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錦繡坊定做的衣物送來了，將軍如果不忙的話，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給小叔們送過去。嫁過來這麼久了也沒有去他們的院子裡看一看，不知道丫鬟們伺候的周不周到，缺不缺什麼東西，我這個大嫂好像有些不稱職呢！」

　　顧念蒼聽顏羲和說要陪她去送衣服，有些猶豫，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

　　顏羲和看出他的猶豫也不以為意，讓丫鬟們捧著衣物，自己向外走去。

　　「將軍如果忙的話，我一個人去也是可以的。」

　　顧念蒼看著她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跟著她走了出來。

　　一路走來，將軍府已經同往日大不相同，青磚鋪就的道路上打掃的乾淨整潔，路邊間或可以看見一些明顯是剛剛栽下的梅花、山茶花、仙客來等，庭前廊下都掛起了紅色的燈籠，整個府裡彷彿一息間充滿了生活的氣息，有了一種家的味道。

　　果然還是要有女主人的家才能稱為真正的家啊！顧念蒼的心中暗暗感慨。

　　兩人一路行進，首先來到了顧風的院子。

　　院子裡冷冷清清，不見人影。顏羲和非常納悶，馬上就要過年了，連衙門裡都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難道顧風還有什麼事情要辦，沒有在家嗎？就算主子不在，怎麼連個看門的人都沒有，下人們都到哪裡去了？

　　顏羲和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墨菊，墨菊走進院內的正屋前，大聲說：「二少爺，將軍和夫人來了！」

　　片刻後，門簾打起，顧風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居然在家！顏羲和心中驚訝，隨後環視四周，一個奴僕也不見，想起見禮那天顧風身上錦袍的折痕，她的心中即酸且怒。

　　「二叔在家呢，院子裡怎麼一個丫鬟婆子也沒有？」顏羲和打完招呼後問到。

　　「大哥，大嫂，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我這裡一向冷清。大嫂別站在這裡了，外邊風涼，快進屋吧！」顧風雖然前半句語含譏諷，但是後邊對顏羲和的態度卻非常恭謹，甚至帶著一點親暱。

　　看到他這個樣子，顏羲和心中納悶，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自己最近長得好看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顏羲和當然不知道，那天她帶人砸開庫房，大鬧將軍府時的風采已經完全讓顧風折服。

　　人往往就是這樣，對於自己渴望卻得不到的東西，看到別人能夠擁有，不是嫉妒就是羨慕，顧風對她就是後者，羨慕她可以那樣恣意的生活，彷彿讓懦弱的自己看到了一絲光亮，因此對顏羲和在情感上不自覺的就親近起來。

　　一行人進了正屋，屋裡果不其然的簡陋和凌亂，顏羲和對弄晚使了個眼色，弄晚心領神會的出去了。

　　顏羲和將錦繡坊送來的其中一件緋色金絲卷雲紋的武將服遞給顧風。

　　「二叔穿上試一下，看看尺寸可還合適，如果哪裡不合適的話就再讓他們改。」顏羲和柔聲說到。對於這個比自己這一世年齡還大三歲的男人，她心中其實是可憐的，畢竟顏羲和上一世已經28歲了，在她的心裡總覺得顧風還是一個大男孩，像自己的弟弟一樣。

　　據說顧風年紀很小的時候，親娘就過世了，這些年來過得什麼日子可想而知。後來，十六歲的時候便被顧念蒼帶在身邊，一起去了邊關，現在身上也有武將銜。

　　顧風接過顏羲和手上的衣服，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謝謝大嫂，不用試了。」

　　顏羲和並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對於這份難得的關心，顧風也不想輕易辜負，便也不再堅持，進裡屋換衣服去了。

　　片刻後，顧風從裡屋出來，緋色金絲紋的武將服配著他艷麗的五官，竟然絲毫不顯女相，反而有一種鋒利的美感，他眉宇間的陰鬱之色也少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如同變了一個人般。

　　顏羲和欣賞著美男，心中十分欣慰，有一種詭異的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成就感。

　　顧風扭捏著很有些不適應，他從來沒有穿過這樣顏色鮮艷，料子精美的衣服，他從小就喜歡躲在顧念蒼的身後，從來也不願意成為眾人的焦點。因為每次成為焦點，受到的不是辱罵就是嘲笑，長時間的自卑和壓抑讓他已經習慣了生活在陰影中。

　　看著手足無措的顧風，顏羲和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她扭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顧念蒼。

