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昌平坊
說好的伺候沐浴,等水快涼了,顧崢也沒見到自家娘子到淨房來,他無奈地當起獨臂大俠,一隻手草草地洗漱,用布巾擦乾身體,披著外衣出門。
莫小荷正坐在臥房的椅子上,雙手托腮發呆,就在剛剛,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記一件關鍵的事,前幾次行房後,沒有喝避子湯,可應該不會那麼準吧?
她剛好要及笄,也才十五週歲,身體還沒有張開,現在懷孕生子,實在太早,再說她自己還是個孩子,無法想像家裡多了個小娃的日子。
夫君顧崢是很細心,但他對女子之事沒經驗,也不懂,和他說無用,也就是這個時候,莫小荷才發現,自己貌似很孤單,沒有一個朋友。
以前在莫家村,前身太高傲,瞧不起村裡的閨女,她穿越過來後,生怕自己露餡,也不曾和誰交流,身邊熟悉一些的同齡人只有堂姐莫大丫和表姐李秀。
莫家人丁不興旺,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基本上都嫁人了。
「怎麼了?」
顧崢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娘子情緒低落,他倒了一杯茶,輕輕地推到她面前,沉聲問道。
「哎呀,夫君,你怎麼出來了?」
莫小荷突然跳起來,如夢初醒,猛然想起來,她找借口出來拿香露的!
顧崢沉默,再不出來水都涼了,他以為自家娘子羞澀,所以躲起來,誰想到她根本忘記要幫他擦背這件事。
「要不,我去重新打水?」
莫小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要起身往外走,被顧崢攔下來。
窗外已經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小院內靜悄悄的,樹上掛著昏暗的燈籠,在地下投射出一個暗色的光影,院牆四周爬滿花朵,深呼吸,入口便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顧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問自家娘子,「想不想出去走走?」
「有什麼好看的,大戶人家的庭院,假山流水,基本都是一個樣。」
莫小荷搖搖頭,其實她自從在顧家接觸那些腌臢事,有陰影,莫家族人這麼多,就算是一股清流,能有多乾淨?每一個夜晚的到來,正是掩飾罪惡的好時候。「不,我是說,帶你出去走走。」
因為早年走鏢,顧崢來過幾次京都,還算熟悉,而自家娘子第一次來,白天知道城北轉一圈,沒能盡興。
京都每個月的十五,二十免宵禁,而昌平坊,是京都最熱鬧之地,有本地的百姓,外地的客商,都去那裡找樂子。
「錯過了十五,而今天正好是五月二十。」
昌平坊三教九流都有,賭博的,鬥雞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小攤位,是京都一大特色。
「去,我去!」
莫小荷一聽,很快來了興致,頭點的如小雞啄米。
大好的夜色,浪費在床上,不如出去轉轉,見識一下。
在別人的地盤,睡得不夠安慰,連行房都要擔心聲音太響亮而被笑話,她就想早日結束京都的行程,回到村裡,那種每日在山野中的愜意感,是在這裡沒有的。
簡單整理之後,顧崢從馬廄牽出來一匹馬,二人騎馬也就小半個時辰。
晚風輕柔,莫小荷靠在顧崢的懷裡,走馬觀花。
因為不宵禁,很多街邊的鋪子還沒有打烊,飯鋪酒館人滿為患,在外面路過,還能聽到裡面醉鬼划拳吹牛的呼喊聲。
百姓人家關了院門,高麗紙上人影晃動,偶爾傳來小娃的哭鬧聲和幾聲狗叫。
「坐穩,別亂動。」
