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隨著顏豐這句話的出口，屋內的氣氛瞬時間便變得緊張起來。

　　顏羲和抬起頭看向顏豐，顏豐也同樣毫不躲避的看向顏羲和，兩人靜靜的對視了片刻後，都同時搖頭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小姐是太過信任我呢？還是根本就不相信我呢？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一點口風都不給我透露？」顏豐品著茶，慢條斯理的問。

　　「顏兄以為呢？」顏羲和也同樣品著茶水，不急不緩的反問。

　　「那麼我這是通過了小姐的考驗了？」顏豐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目光直視著顏羲和。

　　顏羲和並沒有因為他的直視和嘴裡說出的話，而表現出任何的慌張，還是平靜的說：「那麼顏兄從始至終心中就從來沒有動搖過麼？」

　　聽到顏羲和的問話，顏豐的臉色突的變得沉重起來。他對顏羲和是百分百相信的，不僅相信她的人品，更相信她的能力，可是身邊的人一直在質疑顏羲和，時常聽到這樣的言論，要說顏豐一點動搖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隨後顏豐就意識到，顏羲和這次的計劃手筆這樣的大，遠在燕京就能操控千里之外的南方，對像更是百年大族的吳家，其中動用了多少力量！她做這件事情前沒有特意告訴自己，卻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這是為了什麼？

　　要說顏羲和在這件事情上對待自己的奇怪態度，是因為顏羲和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顏豐是打死也不相信的，那麼就很說明問題了。

　　顏羲和是在考驗自己對她的信任度和忠誠度！經過了深思熟慮後，顏豐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如果在最開始吳家大肆販賣捲煙的時候，顏豐對於顏羲和的能力沒有足夠的信任，就會質疑她的決定，隨後隨著事態的發展，處境越來越惡劣的時候，如果沒有足夠的忠誠度，那麼就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而如果自己一旦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當情勢大反轉之後顏羲和一定會針對自己的背叛留有後手，也許對於自己而言會是致命的打擊！

　　因為顏羲和的一句話，想通了以前已經隱隱有些明白的所有前因後果後，顏豐的額上頓時冒出了冷汗。

　　這個女人的心思實在是太深沉、太可怕了，表面上她只是用了錢掌櫃管理燕京的捲煙廠，就讓千里之外屹立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吳家轟然倒塌，而且不僅用吳家的倒塌為自己的捲煙銷售鋪平了道路，還從中獲了利，順帶著考驗了自己。

　　不瞭解內情的人絕不會想到顏羲和在其中使了多少手段，埋了多少伏筆，對人心的掌握又有多麼的精準！

　　此時想通了一切的顏豐真正是心悅誠服，誠懇的說到：「小姐說得是，豐也曾有過動搖，但是幸好豐也僅僅只是有些動搖罷了！」

　　顏羲和見他態度如此坦蕩，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顏兄倒也不必代他人受過，想必動搖的不是顏兄，而是顏兄身邊的人吧！」

　　以顏羲和對顏豐的瞭解，如果他真的是自己心裡起了什麼心思，早就會有所行動，斷不可能按兵不動，這般的風平浪靜。一定是他身邊的人有了想法，不停的慫恿他，他的心中才會有些動搖，但是卻又不會真的去做什麼。

　　「看來豐確實是不如小姐多矣！」聽了顏羲和的話，顏豐感歎到。

　　顏羲和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既然兩人之間的心結已解，現在擺在面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面對。

　　顏羲和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拿起桌上的信紙遞給了顏豐。

　　「顏兄急著趕來，想必這個事情還不知道吧？」

　　顏豐見顏羲和面色嚴肅，連忙接過信紙低頭看了起來，漸漸的顏豐的表情也同樣變得嚴肅起來。

　　「二小姐的事情我確實是不知道，現在看起來情況很不妙，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阻止一下？」

　　京城的情報網到底是顏豐在管理，他得到消息的速度要比顏羲和快一步，他剛剛得到吳家倒台的消息就按捺不住，快速趕回了燕京城，因為是在路上所以還沒有收到顏望舒被瑞王救了的消息。

　　顏羲和臉上的神色激動起來，「法嚴寺的後院失火，陪王妃去上香的瑞王剛剛好就從那裡經過，救了從火場裡逃出來衣不蔽體的望舒！他們還真敢幹！當別人都是瞎的麼！」

　　顏豐看著有些激動的顏羲和，歎了口氣，顏望舒的身世確實可憐，可是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身世可憐之人，自己不就是麼！

