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賀修上樓以後，賀景龍仍是一個人坐在客廳里。

　賀修說的沒錯，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她早就不在了……這些年他一直心懷愧疚，所以想在賀修身上彌補回來，可是他並不領情。

　他恨他，他又何嘗不痛恨當初的自己。

　賀修的媽媽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小木匠，在他哥們兒手下接點幫人安安門窗的活。那個時候生活不富裕，但他才十幾二十歲的年齡，身邊又有賀修媽媽陪著，倒也不覺得日子有多苦。

　賀修媽媽一直就愛打扮，別的愛好沒有，但對漂亮衣服沒有一點兒抵抗力。那會兒沒什麼大型的百貨商場，能有幾家專門賣衣服的店已經不錯了，他經常陪著她去逛，能買得起的衣服，也不吝嗇給她買下來。

　後來他和哥們兒散了伙，分到了幾台設備，便自己成立了一個私人小公司，當起了包工頭。因為日子過得比前幾年好，他也會帶著賀修的媽媽去經濟更發達的城市逛商場，他現在還記得她第一次進商場時那興奮的樣子。

　當時他就跟她保證，他將來會在a市修一個最大的百貨商場，讓她每天都能去逛，不用再跑這麼遠。

　後來機會真的來了，他們公司接的一個政府工程，因為政府的資金跟不上，把土地抵給了他當工程款。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要在那里修百貨商場，但是要把百貨商場做好，商場周邊的發展也至關重要。他知道周圍的地都是趙家的，便想聯合他們一起將這片地打造出來。

　趙家當家的起初並不是很看好他這個項目，跟他合作的意願不高。但他的女兒趙穎芳倒是很看好——看好賀景龍。

　他年輕有為模樣又英俊，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實在很難不動心。

　賀景龍自然也察覺到了趙穎芳對自己的心思，如果通過趙穎芳，一定能說服趙家，而且當時趙穎芳跟他說了想在周邊修廣場的想法，還說廣場的名字都用他的商場來命名。

　賀景龍動搖了。

　修百貨商場的初衷是為了賀修的媽媽，但現在對賀景龍來說更是個商機，他知道只做建築的局限很大，而投入商業在將來會收獲更大的回報。

　他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提出了跟賀修媽媽分開。當時她沒哭也沒鬧，只是她眼里刻滿的深深的失望，他這輩子可能都忘不掉。

　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也和趙穎芳結了婚。直到八年後，賀修被送到了他面前。

　想到這里，賀景龍的頭又是一陣劇痛。他當時真的是十分震驚，如果知道她那時已經懷了他們的孩子，他肯定不會跟她分開。

　他閉著眼楮靠在沙發上，輕輕揉著自己發疼的太陽穴。趙穎芳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客廳里的賀景龍時，冷冷地笑了一聲︰“怎麼，又想起那個女人了？”

　賀景龍的臉色變了變，睜開眼楮看著她。趙穎芳的笑容更冷，踩著高跟鞋走到他跟前︰“我還沒問你，賀修今晚是什麼意思？今天是晨兒的訂婚宴，他們盛裝打扮來搶風頭，安的什麼心？”

　賀景龍沒什麼表情地道︰“你說話別這麼難听，這些年你怎麼對他的你心里清楚，他還能安什麼心？”

　“呵，他還委屈上了？我幫別的女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外面的人還都喊他一聲賀大公子，該委屈的人是我！”

　賀景龍終于也動了怒︰“別把自己說得這麼無辜，當年你接近我的時候，不知道他媽媽的存在？”

　趙穎芳抿了抿嘴，聲音也不自主地提高了幾分︰“我要是知道你修星光百貨就是為了她，我才不會去說服我爸爸！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該在你商場周圍建一個垃圾站！”

　他們兩人在客廳鬧出這麼大動靜，賀修自然也是听到了。星光百貨是賀景龍為他媽媽修的，這也是他來了賀家以後，听賀景龍說的。

　他覺得很諷刺，這個為他媽媽而修的百貨商場，她卻一次都沒有進去過。他想起很多年前，她曾帶自己去過一次星光百貨，在門口站了很久。當時，她是什麼心情呢？

　賀修不由得煩悶起來，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後靠在床邊撥通了簡言的電話。

　簡言這會兒還在畫畫，听見手機響了，只用余光瞄了一眼，見是賀修打來的，她左手接起電話，右手還在數位板上點點畫畫︰“這麼晚了，什麼事呀？”

　听見她的聲音，賀修的嘴角總算是牽起了一點笑︰“沒什麼，就是想問你在做什麼。”

　“我在畫畫啊。”

　賀修眉頭輕輕蹙起︰“這麼晚了還在畫畫？”

　“是呀，畢竟我肩負著養家的責任，當然要努力多賺點錢。”

　賀修低笑兩聲，對她道︰“別讓自己太累，早點休息。”

　“嗯。”

　“不許熬夜。”

　簡言也笑了起來︰“賀大公子，我還沒嫁給你呢，就管起我來了？”

　“不行麼？是不是要我親自過去監督你？”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賀修微微彎起嘴角，沉默了一陣道︰“等我們結婚後，我就從家里搬出去。”

　“結婚？你都想到結婚了？”

　“怎麼，難道你還想賴賬？”

　簡言笑了兩聲，道︰“那到時候我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我們的婚房你就這樣打發了？”賀修不滿地道，“婚房還是交給我來籌備吧。”

　“哦。”

　“那你早點睡，別畫了。”賀修聊完正事，又開始催她睡覺。簡言只好無奈地道︰“好啦好啦，掛斷電話我就去睡覺。”