顧崢總覺得身體發癢,低下頭,看見一隻柔軟的小手正無意識地在他胸膛上亂摸,而且正有向下的趨勢……
他擺正莫小荷的姿勢,輕輕撩過她耳邊的碎發,又指著不遠處的長橋,「到那裡先歇一會兒。」
橋面很高,四周有台階,顧崢把自家娘子抱下馬,拉著她的手上台階。
每年七夕,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橋上人滿為患,人們喜歡在下面放水燈,祈禱許願,而這邊視野良好,除了下方的湖水,還能眺望不遠處的京都大運河。
「夫君,這裡真美!」
莫小荷覺得,說美太過籠統,確切地說,波瀾壯闊,大運河如一條長龍,兩岸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處火把照明,蜿蜒曲折,從遠處看,火把映照著河水,泛著星星點點的光。
河面上有船隻,船頭掛著紅色的燈籠,正在夜裡航行,緩慢地移動。這般風景,也只有大越的京都才能看見。
莫小荷雙手抬起,迎著風,閉上雙眼,下一刻就好像要飛起來一般,她的衣袖和頭髮隨風起舞,下方湖水滿是蓮花的清香。
「娘子,那邊是京都的城牆。」
顧崢為自家娘子緊了緊領口,指著另一個方向,城牆上的光照如白晝,隱約可見士兵們巡邏的身影。
月光,無聲無息地籠罩大地,靜謐中,遠處天邊的月亮,被薄雲披上一層輕紗,莫小荷見周圍無人,踮起腳尖,在顧崢的面頰上快速地印下一吻,心中竊喜,這是屬於她的小浪漫。
「走吧,現在去昌平坊,正是熱鬧的時候。」
顧崢黑眸幽深到發亮,眼底深處一片寵溺之色,他抱著莫小荷上馬,隨後利落地翻身,二人共乘一騎,繼續在深夜中狂奔。
心情好,莫小荷哼起家鄉的小調,「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
這首《四季歌》已經成為大越家喻戶曉的小曲,據說是蝴蝶班為新戲配的詞,看來有穿越前輩就是好,抄襲無壓力。
唱完這一句歌詞,莫小荷卻又覺得彆扭,因為她想到歷程慘死的城主小妾雀兒。
一路狂奔,夫妻二人很快到了昌平坊,還沒過街,就已經人山人海,叫賣聲不絕於耳。路兩側的鋪子一家挨著一家,燈火通明,而客棧內,有房客打開窗戶,樂滋滋地看著熱鬧。
在附近找了一個看馬的老漢,給了十個銅板,莫小荷迫不及待地拉顧崢,往人多的地方擠。
多年以前,昌平坊是個亂套三不管之地,夜晚有賭館在拉客,還有一些暗娼館的花娘站街,女子們基本不來這裡。後來經過改造,成為京都夜晚百姓們的消遣地,男女老少,不分年紀,總能找到自己的樂子,因此逐漸被百姓們接受。
到這裡,莫小荷算是開了眼界,在人多的地方,還有飛刀表演,胸口碎大石,吞火,千奇百怪的,和現代的雜技不同,沒有任何特效。
一個赤裸著身體的大漢,先是讓周圍圍觀的百姓搬石頭,有人自告奮勇,一塊大石,成年的身強力壯的漢子,也要呲牙咧嘴地挪動。
表演的大漢,手臂肌肉凸起,好像人猿泰山,隨後一抓,扔在自己的胸口,莫小荷根本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見大石應聲而碎,飛得到處都是。
「好!」
周圍的百姓們歡呼聲很高,紛紛朝著碗裡扔銅板,連摳門愛財的莫小荷,也抓了一把放進去,胸口碎大石是力氣活,觀看不給錢,太不厚道了!
走一趟下來,發現民間的高人真多,耍猴的帶著猴子轉一圈,要不都說猴精猴精的,猴子站在耍猴人的腦袋上觀望,感覺莫小荷穿戴還不錯,就主動跳到她的肩膀上,做討好的動作,大眼睛眨啊眨地賣萌。
「呵呵,這位小娘子,它想吃那邊的香酥糕餅。」
耍猴人嘿嘿一笑,厚著臉皮討要,自家的猴子是公的,最喜歡美人,經常爪子放在人家大姑娘小媳婦的胸上,卻從沒被人打罵過,真真是風流快活。
「夫君,你看看著猴子,還挺通人性呢。」
不過就是香酥餅,五文錢一個,買了!
