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年的時間，可以成就很多事，而對皮爾斯來說，更是如此。

　　這幾年，艾翠斯經由他的努力，已擴展成全球知名的集團，旗下擁有服飾、美容等多項時尚產品，並且在世界各地開設製造廠與分店，員工高達數萬人。

　　當然，忙碌的生活讓他在世界各地四處跑，而他多采多姿的社交生活則讓八卦媒體趨之若騖，三天兩頭追著他跑，一會兒報導他和某名模墜入情網，一會兒又說他和社交名媛共度春宵，但他從來不在意，任他們炒作，所以有關他的風流史，可說是一長串。

　　事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而已。在他的心裡有個角落空空的，好像缺了什麼，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想起那一雙水漾而清澈的眼瞳。

　　那一天，他記得一早醒來，身邊早已沒有了佳人的身影，當時他只覺得有些失望，並不以為意，可是之後她的身影卻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偶爾他因公務到亞洲巡視，總會不自覺地注意每個東方女孩的臉孔，可惜那都不是她。

　　皮爾斯也說不出自己為何會越來越在意她，難道他在那一夜付出的，不只是一時的慾望，還有他的愛？這想法讓他皺了皺眉。

　　要是他把這想法告訴他朋友，鐵定會被笑的。

　　他身邊的女人總是來來去去，有些女人甚至在分手時，罵他無情，而他現在竟然懷疑自己愛上一個只和他有一夜情的女人！？這可能嗎？

　　耳邊忽然聽到機上的廣播，告訴他飛機即將抵達目的地，也將他飄遠的思緒拉回。

　　根據手下送來的報告指出，台灣人的消費力十分驚人，尤其是在服裝與美容方面，光是這點，就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當然，早在兩年前，艾翠斯就已經進駐台灣的各大百貨公司，在年利潤呈現百分之五十的成長下，他決定在台北成立旗艦店，這也是繼日本之後，他在亞洲的第二間旗艦店。

　　為了這事，他專程到台灣來參加開幕儀式，藉以宣傳造勢，並預計停留兩天才到日本去。

　　想著今晚的開幕酒會，一陣疲累莫名湧上。

　　近來他越來越厭煩這類的活動了，也許他該放自己一個長假，讓自己好好的休息，畢竟這幾年他一直馬不停蹄地工作著。

　　但想歸想，他也知道短期之內是不可能有機會的，因為他的工作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

　　艾翠斯集團總裁皮爾斯，布洛，與知名女星XXX，一同為旗艦店剪綵

　　報紙上斗大的標題，讓元千穗無法不去注意到這則新聞。

　　他、他到台灣了！？

　　坐在客廳裡，她拿著報紙的手輕顫著，心跳也有瞬間的停頓。

　　這幾年來，只要是有關他的消息，她都會留意，甚至還會偷偷地剪下他的報導收藏起來，不敢讓家人發現。

　　看著他的事業發展得越來越順利，她總是為他感到高興，但見到他與女人在一起的照片，她卻只能壓下心頭的酸意，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媽咪……」洛斯從房裡蹦蹦跳跳地跑出來，撲到她身上。

　　「洛斯，怎麼啦？」反射性地，她將報紙蓋起來，不想讓兒子見到照片，雖然她知道這個作法太過自私。

　　「媽咪，今天放假，我們出去玩好不好？」他搖著她的手臂道。

　　「你想去哪裡玩？公園嗎？」她溫柔的笑道。

　　「媽咪，不要去公園啦！每次都去公園，好無聊！」他的頭搖得更大力了。每次去公園，要是媽咪不在，其他小朋友總是愛來拉他的頭髮，他一點都不喜歡。

　　「好好好！不去公園就不去公園，那媽咪帶你去逛百貨公司，好嗎？」元千穗想想也是，常常往公園跑，偶爾換個地方，對小孩來講也是好的。

　　「YA！那我先去換衣服。」洛斯開心地又蹦又跳，一路跑回房裡去。

　　元千穗見到他快樂不已的模樣，也跟著笑了。

　　回頭再翻開報紙，她還是習慣性的拿出桌下的剪刀，將有關他的新聞剪下來，再將剪報收進房裡的某個角落。

　　「媽咪，快點！快點！」洛斯小小的身影跑在前方，還一直回頭催促著元千穗。

　　「洛斯，慢點，小心跌倒！」她擔心的又是蹙眉又是笑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就是這樣，活動力超強，從家裡出發到現在他們逛完百貨公司走出大門，都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他還是蹦蹦跳跳的，她則是快累癱了。

