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賀修來賀家的那一年，賀晨才五歲。那一天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不過不管是他媽媽的大吼大叫，還是他爸爸冷冰冰的臉，他都只有模糊的印象，唯有他爸爸牽著的那個哥哥，他記得格外清楚。

　他長得很好看，比他們幼兒園的任何一個小朋友都要好看，只是那張臉比他爸爸還要冷，一直沉默不語地站在一邊，仿佛這個屋子里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賀晨好奇地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奶聲奶氣地叫道︰“哥哥？”

　他爸爸剛才就是這樣對他介紹的，他說這是他的哥哥，叫賀修。

　賀修看了一眼，然後又把頭轉開了，隱隱蹙起的眉頭間似乎泄露出了他的厭惡。

　不過那個時候的賀晨看不懂。

　賀晨讀的幼兒園的班里有個同學，叫……叫什麼他早就忘了，姑且就叫大柱吧。大柱有個哥哥，只比他大幾分鐘，兩個人讀的一個班，還坐在一起，每次大柱在幼兒園里闖了什麼禍，都有他哥替他扛，老師布置的作業他沒寫完，他也把他哥的作業本搶過來，改成自己的名字。

　大柱喜歡吃幼兒園發的小點心，特別是水果蛋糕，還只挑水果吃。把自己的吃完還不夠，連他哥哥的也要搶走，每次他哥哥都只吃剩下的干巴巴的白蛋糕。

　賀晨覺得大柱很過分，換做是他早就揍他了，可是大柱他哥從來沒有罵過他，還對他一如既往的好。所以賀晨又在心里偷偷羨慕，有個哥哥真好，他也想要個這樣的哥哥。

　沒想到，他的生日願望天上的神仙真的听見了，真的給了他一個哥哥！而且這個哥哥可比大柱家的哥哥好看十倍！不，一百倍！

　他在賀修來的第二天就決定帶著賀修去上幼兒園。

　賀景龍听了他的想法，哭笑不得地對他道︰“傻晨兒，哥哥比你大兩歲，他不讀幼兒園了，他要去上小學。”

　小學這個詞賀晨從幼兒園老師那里听說過，于是他舉手道︰“那我也要去上小學。”反正不管幼兒園還是小學，只要能跟賀修一起上學就行了。

　賀景龍又否決了他︰“你幼兒園還沒畢業呢，沒有小學要你。”

　听到沒有小學願意要自己，賀晨委屈得快了︰“我不管嘛，我就要和哥哥一起上學，大柱都跟哥哥一起上的學。”

　賀景龍知道跟賀晨是解釋不清楚這個問題的，只好跟他保證︰“等晨兒明年從幼兒園畢業，爸爸送你和哥哥讀同一所小學，好不好？”

　賀晨想了一陣，勉強同意︰“那好吧，拉鉤。”

　賀景龍笑著和他勾了小手指。

　賀修剛來的那幾天，賀景龍和趙穎芳的關系非常緊張，不過兩個大人都沒有在賀晨面前表露出來，而沉迷哥哥的賀晨，也不知道他哥哥被送到醫院去做親子鑒定了。

　賀景龍開始是不同意的，他覺得這樣做是對賀修媽媽的侮辱，但趙穎芳一點兒都不肯讓步，于是賀景龍和她談好條件，如果鑒定結果表明賀修確實是他的親生兒子，那麼她以後不能把賀修從賀家趕走。

　鑒定結果不言而喻，趙穎芳沒有再說什麼，但看向賀修的眼神更加充滿恨意。

　這一切賀晨都不知情，他現在生活里最大的煩惱，就是他的哥哥不理他。

　“唉。”他捧著臉在座位上嘆了一口氣，愁得連幼兒園的小點心都吃不下去了。他邊上的徐瑩發現他嘆了一早上的氣，主動問道︰“你怎麼了，是蛋糕不好吃嗎？”

　賀晨道︰“我哥哥不理我，你看大柱跟他哥哥多好，為什麼我的哥哥不理我呢？我比大柱長得可愛多了。”

　徐瑩奇怪地問他︰“你什麼時候有哥哥了？”

　“就這兩天有的。”

　徐瑩想了想，問︰“你哥哥也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嗎？”她媽媽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賀晨生氣地看著她︰“我哥哥才不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呢，他那麼好看！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哇——”徐瑩感嘆了一句，“那天上好玩嗎？”

　“不知道，我也沒去過，他是不是覺得我們這里不好玩，所以才不高興啊？”

　“可能是哦。”

　這次聊天給賀晨提供了新思路，他爸爸媽媽給他買了好多好多玩具呢，有一屋子！哥哥肯定會喜歡的！

　于是一放學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抱起一堆玩具去找賀修了。賀修因為要辦理轉學，現在暫時還沒去學校讀書，所以賀晨就拼命地敲他房間的門。

