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特色的白-10
小陳與柳下溪準備離開,鄒清荷卻立著不動,柳下溪回頭問他:"怎麼了?"
"我還是有點不明白。"鄒清荷搖著頭,有些還沒有形成的東西堆積在腦裡。
柳下溪敲著他的頭:"不明白就問。"
小陳也走過來,有興趣地道:"說說看。"
"不是驗出來那糖水桔片罐頭上有毒性反應麼?那毒又是誰下的?真的是葉江的妻子要毒死他麼?"然後鄒清荷把目光轉向先前的
那位服務員:"不是有規定沒有身份證明不能住宿麼?"
那服務員臉有些蒼白,分辨道:"當時客人沒有找到身份證,估計是在路上給丟了,看他也不象壞人,又是大過年了,也沒有什麼
客人,當時他的身體又不太好,看樣子也不過能讓他在外面過夜。"
"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柳下溪淡淡道。拉了鄒清荷的手臂,等走到外面才歎了一口氣說道:"估計當時葉江給了服務員錢,求
他包容吧。也就在沒有找到身份證的那一刻間,他才想到用假名吧。"
"有用假名的必要麼?"鄒清荷還是不解。
"這是他的個性了,只要想到他在旅館……才住一宿他把所有的東西分開藏匿,這可以推測為他的個性有點'被害妄想症'的傾向
。"
"那是怎麼樣的……傾向?"鄒清荷不懂。
"我們來假設葉江計算好從雲南回來的時間,先約在佳江旅館與李楓見面,可是在這之後途中他的妻子約他在南水縣碰頭,他改了
回來行程,浪費了兩天時間,見到了藍華芯,談到了離婚的事情。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改變了行程的葉江卻沒有通知李楓,讓李
楓白白等待。不過,葉江還是急於想見到李楓的,或者可以確定的是,他瞭解自己的身體到了極限,怕時日不多才想在生前在他人生中
走過的人見上最後一面吧。"
"那糖水桔片罐頭呢?"鄒清荷接受了這個趨於明顯的推測。
"你不說我真把糖水桔片罐頭瓶口有關毒性反應的事給忘了。"小陳撇嘴。"檢驗報告上說的是氰化鉀,但在葉江的屍體裡是不存
氰化鉀的成份。"
"你是說……另有人喝下了含有氰化鉀的糖水桔片罐頭?"柳下溪與鄒清荷異口同聲問道。
小陳同時也被驚道:"這是…這是…還有一莊謀殺案?"
柳下溪心一震:"我去打一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李果,他把醫院的電話告訴了柳下溪:"秋菊?……她脫離威脅了,早就醒了,……嗯……你們明天回來啊?……好的
……我會轉告……你有事問她?想問什麼?……想問她坐在駕駛室時有沒有看到誰喝下糖水桔片罐頭?……好的,我問她,你二十分鐘
後再打電話過來。……嗯……先掛了。"
回到病房,鄒秋菊正坐在床上,她蒼白的臉上略有了血色,李果的母親在給她喂雞湯。鄒秋菊見他進來,臉上有了羞怯的輕笑。李
果現在是幸福的。家裡人都喜歡秋菊呢,醒來之後的秋菊第一眼就是見到了他,那麼水汪汪的眼睛裡有了他的影子。
秋菊是勇敢的奇女子!為了救人而差點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這在現在的社會是多麼好的品質啊!連縣長也親自來慰問了,醫院安排
了最好的病房給她,醫藥費當然是公費報銷。總之,這件事鬧得極大,影響也極大,相鄰兩省的治安機關全部猛力打擊車匪路霸。秋菊
單位領導保證,等秋菊傷好回去上班,安排她做站務員(那本只有正式職工才得到的工種)。怕是被那些扒手報復吧。
"什麼事?"先出聲的是李果的母親。
"有同事想問秋菊,過年的那一天,客車上是誰吃了糖水桔片罐頭。"
"那天的事?"鄒秋菊回想:"就是那件毒殺案的事?我想一想,(秋菊沉思了小會兒)是那對一看就知道是情人,他們大約在快
到站的時候,兩個人同喝一瓶,當時是一人一口一下子就喝完了。"
秋菊伸出沒有血色的手指,絞在一起:"我弟弟什麼時候回來?"
"坐明天的車回來。"
正說著鄒父推門進來。提著飯盒,李果陪笑上前:"大叔,您不用帶了,我媽已經帶了飯菜過來。"
鄒父只是憨然地笑了,看著病床旁邊的小桌上有著保溫瓶裝的湯還冒著熱氣,還有各色難見到的水果。"好點了麼?"他問女兒。
"好多了。"李母代她答道,一邊扶她躺下。
"大叔,清荷他們明天回來。"
"嗯。"
等柳下溪第二次掛上電話,滿臉陰沉過來,小陳迎了上去:"又沒有看到是誰喝下了糖水桔片罐頭?"
"坐在第三與第四號座的那對情侶,兩人一人一口地喝了下去。"
"殉情自殺?可是怎麼沒有在車上死掉,毒發時間是極快的呀。"小陳不解。
"快到站了才喝下去的。"柳下溪歎了一口氣。
"我去查查。"小陳急忙走了。
"死了兩個人怎麼就沒有人報案?"鄒清荷不解。
"這可說不好。"柳下溪帶著沉甸甸的心情,漫散地回答鄒清荷的提問。
兩人回到招待所,心情特沉重。"柳大哥,你說李楓是葉江的弟弟麼?"鄒清荷突然問道:"我在營地看到一本書上的讀後感上的
字跡跟留言薄上的字跡一樣,我覺得李楓應該是葉江辦事處的同事。"
柳下溪坐在床上:"是啊,應該是同事,我在營地的值日薄上也見有李楓這個名字。天下巧合的事雖多也不會巧合到這樣吧,從掛
在牆上,那些他們的集體照上沒有長得與葉江相似的人。我有些在意的是……"柳下溪在營地裡那晚,蔣老看著草藥後的失神……王隊
長看到擺在葉江床頭上攔板上某本書發呆,當柳下溪想去看的時候,對方用防賊似的目光……柳下溪故意地轉過身去,裝著被別的事情
分了心,偷偷瞄去,只見王隊長翻著某本書的書頁……後來乾脆把書裝入自己口袋……。
"還有一點,柳大哥,你說由老郎中帶大的葉江真的是自己吃錯草藥了麼?"