　　「哦！」應歸應，他小小的雙腳可沒有停住，仍是一古腦兒地往前衝。

　　「真是的！」元千穗沒辦法，只好加快步伐跟上去。

　　紅磚道上，人來人往，元千穗只顧著閃躲人群，還有注意洛斯的狀況，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媽咪……快點啦！」洛斯邊跑邊回頭，心裡只想著對街的麥當勞，完全沒發現自己就要撞上從商店裡走出的人了。

　　「洛斯，小心！」元千穗大喊出聲，可惜來不及了。

　　「哦！」洛斯小小的身子撞到那人，接著就倒彈到地上。

　　「洛斯！」元千穗嚇得趕緊衝過去扶他。

　　「洛斯，媽咪呼呼，有沒有哪裡摔疼了？」她焦急地檢查兒子的手腳有沒有受傷，幸好並沒有擦傷，只是有點瘀紅。

　　「媽咪，我不疼！」洛斯貼心地抱住她搖頭道。

　　「洛斯乖！」見兒子真的沒事，元千穗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兒子撞到的人並沒有離開，就這麼站在他們面前，她趕緊抱起兒子跟對方道歉：

　　「對不起，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你了！請你……」不要責怪他。這幾個字，卻在抬頭見到那人時消音了。

　　怎麼會……她瞪大眼，整個人傻在當場。

　　「千穗？」皮爾斯喃喃地叫出她的名字。

　　在離開台灣之前，皮爾斯再度來到旗艦店巡視，他完全沒想到會在出了店門口時，見到心中一直掛記的人，而她的身邊竟有個小孩，這小孩擁有一頭褐髮，且他的眼瞳顏色更讓他大吃一驚。

　　這一刻，皮爾斯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小孩是他的！因為這小孩不但是他的翻版，眼瞳的顏色更是和他如出一轍。

　　「跟我來！」收起驚訝的情緒，皮爾斯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停在路旁的車子裡。

　　一進到車裡，他就下令司機開車，並且打電話給在國外的特助，強勢地將原定的工作全部取消或延後。

　　在如此近的距離看著他面容嚴肅地交代著工作，元千穗無法告訴自己這是在作夢。

　　他……他們真的相遇了……

　　「媽咪？」洛斯輕搖她的手臂，看看母親微白的臉色，再看看一旁講電話的叔叔，他覺得很奇怪。

　　媽咪為什麼愣愣的，又讓這個跟他一樣有著褐頭髮、灰眼睛的叔叔帶進車裡？

　　「……」她覺得呼吸困難、心跳加速，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了！他看到洛斯的時候，一定就知道了！

　　結束通話，皮爾斯關掉手機，轉頭面對她，心頭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從何開口。

　　他本以為這一生大概沒機會見到她了，沒想到老天安排的，卻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叔叔，你認識我媽咪嗎？」洛斯稚嫩的聲音，打破車內的沉默。

　　「是啊！我和你媽咪是很久不見的朋友。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皮爾斯用標準的中文說道。為了拓展亞洲的市場，他早在兩年前就請專人教他中文、日文了。

　　「叔叔，我叫洛斯。」他揚起笑容回道，越看越覺得叔叔真的跟他長得好像。

　　「洛斯，你今年幾歲？」皮爾斯笑問，其實心中早有答案。

　　「三歲。」他伸出短短的手指比個三。「叔叔，我們的眼睛和頭髮都是一樣的顏色耶……」

　　「是啊！我也發現了。」聽小孩叔叔、叔叔的叫，皮爾斯幾乎可以肯定—件事──千穗從來沒有把他的事告訴孩子，那麼她已經為孩子找個父親了嗎？「洛斯，你爸爸呢？怎麼沒有陪你們呢？」

