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顏羲和款款走進屋內，廳堂內丫鬟穿梭往來，正在佈置晚飯。夫人聽到通報從內間出來，快步走到顏羲和面前，「見你現在還沒來，正要差人去喚你呢！快進來！」夫人拉著她的手走進內屋，坐在床榻上。

　　「看你精神好了很多，今天做什麼了？」夫人拉著顏羲和的手同她話起了家常。

　　「也沒做什麼，上午有些乏了，小睡了一會，下午看了點書」顏羲和謹慎的回答。

　　「乏了就不要看書了，自己的身體要緊，」夫人憐惜的看著她。

　　「知道了」。

　　兩人這幾句話說完就陷入了沉默，顏羲和是不想說話，而夫人是有許多話卻不知道怎麼說。

　　過了片刻，夫人想了想，還是猶豫著開口了，「羲和，娘知道你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其實我和你父親又何嘗不是！然而事實已經是這樣了，一切就該往前看，婚期將近，該準備的還是要好好準備，否則將來吃苦的總是你自己。

　　娘希望能盡量為你安排妥當，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才好！」夫人說完話時已經眼圈泛紅，她知道女兒剛剛才好一點，不該這樣著急的逼迫她，然而時間不等人，她希望女兒嫁過去以後能少受些苦。

　　顏羲和聽完這些話，也感覺到了夫人的激動。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任何時刻他們都會無私的為兒女考慮，而原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根本就沒有體會到這片用心，更不用說體諒了，也許她是帶著對父母的怨恨離去的也說不定！

　　從來沒有經歷過媽媽這樣關心的顏羲和覺得非常感動，又很溫暖，她回手握住了夫人的手，柔聲道：「母親，不要說了，羲和都懂。」

　　「真的！」夫人激動非常，她沒有想到真的會得到女兒的回應。

　　女兒有多清高，對這樁婚事有多厭惡，她是知道的。女兒甚至到現在也沒有和從小就極為崇拜的父親說話，怨他為什麼要答應這樁婚事，就算是皇上指婚又如何，文人就應該有文人的傲骨，寧折不彎！

　　因此她也非常擔心女兒會想不開。之前女兒就跳了荷花池，沒想到救上來後，昏睡了幾天醒來後就想通了。也許經歷過生死，人才會變得成熟。

　　現在看到女兒這樣，她總算落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夫人高興的說：「我早就讓人牙子去挑人了，吩咐了要挑識文斷字的丫頭，明天就讓她們過來，咱們一起挑挑，畢竟今後是要服侍你的，還是你滿意最要緊。」

　　「好」，顏羲和答應了，沉吟了一下接著說「望舒年紀小，有很多事需要人提點，她很喜歡又蓮，我準備把又蓮給她。」

　　聽到顏羲和的話，夫人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眸子裡精光閃動，「也好，又蓮年紀大了，跟你嫁過去也幫不了你幾年，讓她去望舒那待兩年，等望舒出嫁前給她配個得力的管事，也算對得起她了。」

　　夫人說完這些話想了想又說「可是這樣一來你身邊的人就沒有得力的了，樂荷人是又忠心又妥帖，但是畢竟不是大丫頭…這樣吧！把我身邊貼身的大丫頭墨菊給你，她雖然年紀比又蓮還小兩歲，但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又是落梅一手調教出來的。」

　　顏羲和張口剛要說話，夫人拍拍她的手，截住了她的話，「不要再說了，讓她跟著你我才能放心！」

　　「那一切便憑母親做主。」顏羲和感激的說。

　　「夫人，小姐，老爺和二小姐來了，可以開飯了。」似竹走進裡屋通報。

　　「知道了，咱們出去吧！」夫人拉著顏羲和的手往外走，她一直都不肯放開女兒的手，好像只有拉著她的手，心裡才能踏實。

　　兩人來的廳堂，顏羲和看到望舒還是一副活波開朗的樣子，在一個男人身邊開心的說著什麼，男人端著茶杯慢慢品著茶，神情淡淡的，只是偶爾回應一下。

　　看到兩人從裡屋出來，望舒走過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顏羲和一下，然後撒嬌著說「母親和姐姐在屋子裡說悄悄話，也不帶我，我要惱了！」

　　「別鬧，娘和姐姐有正事要辦，吃飯吧！」夫人淡淡的說。

　　男人走到近前，看了顏羲和一眼，目光複雜難辨。

　　「開飯吧！」男人吩咐著。

　　剛才剛從屋裡出來時，顏羲和就在暗暗打量著男人，這應該就是原主的爹。男人身材高瘦，身穿一襲青色廣袖長袍，頭上沒有帶冠，只是用一支碧玉簪將頭髮束起，五官長得頗為俊秀，在濃濃的書卷氣裡又多了一絲剛毅之感，真真是君子如玉，似竹有節！顏羲和心中暗暗讚歎。

　　只是男人下頜處一把修剪整齊的山羊鬍破壞了整體的美感，平白讓男人顯得老了好幾歲，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古代的男人以留鬍鬚為美，特別是文人，基本沒有不留鬍鬚的，不是有一句古話叫「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麼」，留鬍鬚也會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可惜顏羲和表示，以自己的審美觀實在無法欣賞。

　　顏羲和坐在桌前，胡思亂想著，只是偶爾夾一筷子菜，慢騰騰的吃著。不胡思亂想不行啊！從早上到現在她總共才吃了一點點東西，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是她不敢使勁吃啊！一個是要維持優雅儀態，一個是她不知道原主的口味，哪敢隨便夾菜，只好胡思亂想的分散注意力，做出一副我不餓，我沒有胃口的樣子來。

