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西菲爾踏出傳送陣，楞住。

這不是水晶天嗎？

難道說自己一時走神，按錯了傳送陣的符文？

明亮的天空，生機勃勃的大地，還有遠方純白的宮殿，組成理想鄉一般的美好世界。水晶天浩瀚的空間壓力傾泄而來，路西菲爾的肩膀一沈，臉色不變，對此適應良好。要是沒有在水晶天自由行走的能力，他又談何是三界第一強者。

他眺望大聖堂的方向，想到加百列說過的話。

【您離開天堂後，吾神進入沈睡，希望我們不要去打擾他。】

沈睡嗎？

路西菲爾記起每次上帝沈睡的記錄，確定一百年內不會醒。他把來到水晶天的這件事情當成失誤，放心地轉身走入傳送陣的範圍，亮光一閃，他返回第八重恒星天。

大聖堂內，銀發神祇面無表情地坐在禦座上。

他收回註視著天使的目光。

“路西……”

清冷的聲音響起，透出不滿和滿意兩種詭異的情緒。

很顯然，光明面的上帝是不希望路西菲爾過來，而黑暗面的上帝在調整傳送陣的位置後，發現路西菲爾抵達水晶天也不來看望他，十分的不開心。

創世之書在他的膝蓋上打了個寒顫，上帝精神分裂得越來越嚴重了。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把作亂的黑暗面壓制好後，上帝慢條斯理地說道：“路西這一點很好，從來不違背吾的命令，不像是其他天使，這個時候肯定會忍不住好奇地過來。”

重點指的就是米迦勒。

好奇心過重！

創世之書附和道：“……是啊。”

“你似乎不認同吾的話？”上帝翻開創世之書，習慣性的在紙張上閱讀創世之書的內容。第一頁赫然是創世七日的記錄，第二頁是記錄了所有天使真名的《聖靈冊》，第三頁則是不受神喜歡的《魔靈冊》，專門記錄墮落的天使。

十萬年來，名字多到上帝都記不清的地步。

上帝翻到後面空白的紙張，沒過多久，墨水自動浮現。

創世之書在紙上書寫了一句話：上帝，您這是在為難路西菲爾殿下。

上帝說道：“他是吾最信任的天使。”

這份信任是沈重的。

創世之書忽然非常慶幸黑暗面的目標不是它，不然它真的沒有辦法扛得住上帝，一會兒要往左走，一會兒要往右走，還得在二選一中找到最佳答案！

果然熾天使長這個位置不是正常生靈能幹的。

回到恒星天，路西菲爾行走在白天熱鬧非凡的大街上。有忙於工作的智天使，也有處於休息日的智天使，他們輕盈而優雅的身姿，絲毫不遜於凡間的精靈，甚至比精靈多出一份矜傲的氣質。熟悉的景象讓路西菲爾明白，自己又要開始日覆一日的工作了。

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路西菲爾卻在調整心態後露出笑容。

【沒有什麼比證明自己的價值，更有意義了。】

踏入自己的宮殿，路西菲爾收獲了一只埋頭苦幹的米迦勒。對方深紮在公務堆成的高山下，只能看見猶如火焰般的紅色頭發，路西菲爾朝智天使侍從搖了搖頭，示意他們別說話，智天使侍從們閉上嘴，幸災樂禍地看向一無所知的米迦勒殿下。

不能怪他們笑，而是米迦勒殿下在作死。

“慘了慘了，還差這麼多——”米迦勒邊寫邊抽氣，羽毛筆化作殘影，唰唰的在公務上留下龍飛鳳舞的名字，“不能讓殿下回來後看到，我要趕快。”

路西菲爾站在桌子前，聽著他瘋狂批改公務時的“竊竊私語”。

路西菲爾隨手拿起最上面的公務翻開一看。

公務送來的時間寫得清清楚楚，是米迦勒前天沒完成的工作量。看來他不在的日子裏，沒有任何天使敢管他的米迦勒浪得飛起來了。

“不要亂動東西！”

米迦勒在焦急狀態下一看公務上多出一只手，頓時炸了。

緊接著，他看清楚那只手是如此的白皙，指甲修剪圓潤，透著微微的淺粉，修長的指節屈起，扣住公務的紙張，就像是本該陳列在藝術館裏的傑作。

看上去……如此……眼熟……

米迦勒嚇趴下了。

“殿、殿殿殿下……”

“米迦勒，一段時間不見，看你這麼勤奮令我倍感欣慰。”

處於背光的位置，讓路西菲爾的面孔打上了陰影，他的五官還是那麼完美到讓米迦勒屏息，唯獨蒼青色的眸子裏隱藏著雷霆般的威嚴和銳利。

“你今年的假期，我正式通知你——沒了。”

“……”

“完成這些東西，再向我稟報這三個月的情況，希望吾神庇佑你，讓你不要再被我看見第二處有問題的地方，呵。”