　　身世可憐之人最知道那種絕望的滋味，會比任何人過得都努力，甚至是不擇手段，奢望著有朝一日可以揚眉吐氣，將所有辜負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人通通踩在腳下。

　　可是那些你以為的辜負你的人也許也有著自己的傷痛，那些你以為瞧不起的人也許根本從來就沒有將你放在過眼中，歸根結底還是要自己愛惜自己，將自己的人生過好才是正道。

　　可惜顏望舒還太小，這些道理她還不能懂得，就選擇了一條害人同樣害己的道路！

　　顏羲和在顏豐的沉默中，也漸漸恢復了平靜，也許夫人和老爺作為望舒的父母，確實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可是作為她姐姐的自己，卻是無辜的，現在望舒要算計的人卻是自己，自己怎麼能夠放任她！

　　「這件事情不是一個意外，應該是瑞王刻意安排的，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的執著！恐怕我們現在做什麼也晚了，上次瑞王已經吃了虧，這次一定會更加小心，再不會讓這件事情出什麼紕漏。」顏羲和面色凝重的說。

　　「京中的局勢應該會更加複雜了！」顏豐感慨。

　　顏羲和點了點頭，「確實是，據京中的情報分析，皇帝的身體大不如前，已經減少了朝會的次數，照現在皇上身體的惡化程度，不久他就應該會指定某個皇子監國。」

　　顏豐沒有說話，兩人都心知肚明，某個皇子應該就是瑞王了，所以他才會這麼執著的想要娶顏望舒，以此來取得顧念蒼的支持。或者說是在表面上取得顧念蒼的支持。作為鎮國大將軍的連襟，除非顧念蒼明確表示不支持他，否則任誰都要把他們二人劃做一派，從而支持瑞王。

　　顏羲和舉起雙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有些疲憊的說：「現在已經是九月中旬了，我打算提前回京城，顏兄回去安排一下，也同我一起回去！」

　　顏豐聽了她的話，吃了一驚，他原本打算等過年的時候再回去，待幾天就回來，直沽的房地產項目雖然現在不用他時刻盯在那裡，但是看著眼前的一處處宅院從無到有，他的心情是激動的，恨不得每天都待在那裡親眼見證一個奇跡的誕生。

　　顏豐遲疑著慢慢說到：「小姐先回去看看事態的發展也好，我就不著急回去了吧！直沽的房地產開發項目我還想繼續盯下去，交給手下人總覺得不太放心，畢竟房地產開發項目是一個全新的綜合性事務，我怕他們會領會不了小姐的意圖，到時候出來岔子就不好了。」

　　顏羲和搖搖頭，「顏兄，以後我們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要學會把具體的事情交給下面人去做，這樣我們才能騰出更多的精力做大事。況且顏兄如果總是這樣親力親為，手下人什麼時候才能獨當一面？顏兄是能幹，可是人的精力終究有限！」

　　說到這裡顏羲和心中突升感慨，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舉重若輕的擊垮了百年世家吳家，隨隨便便就開辦起了眾多新鮮賺錢的產業，可是誰又知道在這背後她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又有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更是親身涉險，差點喪命！

　　一直高度緊張的神經在一切塵埃落定、大獲全勝的時候終於有些繃不住了，可是還沒等自己鬆懈下來，便又傳來了望舒的消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人疲憊的只想逃避。

　　顏羲和原本是想著等到十一月末顧念蒼回京述職時，同他一起回去，然而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怎麼可能還能在燕京安穩的待下去！自己如今已經是心亂如麻了，更別說遠在京城正處於風口浪尖的夫人和老爺了。

　　想到這裡，顏羲和的腦海中浮現出夫人那張憔悴的面容和得知自己要來邊關後獨自從將軍府走出的蕭索背影，還有暗沉沉的書房中，看不清面容的顏燁錚略微佝僂的身影。

　　顏豐面對著說說話就突然魂遊天外的顏羲和，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了她，這才發現少女臉上的神情疲憊中帶著一絲茫然，竟然沒有半點她這個年紀的少女應該有的明媚與朝氣。

