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半個月後，燕京將軍府門口，三輛馬車停在了門前。

　　顏羲和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大門前掛著的紅色燈籠和綢帶，心下一片冰涼。她慢慢向府裡走去，守門的兵士都還認得她，慌忙的想要進去通報。

　　顏羲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通報，這是我自己的家！」

　　守門的兵士被她的氣勢所攝，一時間呆愣在當場，顏羲和沒有理會旁人愕然的目光，猶自向府裡走去。

　　將軍府中雖然沒有多少下人，但是都在忙碌著，整個府裡一片熱鬧，竟然比自己在的時候收拾得還要規整。

　　綠樹掩映，花香襲人，到處都是的紅色紗幔隨風擺動，鮮紅得刺眼。

　　突然斜刺裡衝出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顏羲和的面前，大聲哭喊著：「小姐，二爺已經不在了，您就讓奴婢回您的身邊伺候吧！」

　　顏羲和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從意，臉上微露笑容，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二爺不在了，你很高興？」

　　「是！奴婢當然很高興！二爺他害了將軍，得到這樣的下場是他罪有應得！」

　　顏羲和只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得無法呼吸，顧風你還真是可悲，這一生你終究什麼也沒有擁有過！

　　「將軍要娶蒙古公主，我會離開將軍，這樣你也要再跟著我嗎？」顏羲和笑著問從意。

　　「小姐，您這又是何必！將軍那麼好的人，您怎麼捨得離開他！」從意驚慌的大喊。

　　「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顏羲和並不理會她的話，還是繼續問到。

　　「奴婢…奴婢…」從意囁嚅著說不上話來。

　　顏羲和靜靜的看了她片刻，冷冷的說到：「你既然已經做了二爺的通房，就一輩子都是他的人，二爺是為了救顧府眾人才落得如此下場，容不得你一個下賤的婢子侮辱！我會派人送你去顧氏家廟，你就在那裡好好向他賠罪吧！」

　　顏羲和說完後，再不理會從意，從她的身邊走過，從意沒想到一向心軟的顏羲和竟然會變得如此冷硬，她有些驚慌的撲到顏羲和的腳下，伸手抱住顏羲和的腿，大聲的哭嚎著：「小姐，不要啊！您一向心軟，就可憐可憐奴婢吧！」

　　我一向心軟？顏羲和冷笑了一下，抬起另一條腿，一腳將抱住自己腿的從意踹翻在地。

　　「因為我心軟，便縱得你如此！可惜你不知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從意被顏羲和踹翻在地，驚訝的看著面前有些陌生的顏羲和，不敢再上前來。

　　顏羲和也懶得再同她廢話，繼續向前走去，一條垂在廊下的紅紗被風吹舞著迎面撲來，掛在顏羲和的頭上，她伸手拿下紅紗，放在眼前看了看，隨手扔在了空中。

　　顏羲和自嘲的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懷裡的東西，也許什麼話都不必說了吧！

　　跟在顏羲和身後的夕照看到顏羲和伸手去摸懷裡的東西，神色一滯，想了想還是上前兩步，來到顏羲和的身邊。

　　「小姐，其實男女之間的感情本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淡，何必一定要追求那種純粹呢？將軍就算娶了公主，也不過是平妻而已，小姐將軍夫人的名分仍在，這個世道女人孤身一人終究是不好過的！」

　　說話間幾人已經穿過了將軍府前院的宅子，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後院的演武場上，演武場上正有一個男人揮汗如雨的操練著。

　　七月的下午正是炎陽炙人的時候，演武場上的男人卻毫不在乎，他穿著無袖的練功服，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浸透，濕乎乎的貼在身上，讓人看著都替他難受。

　　顏羲和的淚水頃刻便湧了上來，往日的情形歷歷在目。

　　將軍可不可以不要隨便在外人面前脫衣服？

　　可以！

　　冬日裡練完武的男人，都要難耐的一把扯下浸了汗水的衣服，現在這驕陽似火的七月，他竟然還穿著浸透了汗水的衣服，只是隨口的一件小事，他便牢牢記住，他對自己的情義，自己又何嘗不知！

　　不過是娶一個從未見過面的蒙古公主罷了，憑著兩人的情義和自己的手段，還怕制服不了她嗎！將近兩年的夫妻情分，終究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顏羲和的心中不禁動搖起來。

　　就在這時，男人一通拳剛剛打完，立在一旁的將軍府外管事走上前去，手中捧著一個紅色的請柬，呈給了顧念蒼。

　　顧念蒼打開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半響後才把請柬扔回到管事手上，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管事得到了指示，躬身告退了。

　　顏羲和還在掙扎的心突的向下沉去，在他天平上的自己終究還是輸了嗎！這麼快連婚禮的請柬都準備好了，可笑自己還在這裡為著以前那點情義，竟然還想要放棄自己的原則！

　　顏羲和伸手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來，快步走到顧念蒼的面前，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顧念蒼。

　　「將軍要娶新人，我卻不會說恭喜，這是和離書，將軍簽了以後派人交給我吧！」

　　顧念蒼驚訝的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顏羲和，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和離書。

　　「為什麼？」顧念蒼有些不解的問。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道不能觸碰的底線！」顏羲和低下頭輕輕的說，蘊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垂直落下，沒有在臉上留下一絲痕跡。