　　顏羲和在心中暗自哀歎：「我不會是第一個被餓死的穿越女吧！」

　　正在她萬分痛苦的時候，一筷子菜放到了她的碗裡。夫人愛憐地說：「沒有胃口也要多吃一點，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今天特意吩咐了廚房，桌上都是你愛吃的菜。」

　　顏羲和聽完心中大喜，臉上露出感激和愧疚的神情，「知道了，我讓母親操心了！」說完後好像為了安慰母親一般，雖然仍然保持著優雅的儀態，但進餐的速度卻明顯加快。

　　夫人欣慰的看著女兒，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桌上的菜品清淡又可口，沒有污染、沒有化肥，純天然的菜有多好吃，現代人永遠也想像不到！顏羲和只有拚命抑制住自己才能不大快朵頤，如果放開了吃一定會嚇到大家的！她只吃了個半飽，看到大家都撂下了筷子，也只好戀戀不捨的放下筷子，心中暗想：「以後嫁到什麼將軍家後，一定要使勁吃，吃個夠！」

　　用茶水漱口後，顏羲和就想回去了，結果還沒等她說話，男人就對她說「跟我來書房！」說完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顏羲和只好匆匆的跟夫人告了退，跟著他出去了，必須得跟緊一點，她不認識路，要是丟了就慘了。

　　顏羲和一邊跟著他走，一邊納悶，叫自己去書房有什麼事呢？跟男人才剛見面，也就吃了一頓飯，絕不可能是自己露了餡的緣故，搞得這麼嚴肅，讓人多害怕！

　　出來正房穿過了一個月亮門，就到了書房。在書房前，男人對門口守著的小斯吩咐到：「不要讓任何人進來！」然後走進書房做在主位上，看了顏羲和一眼，示意她也坐下，開口說到：「你終於想通了？」

　　又是這句話，為什麼每個人跟自己說話，都是以這句話開頭，就不能有點新意？顏羲和低頭不語。

　　「你可以怪為父，是為父對不住你！如果你不能挺過來，為父這番話也就不必說了。你婚期將近，馬上就要嫁過去，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否則就白費了你的犧牲，知道事實也會讓你以後好過一點。」

　　男人停頓了片刻，看顏羲和仍然沒有反應，歎了口氣繼續說：「顧念蒼一家世代忠烈，為國家駐守邊關，年紀輕輕卻戰功赫赫，如今24歲已官居三品，這次年尾回京述職前又再次擊退蒙古人的進犯，擊斃蒙軍副統領。他的虛銜已經加到太子少保，如今以他的年齡已賞無可賞，不賞又怕寒了將士們的心。顧念蒼是個聰明人，他主動要求求娶一名文官家的貴女為妻作為獎賞。皇上斟酌良久，才決定了人選。下旨之前先宣我進宮見駕，剛開始聽說這件事時，我曾激烈的反對。然而，皇上對我說了一些話後，我雖然很痛苦，但還是答應下來。」

　　男人說到這裡，好像還沉浸在當時的情景中，臉上一片痛苦的神色。他用手想去桌上取茶水喝卻撈了個空，這才想起是自己不讓人打擾，並沒有上茶水。

　　他緊了緊嗓子又接著說「皇上對我說：賢卿知道顧念蒼為什麼叫顧念蒼？是他父親讓他時刻牢記要以天下蒼生為念。他們家世代忠良，滿門忠烈，自從我大梁開國以來，每任家主都戰死沙場，無一例外！朕知道讓你女兒嫁過去確實是委屈了她，然而，顧家能為國、為百姓捨棄眾多大好兒郎，難道身為天下讀書人表率的你，就不能捨棄一點面子、一個女兒！而且，本朝雖然以武起家卻難改重文輕武的陋習，如今朝中武將寥寥無幾，多數武將世家的後代子弟也紛紛棄武從文，長此以往，國家靠誰保衛？天下蒼生又靠誰守護！這次的事情正是一個大好時機，如果能讓文武融合，不再壁壘深厚，對天下、對國家又是何其有幸！」

　　話音已落，屋內一片安靜。過了許久，男人苦澀的說到「我不能拒絕！羲和，我拒絕不了！」停頓片刻，男人突然站起身來，臉上的痛苦已然消失，只剩一片剛毅和挺拔的身軀。

　　「羲和，我從小就教導你要有文人的風骨。今天，為父給你上這最後一課！文人的風骨不是目下無塵、孤芳自賞，而是無論毀譽都始終堅持自己心中的理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男人說完後就向書房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沒有轉身，又用低沉的聲音說到「你怪為父也好，恨為父也好，但是永遠不要忘記你是我顏家的女兒，為父的驕傲！」

　　顏羲和呆呆的看著男人，月光下男人的身影蕭瑟而又挺拔，彷彿千斤重擔在肩也無所畏懼。

　　聽到了剛才的一席話，她被深深的震動了，她終於覺得這確實是古代，跟現代截然不同。

　　真的會有人為了毫不相干的天下蒼生奉獻自己的一切？不，不僅僅是自己的一切，還包括自己的後代。她雖然非常感動，卻也有些理解不了，也許現代人涼薄而又自私的通病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各人自掃門前雪，不也挺好嗎？如果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那天下也就好了吧！

　　顏羲和腦子裡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屋裡，簡單的洗漱後就趕緊躺到了床上，她覺得自己的古代生活一點也不比現代加班加點的生活輕鬆，主要是心累，還是趕緊休息吧！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等著她呢！

　　顏羲和疲憊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