　敲了很久很久，可能是賀修被吵得受不了了，終于過來給他開了門。看見依然那麼好看那麼冷冰冰的賀修，賀晨很開心︰“哥哥，我這里有好多玩具，你要玩嗎？”

　賀修低頭看了一眼他懷里的玩具，毫無感情地說了一句︰“不要。”

　賀晨雖然踫了釘子，但是一點都不灰心，因為哥哥終于跟他說話了！而且他的聲音好好听！

　“你不喜歡這些玩具嗎？那我去換些別的來，我還有好多。”

　“不用了。”賀修叫住準備跑走的賀晨，看著他道，“我是不喜歡你。”

　賀晨︰“……”

　從小被人寵到大的賀家小少爺，從來沒有從別人嘴里听到過“不喜歡”三個字。

　他很受打擊。

　如果換了別人，依他的少爺脾氣，肯定立馬把手上的玩具全砸在對方臉上，可是……他這麼好看，他砸不下手。

　賀修“啪”的把門關上，毫不留戀，而遭遇挫折的賀晨卻越戰越勇，每天都帶著不同的玩具去敲他的門。

　終于有一次，賀修的耐心告罄，直接把他手里的變形金剛砸了個稀巴爛。

　“嗚哇——”賀晨看著地上的變形金剛殘骸，當場就哭了出來，這個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平時摸都舍不得讓別人摸，可是現在卻被賀修摔爛了。

　賀修像第一次那樣，毫不留戀地關上門，賀晨一邊哭，一邊把變形金剛碎片撿起來，跑去找他媽媽。

　“媽、媽媽，我都把我、最喜歡的玩具給哥哥了，可、可是他還是不理我。”

　他本是來趙穎芳這里尋求安慰的，沒想到趙穎芳听了他的話後，第一次對他大發雷霆︰“他不是你哥哥，不準叫他哥哥！”

　賀晨被吼得懵了，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好不淒慘。

　這天以後，他再也不跟在賀修的屁.股後面轉了，也再也不會拿著玩具去敲他的門。

　他好像終于明白，為什麼大柱的哥哥對他那麼好，而他的哥哥卻從來不理他。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哥哥。

　趙穎芳不喜歡賀修，而且這種不喜歡毫不掩飾，即使賀晨小小年紀，也察覺到了。她說賀修是個野種，說賀修的媽媽是個小三，這些話賀晨全都听了進去。

　他開始學著他媽媽的樣子去說賀修，雖然賀修仍是對他不理不睬，但這種感覺明顯比之前要好太多。

　有一次他說了賀修的媽媽是小三，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小三到底是什麼，只是听他媽媽這樣說而已，沒想到萬年沒反應的賀修這一刻卻炸了毛。

　他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冷冷地問他︰“我比你大了兩歲，誰的媽媽才是小三，你看不出來嗎，嗯？”

　那一天賀晨又哭了，這次是被嚇哭的。

　第二天去幼兒園的時候，他問老師什麼是小三，老師很為難地看著他︰“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呢？”

　賀晨道︰“不為什麼。”

　老師摸了摸他的頭，笑著道︰“小孩子不能問這種問題的。”

　賀晨讀的幼兒園是貴族幼兒園，老師們也是精挑細選，是家長們的貼心小棉襖。

　于是還沒放學賀景龍就听說了賀晨問老師什麼是小三這件事。

　賀晨是從哪里知道小三這個詞的，根本毫無疑問，這個家里成天把野種和小三掛在嘴邊的，只有趙穎芳。

　他因為這件事和趙穎芳大吵了一架，這次沒有再避開賀晨，兩人吵得很凶，最後是在賀晨的哭聲中結束了這場架。

　很快，賀晨就要升小學了，賀景龍想給他報賀修的那所學校，但趙穎芳卻說賀晨不想去那里。

　賀景龍有些意外，特地去問了賀晨︰“晨兒，不想跟哥哥讀一所小學嗎？”

　趙穎芳听到“哥哥”這兩個字，就像炮仗一樣炸了︰“晨兒沒有哥哥！那個野種也配當他哥哥？”

　賀景龍皺著眉頭，站起來看她︰“都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說這些，晨兒就是被你教壞的！”

　“呵，被我教壞的？你怎麼不說這是你當年欠下的債！”

　賀景龍抿了抿唇，不想跟她吵，他又彎腰，盡量溫和地問賀晨︰“晨兒告訴爸爸，想和哥哥讀一所小學嗎？”

　賀晨慢慢吞吞地搖了搖頭︰“不想。”

　賀景龍愣了一下，又問他︰“為什麼不想呢？之前不是晨兒吵著說要和哥哥一起上學的嗎？”

　賀晨低著頭，沒有答話。眼前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是他爸爸和他拉鉤，約定等他幼兒園畢業了，一定送他和哥哥讀同一所小學。

　只是有些願望，終究是實現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