　　長久的沉默，兩人對面而立，卻彷彿有些什麼東西阻隔在兩人之間，連空氣都阻滯起來。

　　終於顧念蒼開口了，「好！」

　　顏羲和猛的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沒有解釋，沒有挽留，就只是一句簡單而又直接的「好」字！

　　男人面色平靜的看著顏羲和，彷彿不知道這句話對她意味著什麼，顏羲和突然覺得糾結無比的自己就是一個大傻子！

　　她轉身向後走去，淚水奔湧而出，模糊了視線，甚至讓她看不清眼前的東西，顏羲和踉蹌著逃開了，卻沒有看到身後的顧念蒼雙手緊握，將拿在手中的和離書揉得不成樣子，有如一團廢紙，根本就沒法看了。

　　顧念蒼目送著顏羲和的身影，直到徹底看不到後，才將手中的和離書隨手扔到了地上，繼續練起了武，招式卻比剛才更勇猛、更瘋狂。

　　顏羲和滿臉淚水踉蹌的向府外跑去，坐上了還停在門口的馬車，「去直沽！」馬車悄然起行，向著直沽而去，跟在顏羲和身後的墨菊和夕照對視一眼，眼中的擔憂映入彼此的眼簾。

　　路上的顏羲和漸漸恢復了平靜，表情木然的看著窗外，京城的將軍府她是不會再回去了，那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顏府…想到顏燁錚的態度和婉姨娘即將出世的孩子，算了，那裡其實根本也不是自己的家。

　　還好直沽有自己的宅院，不然自己竟然連個去處也沒有，顏羲和木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哀之色。

　　顏羲和的車隊到了直沽，她終於住進了這個自己一手打造的家，可惜現在這裡卻沒了家的溫馨只剩下一派冷清。

　　顏羲和呆呆的站在庭院前，當日同顧念蒼歡笑著說的話還言猶在耳。

　　夫人建這宅院有何用，我顧念蒼的家眷必須住在燕京城裡！

　　那我就等同將軍吵架時離家出走住！

　　顏羲和苦笑了一聲，難道所有的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算了，沒有男人，還有事業！

　　遭遇情殤的顏羲和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生意中，可是她的心中卻有如被挖走了一塊般，空落落的，無論多忙的時候，都會時不時的發呆，人也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上次離家出走，她的心中篤定顧念蒼一定會來找她，所以並不覺得日子難過，反而把暫時的離別當做一種夫妻間的情趣，玩得不亦說乎，她還以為自己離開了顧念蒼也不會怎樣，可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真的下決心離開那個男人，自己的心竟然會這麼的痛！痛到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甚至不能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

　　身邊的人看著顏羲和現在的樣子，都著急得不行，可是顏羲和剛到直沽的時候就明令任何人不得提起顧念蒼，否則就不要在她的身邊再待下去，沒有人敢於去試探她這句話的真假。

　　時光流逝，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它不會因為你的快樂而放慢一絲，也不會因為你的悲傷而加快一點。

　　顏羲和一隻手托著下巴，坐在怡味居二樓臨窗的雅間裡，百無聊賴的向外看著街上的行人，無聊的猜測著他們的人生，其中是否也有同自己一樣，正處於痛苦中的人呢！

　　靜悄悄的雅間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姐的日子過得好逍遙！」

　　顏羲和慢慢回頭，看到笑瞇瞇站在門前的顏豐，也同樣皮笑肉不笑的回到：「比不上顏兄逍遙！」

　　看著顏羲和消瘦而又憔悴的模樣，顏豐搖著頭走了進來。

　　「小姐這又是何苦呢！」

　　「顏兄到直沽來是有生意上的事情？」顏羲和差開話題，顯然不想同他討論自己失敗的婚姻生活。

　　顏豐走過來坐在桌前，看著桌上幾乎沒動的佳餚，拿起旁邊的筷子夾了一口，放進嘴裡。

　　「小姐在生意上那麼精明，謀劃人心也不在話下，為何在自己的感情上卻這般愚鈍？」

　　「謀劃感情？一次又一次！是人都會累吧！」顏羲和神情落寞的拿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進。

　　「小姐就是對人心知道的太多，才會對人沒有信心，按理說小姐成長的環境不應該這般沒有安全感才對，難道是因為家中沒有男孩的原因？」顏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進。

　　「也許是吧！」顏羲和不欲多說，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這個難得同自己平等相交的人面前倒出苦水。決定是自己做的，無論後果如何就自己承擔吧！

　　無論多大的傷痛，終會被時間撫平，就像衛戎，當時的自己是如何的悲傷，現在仔細回想，就連他的五官也模糊了，也許多年以後，自己就會連顧念蒼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吧！

　　可是每每想到這裡，顏羲和的心中就有一個聲音在呢喃，「不會的，那不一樣，顧念蒼與你是無法割捨的永遠！」

　　顏羲和站起身來，「顏兄不必擔心我，我一切都好！」

　　「小姐倒是一切都好，可惜顧將軍，哦，不是，可惜顧念蒼卻不那麼好了！」顏豐又喝了一杯酒歎到。

　　已經向外走去的顏羲和聽到他的話，猛的轉過身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