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16
天空的色澤是純淨的藍,一些酷似棉絮的白雲飄過來,沖淡的藍色,使天空看起來更輕更薄。
柳下溪的視線追隨白雲,靜望了一會兒,混雜的思緒慢慢被傾空了,不安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他雙手覆在臉上,用指頭輕柔了一下眼瞼,重新整理思路——清荷離開那家受皇族保護的餐廳沒多久被一夥來歷不明的人纏上,雙方發生爭吵,甚至交了手,魏偉雄招來員警纏住這夥人,帶著清荷他們逃走,逃到菜市場撞翻魚攤,賠錢然後失蹤。從散姆寧的口中得知,纏上清荷的人可能是特別軍事法庭的調查人員,奇怪的是,這夥人的行徑不像訓練有素的嚴謹軍人反而像混黑的流氓。軍方的調查人員查案應該保持低調,不能擾民,沒必要行事如此張揚。蹊蹺的事情還有很多,清荷是外籍客商,並不是軍人,沒有正當手續,特軍法的人不能帶走他。從目擊者的敘說中,那夥人根本沒出示證件。魏偉雄身為特搜科的刑警,負責狙擊案的調查,完全可以利用官家身份請求清荷協助調查,光明正大地打發特軍法的人,沒必要跟他們直接起衝突,除非那時魏偉雄已經接到上面的命令終止調查。從案發到終止調查,才十來個小時,結案太倉促,不合常理。兩位元死者身居高位,被人暗殺怎麼能如此草率結案?準備私下調查狙擊案的阿明拉吉突然調離本市去頂替堂兄的職位,理論上說得通,情感上說不過去,至少也得等他辦完堂兄的葬禮。從整個案子來講,清荷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籍商人,身不由已地被捲入——不對,他的捲入很不正常,好像被人刻意扯了進來。就算他因認識伍文光而受牽連,但這事只要調查就可以弄清楚,沒必要帶走他。總覺得幕後有人在搞鬼,為什麼要針對清荷?仔細想想,先針對清荷的人是阿明拉吉和魏偉雄。這兩個人找清荷,無非想從他嘴裡套出伍文光的下落,他們認為伍文光是偵破狙擊案的突破口。可惜他們不瞭解伍文光的性格,不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與周圍的人有太多牽扯,跑路後絕對不會找清荷聯絡。阿明拉吉身為職業軍人,或許頭腦有些簡單,加上他手上握有不少資料,有理由相信清荷可能涉入案子,瞭解清荷的為人後進而跟他合作,想弄清楚堂兄被害的真相。讓人想不通的是老刑警魏偉雄,此人在想些什麼?清荷跟他一起失蹤……安全係數是不是大一些?
柳下溪無意識地邁開腳步在街上走動,碰到一根圓柱上,背靠著它繼續沉思——在他腦子裡湧出一個奇怪的假設,將軍與他的副手阿僕射•賈拉被暗殺是權力傾軋的畸形現象,這兩個人分別是某個軍團的正副首腦。在這個宗教信仰很濃的國度,將軍不名譽的私生子伍文光是同性戀兼逃兵,抓到他和同性情人,就可以把將軍從高位上扯下來,根本沒必要挺而走險殺人。將軍如果因此而落馬,最大獲利者將是他副手阿僕射•賈拉。伍文光的真實身份在吉隆玻被暴露,將軍的親信中有人出賣了他,把這事向上密告。特軍法立即派人調查、追蹤、抓人。特軍法的人出動被將軍得知,他想趕在特軍法調查人員之前找到兒子,保護他,並打算把他送離國境。假設出賣將軍的主使人就是阿僕射•賈拉,他想掌握整個軍團,想把將軍扯下馬。只不過將軍也有他龐大的關係網,暗算他並不容易得手。伍文光當逃兵很難定罪,他是遇上海難失蹤的,只需要證明他曾因海難失去記憶,獨自漂泊流浪到中國內陸就可以逃脫重罪。至於他是同性戀的傳聞,周萊椿那一家人很早前下落不明,沒有人證無法立案。