　“乖，明天晚上我去接你吃飯，想吃什麼？”

　“都行，要不我直接去星光百貨找你吃飯吧哈哈，反正那里吃的多。”

　“好，我在辦公室等你，晚安。”

　簡言像是想起什麼，對他道︰“上次我听你的歌會，大家讓你給個麥吻你都不肯，現在能不能來一個呀？”

　賀修輕笑道︰“麥吻有什麼意思，不如我過去親自吻你？”

　“……不了，多麻煩。”

　賀修嘴角抿著笑，還是對著電話輕輕吻了一下︰“晚安。”

　簡言又被這聲音甦到了，心砰砰直跳地對著他也說了句晚安。掛斷電話後，她用微涼的手背冰了冰自己的發燙的臉，把畫稿保存下來，關掉了電腦。

　聲音好听的人真的是很犯規啊，講個電話都這麼撩人，真討厭。

　第二天她和賀修出席訂婚宴的事不知怎麼就傳到了林珍的耳朵里，她一大早就給簡言打來電話，急吼吼地問她︰“你和賀修的事該不會是真的吧？”

　簡言已經起床了，一邊在廚房熬粥一邊跟她講電話︰“你說的什麼事？”

　“就是之前狗仔報道的，你是她女朋友！”

　“哦……是真的啊。”

　林珍︰“……”

　她竟然比自己先脫單了！！

　她緩了好久，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他和唐正不是……？”

　“……”簡言這才想起來，這件事一直忘了跟她說，“哦，這個之前是我們誤會了。”

　林珍︰“……”

　那麼她以後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唐正？還有他們之間的合作……

　想起唐正也有好一陣子沒聯系過她了，這樣正好，她也就……不主動聯系他了吧。

　掛斷電話前，她又問︰“你的厭男癥呢？你不是對男人過敏嗎？”

　“嗯……這個說來我也奇怪，我偏偏不對他過敏。”

　“……”林珍沉默了好久，恨恨地對她道，“截稿日馬上到了，你的稿子還沒交呢，新作準備得又怎麼樣？”

　簡言的嘴角抽了抽︰“放心吧，稿子我肯定會準時交，至于新作，你之前不是一直讓我不要太拼嗎，我覺得你說的對。”

　“……再見吧。”林珍猛地掛斷了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比她年紀小的人，一個個的都找到了對象！如果簡言比她先結婚的話，她就要和她絕交！

　簡言工作到五點，就開始收拾自己，準備去星光百貨找賀修。巧的是，她在電梯上遇到了徐瑩。

　徐瑩也沒想到會遇到她，臉色不好地問道︰“你來這里做什麼？”

　簡言對她笑了笑，道︰“我來找賀修。”

　徐瑩哼笑了一聲，看著她道︰“你是來星光百貨之後才認識賀修的吧？我可是認識他二十幾年了。”

　“所以呢？”

　“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嗎？我們小時候關系很好，他也特別疼我，我難過的時候他還會唱歌給我听。他聲音很好听，他每次一唱歌，我就不會哭了。”

　“哦。”簡言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徐瑩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人簡直和小時候的賀修一樣，油鹽不進，無論你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告訴你……”

　“徐小姐。”簡言突然側過頭，看著她笑了笑，“昨天的訂婚宴很棒。”

　徐瑩臉色瞬間變了下，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賀修就站在外面。他是來接簡言的，看見徐瑩的時候，眸色頓時沉了沉︰“你怎麼也在這兒？”

　徐瑩冷笑了一下，發問道︰“我就不能來找你嗎？”

　“哦？不知道徐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他這樣冷淡疏遠又諷刺的態度，讓徐瑩心頭的火更甚︰“我就是想來告訴你，別被這個女人的外表騙了！她不就沖著你的錢來的嗎，這些年這種女人你還見得少嗎？”

　賀修不悅地看著她，眉宇間的怒氣已經十分明顯︰“我的錢？徐小姐不是早就認定我沒有錢了嗎？”

　徐瑩的臉色白了一下︰“那是我媽媽……”

　簡言在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然後將手機遞到徐瑩面前，笑眯眯地看著她︰“這是我銀.行卡的余額，徐小姐該不會是認為我這幾年玩命工作只是為了興趣吧？雖然幾千萬在徐家眼里可能算不上什麼，但我也不是沒見過錢好麼？這只是我靠著《尚可》一部作品賺的錢，我相信這部作品並不是我的巔峰，以後我會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賺更多的錢，你呢？你為你們徐氏賺過多少錢了？我之前還听人說，上次你負責的項目又搞砸了。也許你應該先定個小目標，先讓公司不賠錢？”

　“你！”徐瑩的臉色被她說得清一陣白一陣，她又看了一眼她余額上的那一長串數字，轉身走回電梯里，飛快地按下了電梯門。

　她被氣走以後，簡言心里十分痛快，她回過頭時，見賀修真一臉興味地看著自己。

　“做什麼？”她問。

　賀修笑著道︰“沒什麼，就是想看看糖紙老師的銀.行卡余額有多少。”

　簡言收起手機，對他道︰“不給你看。”

　“為什麼？你都給她看了。”賀修的語氣听上去十分委屈。

　簡言道︰“放心吧，說了讓你住大房子、吃好吃的，決不食言。”

　賀修笑著攬過來，情不自禁地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簡言大驚，忙不迭地推開他︰“這是在公司里，你注意點！”

　“哦。”賀修點了點頭，真誠地道，“那我們晚飯還是回家吃吧，這樣就不注意了。”

　簡言︰“……”

　賀修臉上的笑更大了︰“我來做，你負責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