"結案是有點草率。那位蔣老的反應也很奇怪,依他的經驗實在不應該有屍檢錯誤。"
"那柳大哥得出的結論是什麼?"
"蔣老隱藏了一部分事實。走!我們找蔣老問問。"柳下溪躍下床,鄒清荷比他手腳還快,連鞋子也飛快地穿好,原本他只剛好准
備上床。
他們用電話聯絡到王隊長,約在某家小酒館見面。等他們到了的時候,蔣老已經喝醉了,正捶桌大哭,王隊長坐在他的對面,見他
們來,只是苦笑。
"這是?"
"葉江在草藥上只懂得皮毛,他東抄西撿,其中有一部分抄的是蔣老所著的《中草藥百彙集》。其實,中草藥的藥性有時還與人的
體質有關,蔣老一直自責認為自己也是殺死葉江的兇手之一,此案了結,他自動請辭了。"
"那個葉江的養父不是老郎中麼?"鄒清荷還是有點怕王隊長,小小聲道。
"葉江在七歲的時候老郎中就死了。葉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山裡人心實,每家輪流出家供他讀書。哎!可惜,他卻未能在生前認
識蔣老。"王隊長重重歎息。"葉江此人,書呆子氣息,過於相信書本裡的知識……回來後,我打電話聯絡過葉江的同事們,那些草藥
的確是葉江自己配製的、他們對葉江的死都極為傷感。葉江對陌生人懷著極度不信任感,但對朋友、同事、被他接納的人卻可以掏心掏
肺。甚至對動植物對石頭對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傾注過多的愛。"
半夜裡小陳的敲門聲依舊是鏗鏘有力的。
"查到了,沒有死呢。"小陳高興道急衝衝進來,頭上還冒著汗氣:"當時,那兩個人步子亂亂的,幾乎走不穩,被好心人發覺不
妥當,叫來急救車,幸好毒藥的劑量不夠重,洗胃清腸即時,救回了二條命。"
"太好了。"鄒清荷拍掌,掛著的心終於安了下來,連柳下溪也笑了起來。
"有什麼故事?"
"老掉牙的一套:城裡的女子看中了鄉下的娃,女方家裡極力反對,悲傷的情侶見不到春天,說是要沉睡在這冰冷的雪日裡。現在
,女方父母已經不反對了。"
"真是的。"柳下溪歎了一口氣"大過年的。"
"是啊,大過年的,本該是紅色的喜慶,怎麼覺得今年的雪特色的白呢。"不知為何小陳員警的眼裡眨上了水汽。
"那個李楓來認領屍體了。"小陳員警突然道。"是他自己找來的。他是葉江的同事,特哥兒們的那種,他們也是大學裡的同學,
不同系李楓是專攻畜牧的。葉江與藍華芯結婚是有原因的,葉江是大好人,當時藍華芯懷孕了,她沒有說出誰是孩子的父親。結婚後,
兩個人基本也沒有在一起,後來藍華芯的孩子遇到事故流產了。他說葉江除了肺不好,心臟也有問題。葉江不肯去醫院,他的錢全部用
在山裡了,不少樹苗是他自己掏錢買的。辦事處認為冬季的山裡對葉江的身體不好,所以,以考查的名義讓他前往氣候溫暖的南方出差
。如果不以這個名目,葉江是不肯離開山裡的。他對那裡傾注了全部熱情與生命。"
"有沒有問那句話:'這樣活著不如死去'。"鄒清荷還年輕,許多負面的沉重的情感進入不了他的內心,他還無法體會小陳員警
與柳下溪兩人之間的沉默所含有的重量。
"當然問過,這是葉江的自我鼓勵:他認為人沒有目的茫然的活著就跟死了一樣。所以活著就應該認真地活著。"
柳下溪望向了窗外,雪還是白得刺眼。
怎麼跟鄒清荷提起他姐姐受傷的事呢?無論什麼時候說,他都會受到傷害吧?
終於靜了。
自從她醒過來,身邊就沒有斷過人。
厭煩啊,她更喜歡清靜。
她還是保有著自己的冷靜,不為周圍的人讚揚一片,就當自己真成了英雄。有人問她:"當時在想什麼?"
她雖然在笑,心還保留著當時的感覺:想什麼?
什麼也沒有想,只有茫然,一片空茫,與外面的雪是一樣的……。也許有那樣的念頭吧"這樣活著不如死去。"這句話是從那本書
裡看到的?她已經記不起了,只是當時那句話帶給她為強烈的震憾。
在追尋著什麼而不得,自動抽離了的精神捨棄掉肉體吧,當時的自己是不是覺得呢?這具行屍走肉茫然地活著是種無意義的事呢?
窗外,有人輕快地走過來,是李果那張娃娃的臉在燦爛地笑著。
她輕輕地笑了。
心想,這也不壞了,把關閉的心門打開,有些溫暖會自動流進來的啊。
"秋菊!"人還沒有進門聲音先到了:"我媽今天要開會,我給你送飯來了。"
此篇《今年的雪特色的白》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