將軍尋找兒子的途中也得知是誰出賣了自己,心生殺意,想找機會除掉自己的副手。阿僕射•賈拉兄弟應該是彭亨州的名門望族,在關丹頗有勢力。阿僕射•賈拉可能察覺出將軍對他萌生殺機,決定先發制人,請堂弟阿明拉吉出面安排狙擊手暗殺將軍,又怕將軍的余部騷動,特意搬出下落不明的周萊椿,製造一起復仇謀殺的假相。沒料到他堂弟阿明拉吉修改了謀殺的結局,把他一起幹掉。阿明拉吉故意接近清荷,準備誣諂他是伍文光的現任同性情人。借助信仰宗教的國民、軍人對同性戀的反感,詆毀已被暗殺的將軍聲譽,清除他在軍中的剩餘勢力。如果真是這樣,伍文光可能落在阿明拉吉手上。昨天跟清荷爭吵的人可能不是特軍法的調查人員而是阿明拉吉的手下,這樣一來,清荷的處境非常危險。只能期望阿明拉吉沒達到目的之前不會殺害清荷。
欸,不——柳下溪心裡哀鳴,他希望自己的這個假設是錯誤的,希望阿明拉吉沒涉入謀殺。清荷在他面前表現得太聰明,如果阿明拉吉是幕後黑手之一,絕對不會容許他活著。他捏緊拳頭,想起清荷描述中魏偉雄對軍方的人很防備,甚至不信任自己的搭檔加米尼尼。他的目光落到靠牆站立的加米尼尼,問他:"加米尼尼,狙擊將軍一案,上面是什麼時候命令你們終止調查的?"
加米尼尼看了柳下溪一眼,本不想說,被他的淩厲眼神逼住,不情願地說:"昨天中午。"
柳下溪掏出地圖,察看清荷走的路線,居然與赫佳大酒店背道而馳。"小胡!"柳下溪大聲招呼正拿著清荷的相片四處問路人的胡莞明。
胡莞明小跑著過來。柳下溪對他說:"你和加米尼尼去魏偉雄的家打探一下消息,拿一張他的近照過來。"
等他們一走,柳下溪立即打電話給王南華,問他在哪裡和大哥的朋友見面了。
王南華告訴他,他們正在街上四處打聽消息,找了不少華裔幫忙找人。柳下溪要他帶人來這個吉興菜市場找他。
柳下溪重新走進菜市場,找到清荷他們昨天撞翻的魚攤。
魚攤老闆是華裔,面對柳下溪的詢問一問三不知。柳下溪掏出一張百元的人民幣找他購買了一條魚,老闆這才眉開眼笑,特別挑了一條肥大的死魚給他,也不給他找余錢。柳下溪也不再問,提著這條死魚離開,聽到眼紅的菜販用普通話小聲嘀咕:"財叔,又發了一筆小財。"
柳下溪提著死魚左顧右盼,走進臭烘烘的公用廁所,閃進沒人的廁坑,關上擋板,迅速掏出一把匕首剖開魚肚,從裡面翻出布條,布條上用油性筆寫著:"提防跟蹤,南尖漁村"。柳下溪的眼圈紅了,是清荷的筆跡。他的手沒停,迅速把布條與死魚劃碎小心地沖下水道。
柳下溪脫下手套丟進垃圾桶,站在水龍頭前洗淨手,也不擦乾直接戴上手套。
有人朝他靠近,閃開,保持攻擊距離。對方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帶有殺氣,令人心生警惕。柳下溪挑眉,觀察了一下,有二個壯漢堵在廁所門口。瞧他們的五官,看得出是原居民,身上的裝扮就像普通菜販,只是那筆直的身軀洩露了他們的身份。有意思,來得正好,柳下溪心裡冷笑,歡迎他們前來讓自己舒展筋骨。擺起嚴肅的面孔,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去。背後有動靜!一把殺豬的尖刀朝他的後腰捅過來。他機敏地閃過,快速揚手,準確地捏住對方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扭卸下對方的腕骨。心想,這些人膽子真大,廁所裡還有其他的人也敢隨便動手,真是目無法紀,當天下是他們的殺戮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