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
卡爾普蘭丁格卻率先開口了:“很抱歉,我以前沒有聽過這首曲子。請問一下,這是誰的作品?”
“姥爺和我共同創作的。”柳雲舒回答,“不知道好不好,想讓你們給點意見。”
卡爾普蘭丁格想起彭克念先前對湯錦程的介紹,估摸著眼前這小孩兒也就是摻和了一下,作品主要創作人應該是湯錦程,打算回頭找個機會與湯錦程單獨見面,好好交流一下。
彭克念的想法與卡爾普蘭丁格一樣,情緒有那麽一點複雜。
他知道湯錦程有作曲能力,卻沒想到對方作出來的曲子竟然這麽棒。
想到這位老同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卻培養出了一個一鳴驚人的神童外孫,再想想自家那個整天調皮搗蛋、視鋼琴爲仇敵的孫子,他真是有點羨慕、嫉妒、恨的感覺。
杜學謹見衆人反應平靜,猜到他們都以爲樂曲是湯錦程創作的,心裏有點不平。
他清楚地記得柳雲舒在欣賞窗外雨景時突發靈感、奮筆疾書的場景,親眼見證了這首作品的誕生過程,知道湯錦程只是稍加改動。
不過,柳雲舒目前只是一個6歲孩子,如果刻意強調他的作曲才能,反而顯得突兀。
更何況,他的靈魂確實不是小孩子,實在是沒必要沽名釣譽。
倒不如將功勞推到湯錦程頭上,順理成章地成全湯錦程的名聲。
杜學謹默默望著臺上仿若清泉一樣澄澈的柳雲舒,想到擁有非凡才華的他在前世竟被毀到那種地步,胸中燃起熊熊怒火。
那樣的血海深仇,他怎麽可以因爲顧慮他現在的身世而放下?
“這首曲子太美了!”卡爾普蘭丁格贊歎道,“叫什麽名字?”
“《雨》。”柳雲舒回答。
“很好,非常美。你們還有其他自創的曲子嗎?”
“有。”
“我能有榮幸聽一聽嗎?”
“沒問題。不好之處,請批評指正。”
柳雲舒起立鞠躬,又回到鋼琴前演奏。
第一樂章仿佛江南煙雨一般憂傷,把全場聽衆一下子引入了迷蒙煙雨之中。
第二樂章旋律悲愴,充滿古希臘式悲劇氣氛。
那充滿激憤之情卻又透出剛毅不屈氣度的宏大樂章,震撼人心,令人熱血沸騰。
杜學謹注視著柳雲舒那跟隨音樂劇烈顫動的柔弱身軀,看到裏面有個強大的靈魂,堅毅柔韌、百折不撓,卻讓人心痛難當。
第三樂章,如雨珠傾瀉而下的連奏,洋溢著青春的明快和不可抑製的生命活力。
柳雲舒對生命的熱愛,就像阿波羅的陽光一樣,明澈地閃耀在每一個音符上。
杜學謹沉醉在音樂之中,只覺烏雲密佈的心空乍然破裂,燦爛的陽光如同金色的瀑布一般宣洩下來。
他在這如歌一般優雅的旋律中,看到了他的喜悅、他的憧憬、他的力量。
柳雲舒不是孤獨一人,因爲,他擁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幼小生命——他。
杜學謹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他透過淚霧看到了柳雲舒那飽受冤屈的倔強靈魂,胸腔裏霎時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他要爲柳雲舒報仇,他絕不放過那些喪盡天良的惡徒!
柳雲舒擡起輕靈飛舞的十指,那悠悠飄蕩的溫柔旋律猶如暖風一樣纏繞在聽衆們的耳畔,流連不去。
衆人深深陶醉在這美妙的音樂之中,如飲醇酒,熏熏欲醉。
掌聲乍然響起,打破了滿室靜寂。
回過神來的衆人紛紛鼓掌、起立,哄然叫好。
柳雲舒擡手拭去眼角的淚痕,面帶微笑起身向衆人行禮緻意。
卡爾普蘭丁格沖上臺一把抱起柳雲舒,高高拋向空中。
柳雲舒驚呼一聲,在落入卡爾普蘭丁格懷裏後連忙伸手抱住對方的脖子。
卡爾普蘭丁格低頭在柳雲舒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激動地說道:“太棒了!非常美!這首叫什麽?”
“《心》。”柳雲舒笑著回答。
“很好!非常好!你我的心,完全是相通的!”卡爾普蘭丁格熱情地說道,“你有興趣來伯頓音樂學院嗎?我們需要你這樣的天才。我相信,你同樣也需要我們!”