莫小荷絲毫沒有察覺,猴子的爪子在拍打著她的胸前,看它毛茸茸的眼睛,機靈古怪,就喜歡得不行。
顧崢想要接過猴子,卻被猴子嫌棄地做了個鬼臉,轉過頭,對著莫小荷,就是一副討好的架勢。最後成功在她那裡騙走二十文錢和四個香酥餅。
一路上,莫小荷和耍猴人同行,猴子在收到東西以後,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專挑年輕臉蛋漂亮的女子下手,而且基本都是一個套路,跳在身上,親暱,賣萌,莫小荷看了一會兒,突然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香酥餅,要不要吃?」
顧崢指著周圍的攤位,香酥餅是昌平坊獨有的特色,價格比較貴,因為其內有雞肉和蔥花做成的餡料,咬一口,香氣四溢。
「才不要,那是猴子才吃的!」
莫小荷傲嬌地撇過頭,又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外面的酥餅一層層,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顧琰抽抽嘴角,買了兩個香酥餅,拿在手中。
「你買這個幹什麼?」
莫小荷言不由衷,她想吃,可是她不會說的!
「喂猴子啊!」顧崢說得理所當然,氣得莫小荷跳腳,「你敢說我是猴子!」
「娘子,這是你自己對號入座的。」
和莫小荷在一起久了,顧崢發現自己的笨嘴拙舌的確吃虧,偶爾逗弄一下她,看她喜怒哀樂全體現在臉上的鮮活模樣,他就有一種不知名的滿足感。
莫小荷搶過香酥餅,咬了一口,又遞給顧崢,夫妻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旁若無人地分食。
「這位小娘子,不和你夫君做一套娃娃嗎?」
擺攤的人在招攬生意,看莫小荷穿戴不錯,又像是剛成親不久的,趕忙招手。
他的攤位之前有各種各樣沒有上色的瓷娃娃,都是成雙的,可以塗色和刻字,寓意百年好合,執子之手。
老夫老妻,日子過的平淡,關心的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有人對不能吃喝的小玩意感興趣。
「可以按照你們的容貌畫像,然後刻字。」
攤主見莫小荷感興趣,唾沫橫飛地介紹,吹噓自己的東西多麼多麼靈驗云云,京城僅此一家。
做生意的人,哪有不精明的,正好莫小荷一直想要在京都帶回點紀念,如果是她和顧崢畫像的瓷娃娃,正好擺放在家裡,也當添個擺設的物件,有實用價值。
「那您二位到後面坐一坐。」
前方是湧動的人群,夫妻二人坐在後面,看人來人往,小娃們騎在大人的脖子上,手裡抓著零嘴,興致勃勃看熱鬧。
「聽二位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京都是大越最富庶之地,也是流動人口比較大的地方,例如攤主,就是從南邊過來,來此討生活。「嗯,是從大吳來的。」
莫小荷低下頭,看攤主用水兌著顏料,她突然手有點癢,「攤主,讓我畫如何?你只負責烤乾,銀錢照舊,我們不會少給。」
自己畫的,比別人動手更有意義。
「小娘子也懂畫?」
在瓷娃娃上面作畫,要求的技巧性比較強,他怕最後莫小荷毀了娃娃,不給銀子,提前先說好。
顧崢點頭贊成,夫妻二人分別給對方畫像。
「懂一些。」
莫小荷很謙虛,她拿過畫筆,開始對瓷娃娃的面部精雕細琢,顧崢那臉上的疤痕都被還原,她沒有做美化,因為這樣才是真實的他。
讓她訝的是,顧崢下筆飛快,很快就畫出一個帶著明媚笑意的莫小荷,和她的樣子一般無二。
「夫君,我都不知道,你也會作畫。」
莫小荷停下手中的畫筆,很歡喜,她家夫君才是一處巨大的寶藏,有讓大哥莫懷遠羨慕的學問,會作畫,最打獵,會烤雞,還有什麼是他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