　　顏豐直到此時才突然醒悟，她再如何厲害，再如何心思深沉，也不過只是一個剛剛十七歲的少女，這許多的事情壓在肩上，又如何能夠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顏豐搖了搖頭，自嘲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因為顏羲和太過能幹便忽略了她的年齡，還真把她當做全知全能的了，現在看到顏羲和這個樣子，顏豐覺得這才是她真實的模樣，反而覺得她這樣更讓人容易親近，而不是剛才與自己博弈時那般的可怕了！

　　顏豐見顏羲和還在出神，自己又不好一直待在這裡等她，畢竟兩人現在是在室內獨處，時間長了總是不好。

　　顏豐只好輕聲喚到：「小姐…」

　　顏羲和被顏豐的喊聲驚醒，才發現自己居然走神了，看來最近確實是太累了。她想了想剛才自己說到哪裡了，然後接著說：「吳家這次為了保住吳尚書，在吳尚書出事前低價出賣了京城和南方的幾處店舖，都是地段很好的商舖，我一早就派人留意著，買了下來，想必顏兄都是知道的。」

　　顏豐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因為動用的人手都是他的手下，所以他是知道，但是他有些事情還不太明白便開口問到：「小姐為何不等吳尚書倒台以後，再去買吳家充公的店舖呢？」

　　吳尚書因為貪墨庫銀等罪責處斬，家產一律充公，他名下當然是沒有任何產業的，可是他貪墨的大量戶部庫銀卻不能就這樣算了。

　　調查的結果表明他貪墨的戶部庫銀全部都借給了吳家經營商舖，因此京城中許多的吳家商舖都被查封，低價抵頂吳尚書貪墨的庫銀，只要動用些許官場力量，將這些商舖買進，比之前低價買進的店舖價錢還要便宜三分。

　　「這整件事情做得並不是滴水不漏，如果有有心人注意就會發現這件事情最終得利的是豐和商社，那麼順著這個線索查下來，很有可能會查到是我們在幕後操縱，所以我不會去買那些抵價的商舖，讓其他人獲得一些明面上的利益，才能幫我們分擔一些注意的視線。將軍身份特殊，我們做事情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好！」

　　顏羲和知道她說的這些顏豐其實仔細一想都會知道，只是他是商人本性，又喜冒險，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果然顏豐聽完顏羲和的話後，面露慚愧之色，「小姐不愧是小姐，總能比豐想得更周全！」

　　「顏兄不必妄自菲薄，其實只不過是女兒家膽小，不願多惹是非罷了！」顏羲和謙虛到，這畢竟是個男權當道的社會，自己還是不要處處表現得壓他一頭比較好，幸好顏豐不是那麼大男子主義，要不然恐怕兩人沒法像現在這般融洽的相處。

　　「新買下的那些店舖還等著顏兄去處理，我們在其他幾個城市也該把豐和商社的分號開起來了，京城郊區的地我也派人買好了，京城的捲煙廠也要盡快開辦起來，否則光憑現在燕京城的捲煙廠生產的捲煙，實在是杯水車薪。我準備將燕京城的捲煙廠用來生產高檔的香煙，而京城和江南以後開辦的捲煙廠還在煙葉上噴灑白酒，生產普通的香煙面向大眾。」

　　顏羲和說到這裡，看向顏豐一攤手道：「顏兄你看，這許多事情都等著你去處理，你不回去怎麼辦呢？」

　　看著終於露出了一些小女兒態的顏羲和，顏豐也露出了笑容。

　　「是豐沒有考慮周祥，豐這就回去安排，與小姐一同回京！」

　　「好，五日後出發，到時候我會派人去通知顏兄！」

　　顏豐行禮後告辭出去了。

　　顏羲和說完剛才那番話才突然覺得原來自己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真是頭疼死了！想想自己的產業越來越多，攤子鋪得越來越大，錢當然也越掙越多，可是為什麼自己手中的錢卻越來越少呢！

　　怪不得前世那些有錢人總是會向銀行貸很多款，自己原先還不明白，他們都已經那麼有錢了，怎麼還要去借錢，借來的錢又上哪花去啊！如今只有自己切身體驗到了才知道，原來有錢人一直都是缺錢的，倒比不上普通老百姓銀行中存著幾萬塊錢就覺得自己有錢了！

　　看來要稍微控制一下擴張的速度和規模了，否則資金鏈一旦斷裂後果不堪設想！

　　顏羲和滿腦子都是事情，不知不覺就又坐在那裡發起了呆。

　　顧念蒼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呆愣著的顏羲和，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顏羲和深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的時候，他躺在旁邊裝做已經睡熟了的樣子，不想去打擾她。