柳雲舒驚喜地看著卡爾普蘭丁格,雙眸亮如星辰。
不過,他想到自己的年齡,如果現在去美國留學,姥爺、姥姥肯定會選擇提前退休跟過去。
他不想因爲自己而打破他倆現有的安逸生活。
況且,他也捨不得離開杜學謹。
跟個人前途相比,他更看重這些親人。
所以,他婉言謝絕了。
“感謝您對我的賞識。不過,我覺得,我目前的才識還不足以承擔您的贊譽。我想跟著姥爺再磨煉幾年,迅速成長起來。”
卡爾普蘭丁格沒想到柳雲舒竟會拒絕自己,愣了一下後想起中國人以謙虛爲美德,遂勸說道:“你真的非常棒!沒必要謙虛!”
見柳雲舒不爲所動,他又招呼彭克念幫自己說項。
彭克念沒想到卡爾普蘭丁格竟會如此賞識柳雲舒,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又是驕傲、又是羨妒,心頭湧起百般滋味兒。
他快步跑上演奏台,張開雙臂將卡爾普蘭丁格連同柳雲舒一起緊緊抱在懷裏。
“卡爾,太感謝你了!這是雲舒的榮幸,是我的榮幸!我當然站在你這邊,不過,我們還得聽聽雲舒姥爺的想法,暫時不必急著定下此事。”
卡爾普蘭丁格點了點頭,激情澎湃地說道:“不,菲力浦,應該是我感謝你。你讓我親眼見到了一個非凡的天才。我相信,他將是一顆最閃耀的新星,屬於世界的天才音樂家!”
杜學謹望著臺上夾在兩個大人懷裏的柳雲舒,心裏緩緩升起一股充滿酸澀之意的感動。
不是他自戀,他能肯定,柳雲舒會拒絕出國留學,絕對有一部分原因是捨不得離開自己。
他好不容易能跟柳雲舒呆在一起,也很捨不得就此分開。
只是,想到柳雲舒上輩子被埋沒的音樂才華,他真的非常捨不得柳雲舒錯過如此好的發展機會。
要勸他出國嗎?
他這麽一走,他倆就要很多年見不到面了。
真捨不得!
到底該怎麽辦?
湯錦程下班回家,一進門就被何韻玲詢問外孫的去向,方知回來的路上與外孫走岔了,連忙出門去找。
他前往教學樓找了一遍,沒看到兩個小不點的身影,又匆匆地跑去辦公樓,還是沒找到人。
他打電話回家詢問兩個孩子是否到家了,得到否定答案後,一下子急了。
他跑出辦公樓,心急火燎地在校園裏到處找,扯著嗓子到處喊,累得汗如雨下。
柳雲舒一行人從演奏廳出來後,前往學院賓館共進午餐。
路上,他忽然聽到嘶啞的呼喊聲,忙低頭問杜學謹是否聽到了聲音。
二人正側頭細聽,那呼喊聲漸漸由遠及近。
聽清這是在喚“舒兒……”時,柳雲舒忽然想起了此行的初衷,連忙向衆人緻歉,火速循聲跑去,邊跑邊喊:“我在這兒……姥爺……我在這兒……”
湯錦程聽到孩童清脆的叫聲,急忙找了過來。
遠遠望見柳雲舒飛奔的身影,他終於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怒火卻騰地燃燒起來。
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柳雲舒面前,沒等外孫說話,掄起胳膊就往其小屁股上打。
“臭小子……急死我了……竟敢亂跑……被人拐了……怎麽辦……”
彭克念一行人趕到時,正看見柳雲舒挨打的場景,不禁面面相覷。
彭克念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沖上前拉住氣急敗壞的湯錦程,快速解釋了一下。
湯錦程粗喘著瞪著彭克念,那模樣仿佛被一個湯圓給噎住了。
柳雲舒默默站在一旁,感覺屁股火辣辣的疼,想著姥爺真是急狠了,心裏又是歉疚、又是鬱悶。
這可真夠急的,白挨了一頓打!
杜學謹歎息著走到柳雲舒身邊,伸手拉住對方的手,以滿含同情的目光詢問對方的情況。
柳雲舒苦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湯錦程拉扯了一下身上已經濕透的白襯衫,尷尬地問道:“爲了找舒兒,我渾身都汗透了,現在拜見卡爾普蘭丁格教授合適嗎?我剛才打孩子,他沒看到吧?”
彭克念呵呵一笑,幸災樂禍地說道:“都看到了!你這脾氣可夠急的,也不讓舒兒解釋。這頓打,真是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