　　「洛斯沒有爸爸，婆婆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想到公園裡那些比他高的小朋友，總愛笑他沒有爸爸，洛斯就覺得很悶。

　　「是這樣嗎？」這麼說來，她一直沒有結婚囉？

　　皮爾斯看著一臉侷促不安的元千穗，再將視線移向她的手，發現她纖細的手指上，並沒有戴任何戒指。

　　看著皮爾斯，洛斯突然想到眼前的他跟自己長得很像，應該可以當他的爸爸，於是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叔叔，你可以當我的爸爸嗎？」

　　「洛斯！」元千穗被他的話嚇到了。

　　「我很樂意當你爸爸，但是你要問你媽咪的意思哦！」皮爾斯笑笑地把問題丟給元千穗。

　　「媽咪，叔叔可以當我的爸爸嗎？」洛斯拉拉她的衣袖問道，表情帶著冀望。

　　「這……」他的問題問傻了她。

　　「可不可以嘛！可不可以啦，媽咪……」洛斯大聲地嚷嚷。

　　「洛斯乖，不可以吵鬧哦！」望著他滿含渴望的表情，元千穗無法拒絕，只能安撫他。

　　「媽咪，你還沒回答我，可不可以讓叔叔當我的爸爸？」對父親的想望，讓洛斯非常堅持。

　　「洛斯……」元千穗蹙著眉，不自覺地看向皮爾斯，卻發現他也正看著她，用一種饒富興味的眼神。

　　「媽咪……」洛斯嚷著一定要她答應。

　　「洛斯，來，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好不好？」見車子已經來到飯店門口，皮爾斯笑笑的插話。

　　反正他已經排除所有的工作，現下有的是時間可以跟他們母子倆在一起，不一定非要現在逼問出結果。

　　「好，可是媽咪……我……」雖然他成功地轉移了洛斯的注意力，但是洛斯卻還是很想聽到母親的回答。

　　「那個晚點也可以問啊！」皮爾斯拍拍他的頭。「洛斯，可以讓我抱你嗎？」

　　「好！」洛斯終於不再堅持、乖乖地伸手過去讓他抱。

　　而元千穗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們父子一塊下車，直到兒子向她招手，她才回神下車，就這麼跟著他們進飯店。

　　「叔叔，你怎麼會住在這裡？」洛斯雖然年紀很小，但幾次和外公、外婆出去玩，也曾經住過像這樣有著很大的客廳，而且到處都有人走來走去，還有穿著制服的叔叔阿姨的地方。

　　「因為叔叔在台灣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住這裡啊！」皮爾斯笑笑的說道，一行人就搭乘電梯往頂樓去。

　　「那你可以住我們家啊！」洛斯天真的接話。

　　「洛斯！」元千穗趕緊開口制止他。

　　「媽咪，不可以嗎？」洛斯不解母親的反應。

　　「洛斯，別亂話，你忘了家裡沒有空房間了嗎？」元千穗低聲說道，不敢看皮爾斯的臉。

　　「那叔叔可以跟我睡在同一間啊！」洛斯大方的分享自己的房間，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問題。

　　「謝謝你的邀請，改天叔叔一定去你家拜訪。」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兒子卻一點都不怕他，反而與他十分親近，這就是父子之間斷不掉的聯繫嗎？皮爾斯眼底有著濃濃的情感在流動。

　　「一定哦！我們打勾勾。」洛斯很開心地伸出手指。

　　「打勾勾？怎麼打？」皮爾斯伸出大手問。

　　「哦……叔叔真笨，連打勾勾都不會！是這樣啦……」洛斯很認真的拉著他的手教著。

　　「……」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子倆的互動，元千穗心中百感交集，這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就算她用再多的母愛，也代替不了洛斯缺少的父愛。

