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11
清荷收起紙筆,把椅子挪開了一些,跟他保持兩個位的距離,認真地問:"阿明拉吉先生,你的調查是為了查明真相還是為你堂兄報仇?"
阿明拉吉沒有馬上回答,頭靠著椅背看吊頂,過了一會兒,嘀咕著說了一兩句清荷聽不懂的馬來語。
鄒清荷立即知道問他這話不合適,人心本來就複雜,加上身份與所處的環境不同,看待事物的目光與感受不一樣。兩個身居高位的軍人被暗殺,阿明拉吉捲入事件中,對他而言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答案不是單一的選A或者選B。再說,弄清真相和為他堂兄報仇,相互之間並不矛盾。
阿明拉吉的視線離開吊頂落在鄒清荷臉上,再次說:"鄒,我們合作吧。你很聰明、冷靜、頭腦好,我們聯手查明真相。我可以請人安排你的隨行人員今晚離境。"
清荷腹誹,先前還說他是傻蛋呢!這只變色龍,口風變得真快,不值得信任。轉念又一想,不管願不願意,自己已被捲入事件中,不弄清真相對不起自己。說:"跟你合作也不是不行。不過,有些事我需要先弄清楚。"
見他鬆口,阿明拉吉臉上浮出喜色,連人帶椅挪到清荷身側,頭枕著雙臂伏在桌子上,側盯著清荷看。
清荷沒理會他,重新把紙筆拿出來。假裝不經意地問他:"你是不是被逐出調查的團隊,正在停職反省?"
阿明拉吉一怔,張大嘴蠕動嘴唇,喃喃地說:"你怎麼知道的?"
清荷轉動手裡的圓珠筆,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條抛物線。猜中了!果然是這樣。以這傢伙粗暴的行事風格,低聲下氣求自己這個外人幫忙顯得很不合理。知道自己對他沒好感,特意請散姆寧居中牽線引見,採取這種迂回曲折的手法和他的兵痞形像不符合。笑吟吟地說:"這個啊,只要稍稍推理一下就可以得出答案。昨晚被你們抓獲的那位來自阿富汗的青年自殺後,你們的搜查立即被終止。嫌疑人自殺,線索被中斷。沒制止他自殺,帶隊搜查的人你需要背負責任。以你為首的搜查行動引來酒店住客們的反感,想必有不少客人向蘇丹府提出抗議,散姆寧先生早上被迫前來酒店賠禮調停,這也是你的責任。就憑這些,他們也會把你逐出搜查隊伍,停你的職要求你反省。如果是在我國有一條規定,執法人員的親人被殺不會讓他參予調查、審判。"
阿明拉吉咬著牙,支起上身,雙手捏成拳頭,捶打桌面。惱火地說:"絕對不能放過兇手!我不相信那個自殺的小鬼就是狙擊手!我摸過他的手骨,可以肯定那雙手沒握過狙擊步槍!"
清荷收起笑容,吃驚地問:"那他幹嘛要自殺?"
"你去過阿富汗嗎?"
清荷搖頭。
阿明拉吉掏出香煙點燃,猛吸了幾口,接著說:"聽說阿富汗的某些山區很窮,只要給他們家人留下一筆錢,他們什麼都肯做,包括他們的命。"
清荷作好筆錄準備,認真地說:"阿明拉吉先生,從你沖進我們酒店開始說出吧。"
阿明拉吉右手挾著香煙,點點頭,組織了一下語言,放慢語調說:"我沖進赫佳大酒店立即吩咐跟過來的人封鎖酒店的出入口,嚴令不准放走任何人,同時要求櫃檯交出住宿客人的名單。當時我們的人手不多,守住門口、樓梯間與電梯出入口後根本沒辦法進行搜查。我一邊打電話招集人手,一邊拿著住客登記名單,正打算沖上樓去,想不到我堂兄的親兵慌張地跑過來,告訴我堂兄死了。我不相信,返回繁星大酒店門口一看,堂兄真的死了。隨後,我叫來的人手也到了,奪了一把親隨帶的佩槍放在身上,帶著他們重新沖回你住的酒店。我吩咐部下一層層搜查,我則帶著一部分人直接沖上你們七樓,查看環境後判斷狙擊手不是在你們這層出手的。接著我走樓梯去八樓,接到部下打給我的電話,說是在五樓的雜物間發現一個被打暈的人。我匆忙趕去五樓,那人被踢傷肋骨暈了過去,招來值班員一問,得知他是五樓的夜間客房服務生,在酒店工作了三年是本地人。給他施急救,等了十幾分鐘,他醒了過來告訴我,淩晨一點左右他帶著宵夜從大堂坐電梯回五樓,有個客人從外邊回來跟他後面進了電梯,按了八樓卻跟著他到五樓,他有些害怕,對方先按住他的口鼻把他拖進雜物間,剝他的衣服,他拼命反抗被對方猛踢了幾腳痛暈過去。我們的人已經搜尋了各個樓層,沒發現射擊的痕跡。聽了服務生的話,我再次帶隊去八樓,在樓梯口的垃圾桶裡找到裝著M21狙擊步槍的木箱和一套服務生制服,制服的袖口留有射擊殘留物。被人打傷的服務生認出這是他的制服,我們包圍了八樓,闖進住客房間,讓服務生指認打傷他的人。自殺的阿富汗青年住在813,對著繁星大酒店的走廊窗戶左邊倒數第二間。我們闖進去時他正在廁所裡,勒令他開門,他不肯開,我的部下撞開門時他手裡拿著一把手槍射了一發子彈,我把部下拉開躲過子彈剛準備還擊,想不到他對準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當場死亡。特搜科的人趕來,把我們全體扣留起來。今天早上六點才把我放進來,我被停職了,不准我插手調查。正如你推測的,特搜科的人懷疑洩露將軍行蹤的人就是他的親隨,認為將軍和我堂兄被殺,是親隨中有人出賣了他,全部軟禁起來接受調查。"
清荷問:"八樓沒找到射擊痕跡?"