上司結尾處的輕笑，讓米迦勒成功從頭麻到腳底板。

米迦勒崩潰了。

為什麼路西菲爾殿下要提前回來啊！

盡善盡美的路西菲爾，從來都不是那種留戀假期生活的天使。若他想要度假，那些積攢下來的假期早就會被他花光，怎麼可能累積到那種恐怖的數字。

從米迦勒那裏交接工作耗費了整整一天，路西菲爾詳細無漏地檢查著對方的工作，米迦勒戰戰兢兢地站在他對面，說話的語氣從一開始的中氣十足變得快哭出來了。直到路西菲爾合上最後一份公務，米迦勒才解脫般的長籲一口氣，背後濕透了。

擡了擡眼皮，路西菲爾溫柔得如刀子一樣說道：“可以走了。”

米迦勒拔腿就跑。

智天使侍從們欲言又止地看著殿下。

路西菲爾淡淡地說道：“不用替他求情，我的宮殿裏有留影魔法球。”

智天使侍從的背脊一寒。

米迦勒殿下，您偷懶的全過程都會被殿下知道！

路西菲爾處理完手頭的事物，走出去，目標明確——米迦勒的宮殿。他沒忘記自己的小獅鷲獸還在米迦勒那裏，養了這麼久，該還給阿莎了。

抱回四只小東西，路西菲爾姍姍離去。

留下臉色灰敗的米迦勒。

別西卜下班後路過米迦勒的宮殿，打趣地說道：“你這是站在門口發呆嗎？”

米迦勒慘淡地說道：“殿下回來了。”

別西卜反射性地計算了一下三個月的時間，確定殿下是提前了整整五天回來。這個可怕的結果讓別西卜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安慰好友：“好好認錯，從輕處理。”

米迦勒一頭磕在了墻壁上。

接下來的日子裏，路西菲爾把小獅鷲獸還給了修養好的阿莎，然後輕車熟路地上崗。

在路西菲爾的掌管下，整個天堂的組成結構都了然於心，根本不需要像米迦勒那樣手忙腳亂。用了幾天的時間，他很快就把行政宮殿裏的公務量哢嚓掉，剩余新送來的公務都堆放在桌子的一角，等待米迦勒這個副官解決就行。

他看著變得低矮的公務堆，和勤勤懇懇的副官，成就感油然而生。

這才是他的生活。

路西菲爾端起剛泡好的果茶，輕鬆地抿了一口。

休假的時間裏，路西菲爾把很多事情都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固然上帝找他侍寢的事情太過驚悚，讓他慌了手腳，但他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方法。

拿出方法的前提是先做出選擇。

一，接受。

二，拒絕。

路西菲爾坐在象征權利的座位上，神色冷靜地思考未來。

他問自己。

你真的甘心放下驕傲，放棄堅持無數年的七美德，當一個床上的玩物嗎？

當然是——不。

夜晚，路西菲爾打開首飾盒，把星辰項鏈再次拿出來。

上帝在創世慶典上賜予他項鏈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光明永遠庇佑著你，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這是吾對你的嘉賞。”

彼時他以為神把三界第一的榮耀給了他，已經完成了心願，後來他回到宮殿裏細想，猛然發現星辰項鏈代表了神的一個承諾。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讓神為他實現一個願望。

路西菲爾的唇角泛起淺笑，戴上了項鏈。

他沒有去水晶天。

站在自己的寢殿上，路西菲爾一身潔白及地的長袍，金發鬆散，星辰從窗戶投來淡淡的光亮，銀色的星輝籠罩住他，與項鏈中蘊含的神力產生共鳴。

這是光的力量。

他說道：“吾神，我想見您。”

神祈術！

獨屬於路西菲爾的特權出現，直接可對神進行溝通。

在大聖堂上，夜晚的神靈看見項鏈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天使的決心。畢竟星辰項鏈極為珍貴，被路西菲爾一直妥善保管，偶爾的幾次穿戴都是為了見他。

黑暗面同樣也意識到一個給上帝挖坑的機會。

神一諾千金。

要完成承諾的卻是上帝。

……

寢殿的白絨地毯上，漸漸的多出一道金色的神靈身影。

這道身影是如此的模糊，恍若幻覺，可是當“他”站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黑暗消失了，恒星天的光芒大盛，亮若白晝！

借助路西菲爾的力量為媒介，黑暗面凝聚出一道神念降臨在恒星天。

看上去璀璨光明——

實際上切開來，裏面都會是黑色的。

黑上帝說道：“你的願望。”

神的聲音冷了下來。

路西菲爾的呼吸停頓少許，為神的態度揪心，但他仍然抵住了壓力說道：“請您原諒我的任性，我想用另一種方式服侍您，以熾天使長路西菲爾的名義。”

作為天使，作為天國副君，替神管理天堂，分擔憂慮。

神念下的人影笑了。

“可以。”

“但是吾有一個條件，吾今晚要你。”

路西菲爾訝然地看著神靈，明白上帝是真心想要得到他的身體。這也許是造物主對造物的占有欲，上帝要求他禁欲的時候，就想要讓他把自己奉獻給神靈。

在這個條件下，他早就有了決斷。

路西菲爾勾起唇，張開雙臂，坦然而平靜地說道：“請您享用。”

這一刻，就算是神的心都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