　　她真的錯了，不該任由母親欺騙洛斯他沒有爸爸這件事。

　　「到了！」電梯抵達頂樓，皮爾斯就帶著他們母子倆進總統套房。

　　「哇……叔叔，你住的地方好大哦！我可不可以四處看看？」洛斯瞪大了眼，嘴裡不停地發出驚歎。

　　「當然可以，不過要小心，不要跌倒了！」皮爾斯將他放下來，然後就見他往長沙發跑去，在上頭滾了一圈後，又往另一頭的房間走去，這會兒，客廳裡就剩下他和孩子的媽了。

　　「千穗……」

　　「那個……我沒想到我會懷孕，就是那時候……我沒想到會那麼突然……」她緊張的語無倫次。

　　「我知道！」皮爾斯忍不住發笑，知道她很緊張。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咦？你剛說你知道？」元千穗突然頓住。

　　「嗯，當年我們的相遇，算是個意外，誰也不曉得你後來會懷孕，其實我想要感謝你幫我生下洛斯。」皮爾斯輕輕地說道。「只不過你該跟我說的……但話說回來，你也很難找到我吧！」

　　「……」其實要找你不難──這句話，她差點脫口說出。

　　他這麼有名，她透過媒體就可以找到他，但他身邊一直有女伴，她怕他不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所以，傻瓜……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皮爾斯笑道，他還想感謝老天能讓他再度遇見她呢！「這此一年來，你一個人帶洛斯很辛苦吧！你真的把他教得很好。」他上前一步將她擁進懷裡。

　　「沒的事，一切還是有我父母的幫忙，不然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將洛斯帶大。」經過這麼多年，再次被他擁在懷裡，元千穗幾乎可以感覺到心房正在顫動。

　　「是嗎？那麼，你父母知道我的事嗎？」

　　她搖頭不語。

　　「也是，他們知道了對你也沒好處，只會對你造成困擾吧！」皮爾斯想了想，站在她的立場來看，一個未婚的女孩突然懷孕，就已經夠讓她的父母感到震驚了，若是又知道她跟別人發生一夜情，那她遭受的責難鐵定更重了。

　　待在他的懷裡，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古龍水味，元千穗的雙手舉在半空中，很想回抱卻又不敢。

　　「叔叔，你住的地方好大啊！」

　　洛斯的聲音由遠而近，讓兩人嚇一跳，趕緊分開來。

　　「媽咪？叔叔？」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洛斯小臉有著疑惑。

　　「洛斯，你過來，」看看皮爾斯，再看看兒子，元千穗心中有了決定。

　　「媽咪……」他聽話的走過去。

　　「洛斯，媽咪想跟你說一件事。」元千穗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媽咪跟你說，婆婆說爸爸不在了，是騙你的。」

　　「騙我？為什麼婆婆要騙我？」他的小眉皺起，小小年紀已經知道什麼叫欺騙。

　　「洛斯，你聽我說，婆婆不是故意騙你的，是媽咪沒有跟婆婆說爸爸是誰，所以婆婆只好跟你說爸爸不在了。」元千穗輕撫孩子的眉頭，不希望他對婆婆產生不好的印象。

　　「為什麼媽咪不跟婆婆說爸爸是誰？那爸爸又在哪裡？」他鼓起臉頰，不太懂媽咪為什麼不說。

　　「來，洛斯，這位叔叔就是你爸爸。」選擇跳過兒子的問題，元千穗拉著他面對皮爾斯。

　　「叔叔是爸爸？媽咪，你答應讓叔叔當我爸爸了？」洛斯的腦袋根本分不清兩者有什麼不同。

　　「不，不是。洛斯，你聽好，叔叔本來就是你的親生爸爸，不用我答應。」

　　「叔叔是我的親生爸爸？」洛斯還是掛著疑問，那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洛斯乖……叔叔可以當你爸爸了，你高不高興？」皮爾斯蹲下身來自動接話，幫她避過棘手的問題，反正孩子還小，也聽不懂前因後果。

　　「嗯！」注意力被轉移，洛斯跟著展露笑容，心裡單純地想著他有爸爸了！以後他就可以跟公園裡的人說，他有爸爸了！

　　「洛斯，你可以叫我爸爸嗎？」皮爾斯張開雙手道。

　　「爸爸！」洛斯整個人撲了過去，小手臂緊緊地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