阿明拉吉手上的香煙已經燒完,他把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踩熄,搖頭道:"找到了。就在阿富汗青年的隔壁房間815。我的部下搜查時沒注意,牆被挖了十來公分的方洞,用床擋著,有射擊殘留物,洞口用外牆瓷磚塞著,從外面的街道往上望,看不出異狀。"
"815無人居住?"
"有人預訂了,沒住進來,預訂者的名字叫周萊椿。"
清荷愕然,張大嘴半天合不攏:"就是那個下落不明的周萊椿?"
"沒人相信這是巧合。將軍離開伍文光的房間後,他從窗口逃跑不知去向。特搜科正在尋找他們倆人。"
清荷不再說話,在紙上迅速寫下伍文光(吳光耀)、周萊椿、亞拉姆將軍的名字用線連起來,接著又寫下被打傷的五樓服務生,自殺的阿富汗青年,畫上兩個圓圈。想了一下,又在阿富汗青年上面寫下813和一點左右,周萊椿上面與下815和一點半。在亞拉姆將軍旁邊寫上阿明拉吉的堂兄字樣。
阿明拉吉湊過來看他寫的東西,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清荷盯著自己寫的東西,雙眼突然明亮起來,"阿明拉吉先生,我覺得我們的調查應該把將軍與你堂兄被殺分開來分析。你記得將軍當時帶有多少親隨?"
"沒數,十多位吧。"
"你堂兄帶了多少人?"
"除了我,另帶了五位。"
清荷在阿明拉吉的堂兄的後面寫了數字6,在亞拉姆將軍上面寫了1?。
"你堂兄什麼時候進入繁星大酒店的?"
阿明拉吉停頓了片刻,回答道:"晚上十一點半,他在酒店跟人有約,一點多出來時遇到將軍,約他去家裡住。"
清荷搖頭,歎著氣說:"你說謊了,你堂兄並不是特意去酒店迎接將軍。"
阿明拉吉不好意思地搔著下巴,遲疑了一下說:"我跟堂兄欣賞的一位歌星來到關丹住進了繁星大酒店,我們去拜會她,不能說出她的名字引出醜聞,所以隱瞞了實情。"
清荷追問:"歌星是誰?"
"一定要說?"
"為了查明真相一定要說。"
"平欣妮(虛構)。"
不認識,聽名字覺得應該是華裔。清荷把這個名字也寫在紙上,在上面標明了11:30。
阿明拉吉不滿地說:"為什麼把她的名字寫上去?"
清荷嚴肅地說:"上面列著的是目前我所知道的涉入案件者名單。"
"跟平欣妮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等查清後由事實來說話。我問你,你們去見這個歌星是臨時起意還是通過預約?"
阿明拉吉的臉色凝重起來,說:"兩天前預約好的,為了跟她會面,昨天中午堂兄特意從東馬趕回關丹。"
清荷在他堂兄下面標上昨天中午,話題一轉,接著問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伍文光是將軍的私生子?"
"堂兄回來後把這事當成笑話說給我聽。說特軍法曾為此事找上他,他調查過吳光耀。"
"將軍死後,如果你堂兄沒被暗殺,身為將軍的副手,是不是直接頂替他的職位?"
"是。"
"阿明拉吉先生,你請人調查一下平欣妮的生平,我希望能跟她見上一面。"
阿明拉吉為難地攤開雙手,說:"她的狂熱歌迷中有皇族,身後有保護者,想見她一面並不容易。"
清荷看表,十一點了,對阿明拉吉說:"請你安排我跟魏偉雄見面。"
阿明拉吉對魏偉雄沒好感,不高興地問:"為什麼?"
"找他探聽消息。不主動找他,他也會找上門來。"