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之死-14
這家惠民診所很小,大堂是藥鋪,中藥西藥都有。後堂用屏風隔成兩間,前面是用來給醫生看診的,後面擺了三張簡易病床。
離陳旰的診所隔了三條馬路。生意不大好,這附近的居民不多,畢竟這兒接近郊區了。
關上門,這裡的空間是封閉的。"你們是為那個人來的啊。年紀輕輕就瘋了,可憐啊。"看診的醫生是上了年紀的老者,面對著柳
下溪與尹落英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受過刺激。"柳下溪不急,靜靜地直視著老者。
老者把目光從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的,努了努嘴:"刺激啊……我也不知道當不當說。那孩子那孩子……造孽啊。"
"是啊。"尹落英應聲道。
"我活了一大把年紀,有些事還是說不出口。"
"請您一定要說,這關係到命案。"柳下溪很誠懇。柳下溪不但語調誠懇還長著一張任何年齡段的人看他都覺得誠實的面孔。
"那孩子……那孩子長相還可以,人又瘋了……被人不當人。"老者無意識地點頭著似乎下定決心說出來:"□……他的□裂了,
應該有幾天了吧,沒有敷藥……已經長了膿…直腸…咳,他應該是被男人□過。那天要接他的人看上去樣子惡,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
…我年紀一大把了,店面在這裡不想惹事,就沒有把事說出來。"
尹落英吃驚地張大嘴重複道:"被男人□過?"
"我給他上了藥,那孩子發燒的病因應該就是這個。又落在髒水裡受了凍,他只怕不能再人道了。"
"呂文將,他叫呂文將。他已經自殺了。"柳下溪歎了長長一口氣。
老者握著的茶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眯上了眼睛:"我不應該通知瘋人院的。"平熄情緒後他歎了一口氣:"就沒辦法對付那
個畜生麼?"
"沒有證據。"柳下溪歎了一口氣,他身上帶的呂文將那份初步屍檢報告上根本沒有寫上這個。史法醫新帶的這位實習法醫還差得
遠啊。
老者捏了捏拳頭:"我有。那孩子的□裡有另外一個人的陰毛。我留了下來,想著也許用得上。"
兩個小膠袋分別裝著的幾根毛……看著這個尹落英覺得很怪很不舒服……這種事正常的男人心裡多少會有點抗拒吧。
小膠袋上貼了字"孩子"與"畜生"。這位老者愛恨分明啊。
"還有沒有其他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孩子說他是瘋子還不如說他是呆子。眼睛直直的人安靜不說話問他什麼也不說。給他吊藥水的時候,他讓我拿報紙給他看。吊
完一瓶藥水他有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兩句就掛了。"
"記得說了些什麼?"
"'請找郭局長''你說什麼?'就這兩句。對方不知道回了他什麼,他放下電話繼續發呆,一直到有人來接他。如果,我只是說
如果,他有開口向我求救的話我肯定會替他報警的。可是,他什麼也不肯說。我也不好多事。"
"送他來的人您老認識麼?"
"認識。小明嘛,挺熱心的一小青年。他路過前面拐彎處的臭水溝時聽到有人喊救命,很熱心地把這孩子拉上來後發覺他發燒,就
把人往我這裡一送,他還要上班先走了。"
"這與陳醫生的謀殺案有什麼關係?"尹落英亦步亦趨跟著柳下溪來到陳旰的診所。
"……現在還不能確定。"柳下溪撫著頭沒進屋遠遠看到範明青大步前來,一邊還興奮地朝他們招手,他手上提著一雙髒髒的皮鞋
。"老範有新發現了。"
"找到了。"範明青大笑道:"在污水渠那邊找到了陳旰的那雙鞋。看來,陳旰的腳比呂文將的大,在呂文將跌進水渠時鞋掉了。
"
"如果大的話,大腳的死者怎麼能穿進呂文將的那雙?"尹落英撇嘴。
"不,帆布膠底鞋跟皮鞋不一樣,腳稍大一點也能擠進去。皮鞋會買稍鬆一點的。"柳下溪摸著自己的下巴,鬍子紮人。
"除了這個還找到了目擊證人。"
"目擊證人?!太好了。案子可以破了。"尹落英高興道。
"不是兇殺案的證人,是呂文將被推下污水渠的證人。"
"呂文將是被人推下去的?"這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證人是撿垃圾拾荒貨的老人,口音是夾雜不清的雲貴方言,柳下溪聽不怎麼懂。由范明青翻譯大意是:前天下午,準確時間不知道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有兩個人拉拉扯扯走過來。其中個子要大的幾乎是拖著個子小的走,個子小的不想走的樣子。他們走到污水渠
邊上個子大的就把個子小的推下去了。看著個子小在污水裡撲水,個子大的還笑了。然後個子大的自己一個人走了。大約過了幾分鐘,
小個子突然喊起'救命'。接著有一個過路人把小個子拉上來。這老人還很奇怪,小個子怎麼不自己爬上來,離岸又沒多高污水只到大
腿又淹不死人。
柳下溪分別繪了黃文龍、華醫生、黃隨雲的全身素描讓老人認。三張像老人都搖頭。
"年齡呢?"