　　男人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弟弟有什麼不對，上下打量著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顏羲和心中歎息，男人果然都是粗心的，顧念蒼的心中也許對弟弟們都很好，但是他自己的起居飲食都不甚講究，又如何能夠指望他照顧好弟弟們呢！

　　顏羲和重新上下打量起顧風，他身上的新衣倒是十分鮮亮，但是頭上束髮的簡陋簪子和腳下已經磨出了白邊的鞋卻怎麼看怎麼的不協調。

　　「二叔頭上換頂金冠戴吧！比較適合這個衣服。」顏羲和建議著。

　　聽到顏羲和的話，顧風的臉上浮現起一層淡淡的紅色，囁嚅著說：「沒…沒什麼關係，這樣就挺好。」

　　顏羲和看他這窘迫的模樣，突然一拍腦門，自己還真是想當然，顧風連衣服都沒有幾件，哪裡會有金冠！

　　面前的青年高大的身材卻並不挺拔，脊背彷彿被生活的磨難和自我的否定所壓彎，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氣質，剛才剛穿上新衣多出來的那一點精氣神，這會已經全然不見了。

　　顏羲和站起身來走到顧風的面前，抬起頭，十分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對他說到：「如果你自己都不看重自己，別人就更不可能了！」

　　聽到顏羲和的話，顧風的臉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自己…看重自己嗎？娘是那樣的身份，自己一個庶出的孩子，不是就該過這樣的生活嗎？

　　顏羲和對他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再理他，向屋外走去。

　　弄晚站在正屋外的門口，看到顏羲和出來，小聲稟報：「二少爺院子裡的奴僕都在這裡了。」

　　顏羲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屋外的院子裡站著四個丫鬟、兩個婆子，因為不知道夫人派人去找她們是怎麼回事，都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著，看到顏羲和出來後，都停止了說話，老老實實的立在那裡。

　　「我很想知道，你們當差的時候不在，是去了哪裡？」顏羲和語氣冰冷的問。

　　「奴婢…」幾個丫鬟婆子都答不上話來。

　　平時顧風也不管束她們，她們一向都是這樣自由散漫，反正老夫人也不會管這些的，雖知今天夫人會來這裡呀！

　　顏羲和知道她們是怎麼回事，本來也不想同她們廢話，只是隨便一問。

　　「你們既然這麼愛四處閒逛，就都去當粗使丫頭，打掃院子吧！」

　　幾個丫鬟婆子聽到她的話，也都不敢再說什麼，這個處罰已經很輕了。

　　「如煙，你暫時留在二少爺的院子裡，一會兒挑幾個懂事的丫頭，把這個院子好好收拾收拾，這哪像個少爺住的地方！」顏羲和吩咐完後就向外走去。

　　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轉身說到：「如果府裡沒有合適的丫頭，就回來稟報我，讓人牙子帶些孩子們來挑，總能挑到合適的！」

　　這年頭人是最不值錢的，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如果能進一個善待她們的地方，對她們而言反而是好事。

　　交代完後，顏羲和沒有理會還在呆愣中的顧風，帶著人向顧念祖的院子走去。

　　顧念蒼走到顧風的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追著顏羲和去了。

　　顏羲和一邊走著，心中一邊想著，明天要出門去萃珍樓看看有沒有男子的束冠，給幾個男人每人定兩個，也好配衣服。

　　兩人一路無話，又來到了顧念祖的院子門口，這裡卻是另一派景象。

　　院子裡丫鬟婆子穿梭往來，好似在忙乎著什麼。看到二人前來，一個穿戴體面的大丫鬟忙上前行禮。

　　「秋實，三弟在幹什麼？院子裡怎麼這麼熱鬧？」顧念蒼問到。

　　「回將軍的話，三少爺要給四少爺洗澡，奴婢們剛剛準備妥當。」

　　顧念蒼聽她說完，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便向洗漱房走去。

　　洗漱房內熱氣氤氳，巨大的木桶內一個小男孩坐在裡面。顧念祖的衣袖高高挽起，手裡拿著一個長柄的木筒，正往男孩的身上澆著水，男孩顯然不願意洗澡，一直想往外爬。

　　顧念祖用另一隻手去拽男孩，卻時不時的就會被他掙脫，桶裡的水紛紛濺了出來。

　　顧念祖一時情急，將手中的木筒扔在一邊，用雙手使勁的按住男孩，男孩拚命的掙扎，一時間水花四濺。

　　「快放手！你要嗆死他啊！」顏羲和站在旁邊大聲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