室。

　　這邊才著手化妝的優子，心裡則在想，昨晚她的作法似乎太急躁了點，不過誰教她要使出那種招數來吸引籐井先生的注意，才會讓她出口傷人。

　　在愛情的戰場上，本來就是先下手為強。

　　早就跟她說過，籐井先生是她的目標，她居然還敢這麼做……相信經過昨晚她的訓斥，梅香應該不敢再輕舉妄動，至於籐井先生送她回家的事，應該只是一種禮貌，不會影響她的計畫。

　　她已經想好哩！今晚再到Club堵人，而且要單獨去，這樣才可以製造更多的機會，畢竟這麼帥又這麼有型的男人少有，如果能當男友，光是站出去就很威風哩。

　　可惜，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為了避免與優子打照面，下了班，梅香幾乎是用逃的直接搭上公車回家，沒想到會在公寓樓下見到──他？

　　她愣在原地，不信的揉揉眼。

　　「喝……」她真的沒看錯，籐井先生居然站在她家樓下。

　　「桂小姐你好。」隆一信步走了過去，為了見她，他特意提早結束工作。

　　「籐井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嚷道，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她以為他們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

　　「吃過東西了嗎？」

　　她搖頭。

　　「那麼陪我吃東西好嗎？」

　　「這……」她猶豫著。

　　「走吧！我知道有個地方東西還不錯。」不讓她考慮太久，隆一已經下了決定。

　　彷彿相熟許久，隆一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走，此舉令她的心跳亂了拍。

　　鎮定、鎮定點，梅香，牽手只是單純的動作，有什麼好緊張的？再說，你已經決定要把好感藏起來，不要想太多。她在心裡告誡自己。

　　但走沒幾步，她還是覺得很不對勁，他到底來找她做什麼？

　　「等一下，籐井先生。」她停住腳步，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嗯？」他回頭。

　　「籐井先生，你……」開了口，梅香卻又突然不知該怎麼說。

　　「怎麼了？」

　　「籐井先生，你應該找別人陪你吃飯。」頓了下，她衝口說道。

　　「桂小姐，我只想找你。」他定定地盯著她。

　　「為、為什麼？」他的話讓她的臉頰湧上紅暈，心真的像小鹿一樣亂亂跳。

　　他是什麼意思？他是故意逗她的嗎？被他的話動搖。

　　「這話從何說起？」

　　「籐井先生，我想你很知道自己的優勢，實在不用我多加讚美吧！」為了實踐自己的決定，她想冷言相向，但說出來的聲音卻顯得氣弱。

　　「你不相信我只為你而來嗎？」他聽出她話裡隱藏的意思。

　　「你……你不要拿我開玩笑。」她撫著胸口，說話差點哽到。

　　真是的，怎麼遇上了他，她就好像快得心臟病似的，心跳的頻率一直亂調。

　　「為什麼你覺得我是開玩笑？」從方才到現在，他一直很認真，她看不出來嗎？隆一差點想摸自己的臉。

　　「你……」她回不出話。

　　「還是你對自己沒信心？」他反問她。

　　「我……你……」他的意思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梅香不敢亂想，整個人幾乎呆愣住。

　　「梅香，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他突然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變得深邃。

　　她半張口，卻說不出反對的話。

　　「梅香，我想以結婚為前提與你交往。」

　　「嗄？」

　　這會兒，她比呆愣還嚴重，簡直到了僵化的地步。

　　她想，瞠目結舌應該是她現在最好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