"沒看清楚,離得遠。"這問題範明青先前就問過了。
"穿著是?"
"黑夾克黑褲子。那六個學生不是這個穿著。"
柳下溪心一動:"老範,你把黃文龍與康醫生請來警局,讓老人認一認。"
"黃文龍是不可能了。他當時還在瘋人院。"尹落英否定柳下溪的話。
"我另有事要問他。"柳下溪拋開這兩個人獨自進了屋,直接上樓去了書房,把陳旰生前留下的六人調查拿上。
"對了,小柳。死者的父母到了。他們在警局等我們。"
陳旰的父親並不顯老五十不到文質彬彬的也戴著眼鏡,在他身上可以找到陳旰六分影相,是父子不會錯的,那一份真正的沉痛是刻
在骨子裡的悲傷。母親的眼睛已經哭腫了一直在掩面無聲流淚。
"員警同志一定要抓到喪盡天良的兇手啊!求您了。"母親緊緊地抓著老範的袖子。
看著他們讓人心酸啊。
"陳旰這孩子很要強。一心一意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聲音是嘶啞的。
"自從來北京讀書後他有沒有回老家?"柳下溪讓範明青把陳父帶到一間空著的辦公室裡沏上熱茶坐定後問道。
"頭一兩年寒暑假還回去,後來寫信說要留在這邊就沒回了。"
"一直沒回?"
"最後離開的時候他跟我吵了一架。"陳父摘下眼鏡,捂著臉悲傷地流淚。
"是什麼事吵架?"
"他想轉到臨床心理學科。我反對。"
"噫?"
"他答應過我不選擇臨床心理學的。"
"我們陳家有瘋病的歷史。我是牙醫。我的哥哥是臨床心理醫生,他最後瘋了。我的父親就是得了瘋病跳河死的。我不想他接觸催
眠術。"
"啊?冒昧問一句,你哥哥現在?"
"十年前死了。"
"他有沒有後代?"
"有一個兒子被我嫂子帶走了。在我大哥發瘋以後嫂子帶著侄兒離開了。我們有二十年沒見過面了。"
"你侄子多大了?"
"比陳旰大一歲。"
"陳旰的頭髮是硬直的還是柔軟的?"
"陳旰一直很聽話,他的頭髮跟他母親一樣柔軟。"
"冒昧地問一句:您兒子有潔癖嗎?"
"潔癖?沒有。為什麼這個問?"
"沒有潔癖啊?你知道你侄兒的下落麼?"
陳父搖頭。
"我怎麼就是弄不明白你問這些話的意思……"範明青背著陳父對柳下溪小聲嘀咕。
"我跟進以前的案子時調查過陳旰這個人。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他的潔癖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根據他大學同學證言,在大一大二
時陳旰很普通。在大三那年他突然請了一個月的病假重新回到學校後就成了極端潔癖者與同學生疏起來,自己在外面租房住。雖然還是
跟以前一樣沉默寡言但氣質發生了改變。有同學甚至說他:'換了一個人似的'。"
範明青倒吸了一口氣:"你認為他堂哥跟他換了身份?這怎麼可能?"
柳下溪當時並沒有回答。只是在心裡想:沒什麼不可能的,陳旰的催眠術並不是靠教授或者書本學來的。如果在大二那年這對堂兄
弟在北京相遇的話……異地他鄉的親人,年齡相當容貌相似的……又有共同語言。一起租屋住……可惜一直沒有找到他大學時的租屋…
…如果其中性格軟弱的那一位受到遺傳基因的折磨另一位代替了他也不是說不過去。
"如果真的是這樣,另一個陳旰在那裡?"范明青完全被柳下溪牽著鼻子走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這只是在假設沒有證據來支持。
柳下溪站了起來:"我們去見薛睛玉。"
"噫?"跟不上柳下溪轉變話題的速度。"為什麼見她啊,醫生不是下了禁見令麼?我們還得陪陳旰的父母去領他的屍體。"
"這事吩咐其他人去做吧。查找出真相才是對死者的最大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