　　如今看到顏羲和這個樣子，顧念蒼心疼的走過去，輕輕的抱起了她，向裡屋走去。

　　顏羲和突然之間被人抱來起來，也不驚訝，在將軍府內除了顧念蒼還會有誰呢？她放心的將頭靠在了顧念蒼寬厚的胸膛上，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她實在是太累了，不管有什麼事情，都先放在一旁吧！

　　顧念蒼將閉著眼睛的顏羲和輕輕的放在床上，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只是這短短的一小段距離，顏羲和居然睡著了。

　　顧念蒼輕輕的給她脫去鞋子，蓋上薄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後走出了裡屋。墨菊正在廳堂裡收拾茶具，顧念蒼走到她的身邊低聲吩咐：「夫人要回京城，你先準備一下，不要倉促間落下了東西。」

　　墨菊驚訝的答應了，這才幾月份，小姐怎麼就要回京城了呢？雖然心中疑惑，但是墨菊也不敢問顧念蒼，連忙答應著下去準備了。

　　顧念蒼回頭看了裡屋一眼，發生了顏望舒那樣的事情，顏羲和怎麼可能不回去呢！

　　因為顏羲和要提前回京城，整個將軍府這幾天都動了起來，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準備禮物的準備禮物。

　　因為衛軒和衛戎都有事情無法脫身，顧念蒼便又給嚴濟配備了一百黑甲軍，讓他隨顏羲和入京，沿途保護安全。

　　顏羲和又去了一次學堂，給顧雲請了假，楊學士是知道顧雲身份的，他雖然百般不願卻也沒有辦法，又給顧雲留了許多課業才放他離開。

　　顏羲和這次回京是要帶顧雲一起回去的，京城中的情勢不妙，有些事情還是要早做安排才好。

　　顏羲和原本以為顧雲看到她還會如上次般冷淡，結果他剛一出了學堂，看見馬車上的顏羲和便快步跑了上來。

　　「大嫂！我聽先生說了，你要帶我一起回京城！」顧雲歡快的對顏羲和說著，彷彿上次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顏羲和沒有回答，只是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他。

　　顧雲臉上的笑容在顏羲和的注視下，漸漸維持不住，他垮下臉訥訥的說：「我…我都想明白了，大嫂那樣說其實都是為了我好，如果不是真正親近之人，誰又會同我說那樣的話，只會為了哄我開心而違心的誇我。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害大嫂傷心了！」

　　顧雲說完後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向顏羲和，他好害怕在大嫂的臉上看到厭煩的表情。

　　顏羲和伸手揉了揉顧雲的頭髮，臉上露出了憐愛的神色，這個從小就如同寄人籬下般長大的小男孩，有著與望舒相累似的成長經歷，都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父母的疼愛，但是他卻至始至終保持著一份赤子之心，在自己那樣傷過他以後還會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問題，反省自己，這樣心性的孩子讓人如何能夠不疼愛！

　　其實在心性上顧雲是顧家幾個兄弟中同顧念蒼最像的人，他無論是性格還是資質上都是上佳之人，只是從小缺乏教養才會如明珠蒙塵。只要好好教養，假以時日絕對會是第二個顧念蒼，顧家的重擔也許不必都壓在顧念蒼一人身上！

　　一個家族要想長久的繁盛下去，就要有眾多出色的子弟才行。顏羲和欣慰的看著顧雲，「是大嫂對你要求太高了，你還這麼小，可是大嫂也是沒辦法…」

　　「大嫂，我懂的！」顧雲打斷了顏羲和的話。他雖然年紀小，但是特殊的成長經歷卻讓他過早的體驗到了人間冷暖，沒有價值的人便不會受人重視的道理，他怎麼會不懂得！

　　顏羲和見他如此便也就不再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靜靜的坐在馬車上，馬車緩緩的向將軍府行去。

　　五日後一切準備妥當，顏羲和帶著墨菊、夕照、瑞雪和顧雲，顏豐一起在曲直和嚴濟帶領的黑甲軍的保護下踏上了回京之路。

　　可惜顏羲和此時絲毫也沒有將要歸家的喜悅，因為京城中一定有眾多讓人頭疼的事情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